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神話鑄長生

14:至涇州,聞秘辛,白芒匹煉陰陽劍

涇州,位處瀾江上游,環山傍水,是水陸關津要隘,也是陳朝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州邑城闊數十里,內有黎民百萬之家,城中七十二巷,三十六坊,龍樓鳳闕,廣廈千萬。

風塵仆仆的紀緣,連續趕路兩月余,終是到了涇州城外。

“好雄偉的城池,卻不知鶴嘴山,在這涇州什么地方。”紀緣走入城中街巷,心頭思索。

自離開青塘,他一路馬不停蹄人不歇腳,整整兩月橫穿臥龍嶺,又乘舟自水路而下數日,終是趕到了這涇州城下。

一路上,除了遇上些打劫的匪盜、攔路的猛獸之外,倒并無其它波折。

這涇州城,是紀緣此生進入的第一個人煙稠密的城池,也是所見最大的城池。

乘著時間還早,紀緣打算在城中住下,好好修整幾日,也逛逛這煙火紅塵。

街道兩側,熱氣騰騰,叫賣聲不斷。

“包子…新鮮出爐的灌湯包子,葷素都有…”

“羊肉湯…一碗湯七兩肉…”

“豬油伴團子,河陰特產,百年老字號咧…”

“黃酒!正宗五溪鎮秘傳雄黃酒…滋陰養胃,免費品嘗,使君老爺喝了都說好…”

“宮廷秘方,京口神醫趙氏祖傳跌打丸,腰痛、腿痛、肩背痛、關節痛、手涼腳涼,男女老少都能用咧…”

街市上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商鋪攤販,一眼望不到邊,兩側是街巷或瓊樓高閣,飛檐斗拱。

涇州治河陰郡,統包括陵陽郡在內十八個郡國,方圓二十萬里;是陳國十三州部之一。

繁華風物之盛,勝過小小青塘何止千倍萬倍。

讓紀緣頗有幾分,恍然回到前世逛市區步行街時的感受。

紅塵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驀然,前面數百步外,一位身穿青袍,冠巾束發,身背劍袋,腰系黃絲條的中年,引起紀緣注意。

“嗯?道士?”紀緣瞳孔微縮。

此世除了有功名的讀書人,只有道人,才會冠巾;也只有道士,才會在腰間系各種色彩的絲條。

這是他行走數千里以來,第一次在街市上,遇上‘道人’。

那中年道人似有所覺,緩緩轉過頭,見是個約莫八九歲,草梗束發一身麻衣腰掛皮囊的鄉野孩子遠遠望著自己。

以為是鄉野小兒,沒見過他這般‘道士’打扮的,好奇而已,道人搖搖頭,轉身繼續往前走,并不以為意。

“好敏銳的五感,他一定是修行者了。”紀緣也趕緊收回目光,以眼角余光撇著,不敢再隨意直勾勾亂看。

待那道人走遠,紀緣思索片刻,抬腳跟上,遠遠的輟在后面。

見那道人緩步走到一間朱門紫戶,極為氣派的府邸前,渡步走了進去。

府邸牌匾上,幾個金漆大字‘太尉殷宅’。

紀緣眼珠轉了轉,四處打量,見陳府斜對面,有一間客棧,正準備進哪客棧住下,放蜈蜂去窺探一下那道人。

驀然,街巷遠處,一陣雞飛狗跳的吵嚷傳來。

“快讓開,讓開!馬驚了!”

“瑤少爺的紫煙駒驚了,快讓開!!!”

遠處傳來陣陣大吼聲,似乎是馬驚了,在街上橫沖直撞,嚇得攤販行人驚慌躲避。

一匹烏黑駿馬,嘶吼著從前面橫沖直撞而來。

說是馬驚了,但紀緣分明看見那駿馬上,坐著個十來歲許,金冠錦袍,粉雕玉琢的小孩兒。

包括紀緣在內,一些行人紛紛靠邊躲避。

但那街巷中間,卻還有個十七八歲,杵著竹竿,閉著眼睛的瞎子,滿臉茫然的伸著手四處亂摸,沒有躲避。

“滾開滾開!!”而那金冠錦袍小孩兒騎在駿馬上,不僅不慌,反倒一臉興奮,不住的揮鞭催馬。

“瞎子,快躲開!”四周人大驚失色,但這會卻沒人敢上去拉開瞎子。

眼看,那騎著駿馬的金冠錦袍小孩兒,就要撞上盲人少年。

“快躲開!”紀緣縱身一步,沖上去,伸手想要拉開少年。

但此時,那駿馬已至跟前,四蹄翻飛,裹挾千鈞之力撞來。

“哼!”紀緣冷哼一聲,運起三五分力氣,攥拳帶氣絲絲破風聲,朝馬頭打去。

“砰!”一聲悶響。

“希律律!!”駿馬臉頰扭曲,身形如遭雷擊,前蹄揚起,在空中蹬了兩下,滾倒在地。

四蹄抽搐,口吐血沫。

那騎馬的金冠錦衣小孩兒,也猝不及防,被掀下馬來。

“嘶!非人哉!”四周響起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那少年,好大力氣!”

“著實非人哉,莫非是異人呼?”

所有人都滿臉愕然。

“少爺!少爺!!”一群僮仆打扮的人推開圍觀人群,趕緊將那摔得暈頭轉向的金冠錦袍少年扶起。

金冠錦袍少年被攙起身,看著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的駿馬,頓時粉嫩小臉氣得漲紅一片;“哪兒來的狗雜種!你賠我的馬!!”

別人驚詫恐懼紀緣的‘神力’,那金冠少年卻沒半分懼意。

反倒揮起皮鞭,一鞭朝著紀緣臉頰抽來。

瞧那皮鞭在空中帶起赫赫風聲,這少年顯然還是練了些武藝的,難怪如此膽魄。

但被紀緣伸手一抓,就握住鞭子。

金冠少年使盡力氣,小臉漲紅一片,卻覺得紀緣那五指似鐵箍一般,根本抽不出來。

“你!!狗雜碎,你找死!!”

“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惡毒,視人命如草芥,日后必為禍患。”紀緣攥著鞭子。

說著,便攥拳,打算教訓教訓他。

金冠錦袍少年這時已是知道自己撞上鐵板了。

但他并未有絲毫懼怕,反倒眼神怨毒:“你這狗賊,敢動我一根毫毛,活不過今天,你試試!”

“呵呵。”紀緣冷笑一聲,并未言語,直接揮起一拳,朝少年腦袋打去。

那些僮仆大驚失色:“小壯士住手!這是殷老太尉獨孫,打不得,打不得啊!!”

拳頭帶起獵獵勁風,依舊未停。

這時,那少年眼中,才終于露出一絲驚慌恐懼。

“住手吧!”這時,雄渾聲音,輕飄飄傳來。

隨之而至的,是一道強悍威勢,從人群之后,強勢壓迫而來。

絲絲森寒殺機,從四面八方,席卷而至,籠罩在紀緣脖頸。

令人寒毛倒豎,仿佛頭頂懸著無形閘刀,隨時可能落下。

紀緣停下了手,轉頭望去。

四周密密麻麻圍觀的老百姓都紛紛伏地跪下。

不遠處殷府的朱門前,站著一位雄壯中年。

金冠束發,面色方正,不怒自威,頜下虬髯如針,身形雄偉;一襲大紅袍服,極似道袍。

蒼發斑駁,眼神滄桑看不清年齡;但其左右肩頭,各露出一截劍柄;也不知是雙劍還是雙鞭锏。

就在樣站在哪兒,帶來的無形威勢,竟不在全盛時的青兕給紀緣的壓迫之下。

而最先看見那個青衣道士,則站在那雄偉中年身側。

“殷老太尉!!”所有百姓恭順下拜,面色帶著發自內心的尊敬。

“爺爺!!”金冠錦袍少年丟下鞭子,一溜煙跑到那‘殷老太尉’身后躲著。

“凈給我惹事,這下子踢到鐵板了吧,真是該打。”殷太尉伸出大手輕輕打了打少年臉頰。

“可他打死了我的紫煙駒,我要殺了他!!”

殷太尉搖頭,朝四眾拱了拱手:“諸位,都是老夫管教不嚴,放這個小煞星出來,驚擾大家了。”

“無礙無礙!!”

“不敢,不敢當。”四周百姓,都神色惶恐。

“既然沒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

言罷,殷太尉牽著小少年,自顧自轉身,走入府中。

整個過程,都未再看紀緣一眼。

“小友年紀輕輕,練成一身好武藝呀,沒傷著吧?”倒是青衣道人遠遠對他頷首。

“沒事,倒沒練過什么武藝,我鄉下人天生神力而已。”紀緣也沒有再糾纏。

他能隱約察覺,那殷老太尉并非凡人,只怕也是修行者,而且神通匪淺。

“老太尉受朝廷誥命鎮撫一方,斬殺妖邪無數;可謂功德無量,他只有這么一個獨孫,寵溺慣了,倒還望小友寬宏一些。”道人并未多聞,解釋說。

紀緣并不以為意,拱拱手,轉身攙起那瞎眼少年:“你沒事吧?”

“沒事,多謝小壯士搭救。”瞎眼少年仿佛面癱一般,握著青翠竹竿。

不論是先前面臨瘋馬,還是現在道謝,他都始終沒有絲毫表情。

他伸出修長手指,拍了拍紀緣攙著他的手,慎重叮囑:“壯士,你是個好人,但殷家權傾朝野,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何況老太尉也并非虐民之輩,剛正不阿,是個好官。”

“嗯。”紀緣點頭,轉身就要走。

“我叫楊鹛,別人都叫我楊瞎子,小壯士,還望留下名姓,我日后好報答。”瞎眼少年說。

“不用了,你能報答我什么?我叫紀緣。”

說著,紀緣拗身走入人群,數步之后,消失不見蹤影。

“你會需要我報答的。”楊鹛自顧自喃喃著。

睜著蒼目,轉過眸光,漠然望向太尉府中,那道強悍氣機:“域中第一?不過如此。”

言罷,微微搖頭,走入人群之中,一步踏出,身形消失不見。

“紀緣么…此人倒是正好合適。”太尉府門前,青衣道人暗暗記下了這個少年的名字。

……

“打尖兒還是住店。”客棧小二見他一襲麻衣草梗,漫不經心一揮手。

“我是來住店的,給我開間上房。”紀緣二話不說,啪的將一緡制錢放在案上。

小二見了整整一緡錢,面色飛速變化:“欸!小爺您樓上請。”

客棧一樓,許多食客見此,都眼冒貪光。

紀緣卻也顧不上這許多,趕緊走入客棧三樓包廂之中,關上房門,打開窗戶。

一拍腰間皮囊,“嗡嗡”一只拳頭大的蜈蜂,撲騰著翅膀,飛出窗外,向殷府飛去。

……

殷府,主堂之中。

殷太尉坐在上首,青衣道人則陪坐在下首。

“殷道兄,你現在享了這凡間富貴,入則紫閣朱戶,出則旌旗大纛,統帥萬軍,權傾朝野;可真是羨煞眾道友了。”

“哪像我們,住的是山巖石洞,修仙煉氣,枯燥乏味,戒律森嚴。”青衣道人說。

“哈哈哈,比起這紅塵一世富貴,我殷開山倒想跟你換換,讓我重回宗門;逐日萍梗浮蹤,邀三五好友,游四海八荒,那才是我輩仙家逍遙自在。”

殷開山轉而問:“不說這個了,靈玄道友,老夫幾百年未回宗門道院;不知祖師祂老人家可好?鶴真人近來可好?”

“祖師祂老人家仙蹤縹緲,我哪兒能見得;鶴真人主持別府道院,不過近來域中的道院又要從凡間遴選一些仙種靈苗,倒是事物繁雜些。”靈玄道人回說。

“殷道兄這次召我過來,也正是為了此事吧?”

“不錯,我家那小孫女殷瑤兒,今年十一歲;你方才也看到了吧。”

“嗯,確實靈秀暗藏,日后也是個仙家津粱人物;就是性子頑劣了些。”

“若是不頑劣,我也不能想著將她送上山去,還望鶴真人到時好好治治她,我每次想打她,卻總下不了手。”殷開山苦笑。

“哈哈,殷兄說笑了,你的獨孫女,誰敢打她。”

“那靈玄道友看看,她能入門否?”

“那自然是能的,只是怕她難耐孤寂,受不得山上清苦,不愿去啊。”靈玄搖頭。

“靈玄兄既然這般說,想來必有辦法吧?若她能入門,我殷家必有重謝。”殷開始正色拱手。

“嗯,可以為她尋個玩伴兒,到時一同上山;這般,既能照料她,又能使她在山上,能多個說話的人,不至于覺得孤苦。”

靈玄面露為難:“只是這次名額有限,道院只招二十人,非有根骨資質者不收,非有家學淵源者不收;區區二十個名額,涇州世家大族都盯得甚緊…”

意思是,名額有限,要求不少,競爭者眾多。

“誰!!”殷開山正要說話,隱約察覺絲絲妖氣,徒然面色驚變,渾身散發強悍氣勢威壓。

屋檐外的假山上,一只赤紅蜈蜂,頓時被無窮殺機籠罩。

蜈蜂化作紅光,試圖飛空遁走,逃脫殺意籠罩。

“轟!!”靈玄道人伸手一指,袖口一條火蛇,騰空而起。

霎時間,化作七八丈火蛇,搖頭晃腦,后發而先至,張開獠牙闊口,將蜈蜂一口吞下。

熊熊烈火,燒得蜈蜂嘎吱作響,但下一刻,蜈蜂振翅聲響起,竟從火蛇中竄了出來,毫發無傷。

“何方妖孽,竟不怕火!”靈玄道人面色微變。

“哼!”此時,殷開山肩頭一晃,匣中兩條白色匹練,霎時飛出。

猶如兩條白色蛟龍,帶起無窮殺機,凜冽氣勢,籠罩住赤紅蜈蜂。

兩條白色銀芒如蛟,頭尾交合一絞‘咔嚓’一聲。

刀槍不入,水火難傷的蜈蜂,被閘成兩截,落在地上。

斷口極光滑,旋即化作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