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玉山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陰兵借道,所有人跪趴在地,不要抬頭亂看,不要發出任何聲響,剩下的,聽天由命!還有,從現在起,不要再提這四個字,也不要去想這件事!”
桑雀不明所以,問過在她附近的何守慧才知道,每逢中元,各地都會遇到陰兵借道,這些陰兵穿行在玄朝各處,路遇村莊城池,都會隨機抓壯丁。
若是在家中,門戶緊閉,在院外供奉飯食紙錢慰勞陰兵,可免一劫。
也正是因為這個,玄朝才格外重視中元節,每逢中元節各家各戶都會宰殺牲畜,大舉祭祀。
可他們這次出來逃難,什么都沒準備,要是遇上陰兵借道,恐怕逃不過被抓壯丁。
詭王朝處處都是危險,桑雀現在回想起徐家灣村經歷的一切,簡直沒法比,在徐家灣村她可以拎著刀橫沖直撞,在這里,她就算有陰童,有眾多陰物,也得遵守該遵守的規則,老老實實的縮著。
寇玉山帶著護衛隊的人,把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祈禱。
夜里十一點,桑雀腦中的滴答聲終于停了,她緊繃的神經為之一松,昨夜沒睡,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疲憊立刻翻涌上來,讓她哈欠連天。
夏蟬孩童心性,也經常在外過夜,這會已經蜷縮在樹下睡著了,她垂在地上的頭發偶爾會動兩下,似在警戒。
玄玉呼嚕呼嚕的守在夏蟬身邊,時不時看一眼李寡婦。
桑雀站起來舒展筋骨,心想下次要帶點咖啡過來,哪怕干嚼也能提提神。
此刻周圍沒有上吊繩敢靠近,桑雀倒也不怕抬頭,忽然一點白色的東西映入眼簾,從高處飄落,竟是一片銅錢狀的紙錢。
越來越多的紙錢憑空出現,洋洋灑灑地飄落,人群中傳出一陣低呼聲,所有人都緊張地縮起來,掃視飄落的紙錢。
汪汪!汪汪!
兩條黑狗叫起來,寇玉山趕忙上前安撫。
“都安靜,別出聲。”
玄玉也警覺起來,看向營地外的某個方向,喉嚨中發出威懾的嗚聲。
桑雀迅速抓起靠在樹上的鐵劍,從懷中摸出一張鬼兵符,朝玄玉看的方向看去。
紅月之下,陰氣彌漫的樹林中,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好似突然出現,抬著棺材走來,白幡飛揚,紙錢漫天,慘白一片,每個‘人’都死寂,冰冷。
中元節的夜晚,這些存在也能被普通人看見,有小孩子被嚇到,還沒出聲就被身邊的爹娘死死捂住嘴巴,氣氛瞬間壓抑到極點。
桑雀壓低視線,沒去直視那些‘人’的臉,全神戒備,看他們抬著棺材從營地外經過。
砰!砰砰!
棺材中不斷傳出撞擊聲,抓撓聲,棺蓋震動,似乎里面關著一個活人。
桑雀也確實聽到一點細微的,絕望的吶喊聲。
“救命,救救我,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
砰!砰砰!
震動聲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中,叫人汗毛倒豎,生怕那群‘人’突然轉頭,朝營地過來。
好在,抬著棺材的隊伍很快從營地外走過,走上外面的大路,慢慢消失不見。
他們走后,許多人癱軟下來,滿身冷汗,敢稍稍釋放一些恐懼,讓孩子們小聲的哭了一會。
桑雀走到寇玉山跟前,“那是什么?”。
寇玉山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遠處,“那啥抬棺,要是撿了紙錢,七天內一定會被抓走,有時候紙錢也會變成銀錢首飾掉在路邊,引人去撿,俗稱買命錢。”
“要是不小心拿了買命錢,唯一能救你的辦法,就是讓別人心甘情愿的從你手里拿走買命錢。幸好它們已經抓到了人,沒在我們這里停留。”
鬼字開頭,必定是四到六層的存在,是桑雀現在決計不能招惹的。
鬼抬棺過去之后,營地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大家惴惴不安,除了夏蟬,沒有人能夠安穩的睡覺。
偶爾林中會傳出哭聲,小孩的笑聲,還有求救聲,這些都讓人時刻處在驚懼之中,備受煎熬。
劉天佑和老村長一起,帶著年幼不能自控的孩子們低聲念圣賢詩文,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十二點剛過,樹林中忽然起了一陣古怪的陰風,溫度驟降,陰冷得讓人打哆嗦。一群紅眼烏鴉在眾人頭頂盤旋,啼叫著,不肯離開。
寇玉山跟桑雀說,那是血烏鴉,夜間成群出沒,只要不主動招惹就沒事,一旦惹怒了烏鴉群,會被啄瞎眼睛。
“何守安~”
樹林深處驀地傳來空靈詭異的叫聲,所有人都能聽到,全都驚恐地看向縮在秦芳茹懷中的何守安。
“嘻嘻~何守安~”
何守安嚇得瑟瑟發抖,死死抓住秦芳茹的衣襟。
秦芳茹也面色慘白,去捂何守安的耳朵,“不怕咱不怕,娘在呢,不會讓他們把你抓了去。”
桑雀也是后來才知道,她在樹林中給何守安招魂那次,叫了何守安的全名很多次,何守安的魂魄還應了,這讓何守安被林中的邪祟記住。
只要他陰天和夜晚身處樹林,就會被邪祟糾纏。
可是當時那種情況,不叫全名,根本招不回何守安的魂。
何寶勝和秦芳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來沒有跟桑雀說過什么,只要何守安一輩子都不在夜晚踏入樹林,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這也是為什么,寇玉山一再跟所有人強調,不要在樹林中叫人全名,被叫名字只要不應,走出樹林,走到太陽下,或者回到家中就無事。
許多人家叫自家孩子都叫大郎二郎,三娘四娘,大都是這個原因。包括瘦猴也是故意讓所有人忘記他本名,一直叫他瘦猴的。
并不是他們沒有名字,而是這樣最安全。真名在詭王朝有很多很重要的作用,向鬼神祈求賜福時,也需要真名。
詭王朝每個人在出生的時候,都會有一張用朱砂和公雞血寫下的真名和生辰八字的命帖。
命帖有定魂之效,能讓嬰兒三年內不被邪祟侵擾,這些在明漳筆記中也曾提到過,李寡婦那兩個孩子的命帖,當初就是嚴道子寫的。
“何守安!”
那個聲音突然從樹林深處跳轉到營地外,距離何守安最近的位置,那處浸了黑狗血的麻線上閃起一道紅光。
“何守安!!”
聲音從嬉笑轉為憤怒,周圍的麻線上接二連三的閃起紅光,頭頂的烏鴉群躁動地啼叫,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就好像有個無形的厲鬼,在憤怒地沖撞營地外圍防護,要沖進來抓走何守安。
這時,一個雙眼空洞,皮膚發青的小孩出現在營地外圍,抬起一只手虛抓了下,一縷黑煙從她手心消散。
不到二層的邪祟,和上吊繩差不多。
聲音停了,所有人驚恐地看著陰童隱入黑暗中,對桑雀的敬畏心又加深了許多甚至許多人臉上都帶上討好的笑。
秦芳茹眼含熱淚,看向桑雀,嘴唇蠕動著,“謝謝,謝謝你,謝謝……”
這一次得救,并不代表永遠得救,何守安的未來注定艱難。
“啊!!!”
又一聲尖叫突然從營地后方爆發,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扭頭朝那邊看去,營地各處的火堆在此刻毫無征兆的全部熄滅。
血色的月光下,樹影張牙舞爪,公雞慘叫撲騰,一個女人披頭散發,背對所有人蹲在樹下。
她抓著一只公雞用力撕扯著,鮮血灑落,遍地雞毛,原本能夠連成一個圈的麻線也被扯開,斷掉的線頭在風中無力擺動。
女人慢慢回頭,滿嘴都是雞毛和血,眼神猙獰含笑。
李家寡婦!
睡在一旁竹筐里的嬰兒拿著撥浪鼓,詭異的笑了起來。
明天見~
: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