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遠縣,府衙。
一群衙役正在忙碌,翻箱倒柜的往外搬著東西。
衙門口停著兩架馬車,已經裝了不少貨物,多為家什之類,其中一塊屏風最為顯眼,牢牢綁在車上。
大堂里煮著茶水。
陳洲驊端坐其中,指揮著屬下。
“輕點輕點!青花瓷的花瓶,不禁折騰。”
“你們幾個動作快點,搬個桌子這么費勁呢,還有四個紫檀木的椅子別忘嘍。”
“那副畫小心著!那可是真跡呀,價值連城吶!”
陳洲驊勞心費力的充當著監工,把府衙里值錢的東西一并打包裝車。
看看差不多了,陳洲驊喝光剩下的半壺茶,起身要走。
“鎮子太邪門,其他的東西都不要了,早走為妙……”
一抬頭,迎面走進來一位,身穿黑色官服,腰間掛著虎頭令。
“徐、徐衍!”
陳洲驊想起對方的身份,連忙改口道:“徐大人!您怎么也來縣城了。”
徐衍看到陳洲驊后滿心疑惑。
當初知遠縣沒活人了,作為縣令的陳洲驊居然沒死。
“來調查知遠縣的事,陳大人這是?”徐衍掃了眼陳洲驊的官服,發現些端倪。
對方穿的不是縣令的官服,而是知府的官袍。
“這不是訪查地方嘛,途徑知遠縣順路來瞧瞧,知遠縣可是咱們的老家啊,司天監一定要破獲此案!抓出兇手來,一想起我那些無故消失的父老鄉親吶,我就忍不住傷心欲絕,哎。”
陳洲驊裝模作樣的拭了拭眼角。
“知遠縣的案子司天監自然會全力偵辦,當時陳大人身在何處?”
“不瞞徐大人,知遠縣出事的時候我正調往長興府任職,后來才知道家里發生了如此慘案。”
“原來陳大人已是長興府的知府,恭喜恭喜。”
“這不多虧了徐大人嘛,武家的案子可有你一份功勞,刑部的大人很滿意,這才有我今天的烏紗呀。”
這位看來沒少打點,否則憑著武家一案,累死陳洲驊也當不上知府。
“長興府是個好地方。”想起當初被梟首的知府,徐衍對陳洲驊的升遷不太看好。
往高處爬沒問題。
但摔下來的時候,越高傷得越重,甚至直接摔死。
陳洲驊拉住徐衍熱情的攀談,親自熱茶招待。
徐衍既然來了,只當歇歇腳。
“徐大人在司天監當差,對皇城想必最為了解,依你看,太子殿下何時能登基呢。”
陳洲驊很老道,沒問皇帝何時歸天,問的是太子登基。
“皇帝還在一天,太子始終是太子,皇城水深,陳大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經營長興府為好。”
“徐大人所言極是,呵呵我正打著這個主意,要不然也不會辛辛苦苦的訪查地方了,這不走不知道,長興府地界的冤案真就不少。”
陳洲驊為了彰顯自己的勤勞,喋喋不休道:“就拿山里那家獵戶來說,一家十一口盡數死絕,竟被滅了門,慘不忍睹啊,回去后正打算把這案子報給司天監呢。”
徐衍本來沒在意,聽著聽著神色一動。
“長興府地界的獵戶?姓什么?”
“獵戶家姓穆,住在山里,屬于長興府地界。”
“穆家滅門……這案子是該報給司天監。”
徐衍暗暗一嘆。
穆家的慘案終于被發現,如此一來,就能借陳洲驊之口將消息傳給穆正初了。
想起好友,徐衍不由得心情沉重。
他能一走了之,也不知材叔齊遠矚等人該何去何從。
老皇帝時日無多,太子即將上位,在這種新舊更迭之際,滿朝文武心思各異,國舅與皇后在暗中摩拳擦掌,更有北晉虎視眈眈,五毒教教主與司天監監正的棋局也不知誰能技高一籌……
亂象叢生的大商,未來也許會成為一場亂世。
大商皇城作為漩渦的中心,任何變故都牽扯著所有人的心弦。
徐衍只希望在這場未必會有勝者的勾心斗角中,自己的朋友們都能安然無恙。
心緒煩亂,徐衍無心久坐,離開府衙。
走在無人的街頭,徐衍的心頭總是縈繞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多想無益。
甩開紛亂的念頭,徐衍踏出小鎮。
福禍天定,如穆正初那般強人,不還是預料不到自家的滅門么,想得再多有什么用呢……
邁出的腳步,定在知遠縣的大門口。
徐衍一動不動,連眸子都不晃動一下。
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信息,十分隱晦,與某件事利害攸關。
是什么呢?
穆家十一口滅門慘案……
徐衍的眸子晃動了一下。
豁然回身,徐衍疾步而行,很快在縣衙門口找到即將離開的陳洲驊。
“你確定深山里的獵戶穆家總共十一口人?”
陳洲驊被徐衍的折返嚇了一跳,見對方神態凝重,他急忙點頭道:“確定啊,我這隨身帶著卷宗呢,來人!把長興府的卷宗拿來。”
對照卷宗,果然獵戶穆家共有十一口。
徐衍聲音冰冷的質問:“會不會出現新生的孩子來不及登錄在冊的狀況。”
陳洲驊肯定道:“不會的,長興府的卷宗每隔三年會審核一次,即便深山里的獵戶也不例外,除非他們生的孩子只有三兩歲,否則絕對會記錄在冊,徐大人您也知道,府城可不比知遠縣這種小縣城,關乎人口的事斷然不會弄錯的。”
目不轉睛的看了三遍,徐衍緩緩放下卷宗。
穆家的確只有十一口人,而非十二口。
嘴角勾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他終于想起了什么地方不對勁。
當初在深山木屋遇到地煞幫兩個高手之際,徐衍曾經以控尸術控制穆家十一具尸體與敵人交鋒。
耳邊依稀響起當初那缺牙漢子的冷喝:
‘這家獵戶十一口,沒一個活的,全死透了!’
是啊,穆家總共十一口人,全都死了。
那么,西衙的煉尸官穆正初,又是誰呢?
煞沙,煞魂,妖花……徐衍的心頭浮現出一個冷冰冰的稱號。
土毒使。
“西衙的花,也該開了。”
低語中,徐衍奪過一架馬車,將車上的東西盡數丟掉后打馬而行。
方向,正是皇城。
陳洲驊莫名其妙,在后面喊道:“徐大人這么急,這是去哪啊?”
“去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