科舉文化源遠流長,在中式之后考生們通常會舉行酒宴進行慶賀。
比較有名的是鄉試之后的鹿鳴宴,殿試之后的恩榮宴。當然恩榮宴是明代禮部官方的說法,民間還是更習慣稱其為瓊林宴。
院試之后當然也可以有宴會,只是不是官辦,不似那兩者規模那么大。
一共四十九名新晉秀才郎齊聚海平樓進行慶賀。
其中唯獨缺了剛剛被革除秀才功名的張以年。
海平樓是寧波府有名的酒樓,名字取字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名句“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春江花月夜是徐言十分喜歡的一首詩,該詩意境、氣勢皆是巔峰,是難得的佳作,故而才有孤篇壓全唐的說法。
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小三元比大三元容易的多,但好歹也是一個成就。
這其中固然有徐言努力的成分在,更重要的是錢德洪。
若沒有錢老先生,徐言的科舉之路絕對不會那么順暢。
說到底,哪里都是一個關系社會。
你光有才華卻沒有關系是注定走不遠的。
按下這些且不提,卻說一眾秀才郎將海平樓包了下來,依次入席后照例應該由院試案首講話。
徐言知道這是避不過去的,便清了清嗓子道:“我等皆是寧波府人,在外府人看來便是同鄉。日后參加鄉試時旁人只會說寧波府士子考的如何,而不會說慈溪縣、定海縣考的如何。還希望諸位能夠團結一心,為寧波府文教爭光添彩。”
徐言這番話著實沒毛病。
府試之時各縣士子或許還會攀比,但院試結束他們既是同學也是同鄉了。
鄉試之時他們是最緊密的戰友,利益自然是一致的。
再往大了說,其實浙江學子都是同鄉。
只不過這得等到鄉試結束之后,各地士子趕赴京師大比的時候才會很好的體現出來。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么奇妙,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看法,處在異鄉時能夠聽到鄉音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一眾士子紛紛感動不已。
看看人家徐案首,再看看那個張以年,真是高下立判啊。
還記得府試結束的時候張以年以徐言是定海縣人進行攻擊,引得無數定海縣士子抗議。
至此之后張以年的名聲便臭了。
而徐案首非但將寧波府士子看作同鄉,還鼓勵大家報團取暖,共同努力
這站位和姿態不知比張以年高到哪里去了。
此時此刻眾人對徐言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樣德才兼備的人若是不做案首,誰來做?
陳茂禮興致大起,隨口吟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詩固然好,但畢竟是別人的。
陳茂禮吟罷便看向徐言。
“徐案首來一首!”
不知誰先喊了一句,接著全部士子便都起哄起來。
徐言素有詩名,自孤山詩會后更是成了江南有名的小詩仙。
在宴會這種場合下作詩是免不了的。
徐言已經被架在這個位置上自然不好拒絕,便清了清嗓子吟道:
吾聞嵇阮儔,頹然嗜米汁。
呼酒如救焚,五斗未曾濕。
清言多妙理,往往酣中得。
不知三閭公,沉湘有底急。
有如云間鵠,而視池中鴨。
覆載豈不宏,愁人眼空冪。
園芳延令節,安石榴花赤。
秫米煮菰青,菖蒲兼酒白。
酒為濡吾唇,花以華我幘。
行從漁父歌,一吊孤累泣。
醒魂老更苦,澆酒箴其缺。
今日良宴會,坐有千里客。
愿客醉勿醒,醒后憂來集。
一首長詩吟罷,引來滿堂喝彩。
“徐案首果然不凡,此等詩才便是放到唐朝去,那也是一等一的。”
“誰說不是呢,我寧波府出了這等小詩仙真是一大幸事啊!”
“何止是寧波府的幸事,簡直就是大明朝的幸事!”
“再來一首,徐案首再來一首!”
“對,今夜不醉不歸!”
“徐案首是寧波才子的驕傲!”
徐言直是無語。
這簡直是不給活路啊。
但看這架勢,他若是不答應作詩便太掃興了。
最后一首,不論如何這都是最后一首了!
徐言飲下一杯黃酒,隨即吟道:
月轉周廬映宿光,煙飄漢署引仙郎。
初披御府黃門被,已接天衣侍女香。
窗前鐘報知長樂,戶外鈴懸是建章。
銀浦初飛披南館,羽林宿衛周廬滿。
司隸陳兵入禁齊,相君留對歸家晚。
珠箔高褰動閣鈴,金鑰乍懸傳漏板。
虎觀氤氳云半遮,龍池嗚咽水全斜。
澹澹碧天遙度雁,盈盈宮樹暗藏鴉。
露滴天街應軃柳,風回上苑想飛花。
丞郎清切連華屋,夜深尚剪蕓窗燭。
起草誰為諫獵章,抽毫并和陽春曲。
天長地久頌堯年,萬國歡騰侍御筵。
共道韶音博士奏,還聞珍膳大官傳。
慚愧小臣空食祿,明朝宴會賜金錢。
一詩吟罷,徐言又是酌了一口。
“徐案首這是描繪御宴情景啊。”
“不凡,徐案首的志向果然不凡。”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我等還沉浸在院試中榜的喜悅中,徐案首已經在想殿試后御宴的情景了。”
“徐案首這是勉勵我們,我們也不能甘于人后啊。”
其實徐言哪里想了那么多,只是覺得順口便吟了出來。
陳茂禮在一旁助興唱了起來,曲子是雨霖鈴,用的卻是昆山腔。
此時的昆曲發展尚處在早期,許多東西都沒有定下來。
比如著名的水磨腔。
不過陳茂禮唱的確實很不錯,聲音十分動人。
徐言不曾想他還有這項技能,卻是愣了一愣。
“以時賢弟,愚兄唱的如何。”
唱罷一曲,陳茂禮十分得意的說道。
徐言笑著打趣:“履卿兄都可以去梨園了。”
“嗚,那還是算了吧。”
陳茂禮悻悻然道:“要是讓大宗師看到還不得打死我。”
“這唱曲也是雅事。”
徐言笑道:“關鍵得合大宗師的心意。履卿兄這嗓子怕不是雷大宗師喜歡的。”
明代無人不喜昆曲,但現在的腔調還是有些硬,有不少改進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