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那天顧誠最后和張一鳴說了些啥。
只知道從那天起,yy網絡科技里那些略有心機的中層管理、乃至個別碼農,在一邊寫碼一邊帶個耳機聽音樂的時候,很少再聽顧誠早期的音樂了。
當然,連帶著周潔倫、蔡依琳和權寶雅的歌,也被連累著少了很多收聽率。
去年剛剛火起來的安又琪、張亮穎、張涵韻等超女新秀的專輯,乃至今年隨著niconico火起來的網絡創作歌手張弦子的醉清風、結合部組合“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也紛紛被殃及池魚。
這些人,本該構成05年國內從中規中矩到下里巴人之間,主流的流行元素。
“顧總欣賞有個性鑒賞能力的員工,不喜歡隨大流的。”這種流言,在yy網絡科技內部流傳著,很快就散布到了支付寶公司,乃至叮鐺網。
“聽說了么,那天那個新來的應屆生,叫張一鳴的。就在顧總面前梗著脖子表態了一番‘憑什么我的朋友愛聽什么,我就要愛聽什么’之類的話,顧總就對他大加欣賞,還破格提拔他當了一個新項目的主管。早知道顧總有這個傾向,我也去表現得孤高一些,可惜了,錯過了。”
“這算啥,我還聽說呢,顧總把一個秘密的新項目分給張一鳴的時候,說是‘讓每個人找到自己真心想要的’,結果你猜張一鳴怎么懟去的?他一開始還說‘就憑yy這種靠社交裹挾、靠小學生相互影響的產品,還配談‘用戶的獨立判斷’?’言下之意是根本不信顧總能做好這門生意。最后不知道顧總跟他說了些啥,才把他說服了。”
“我靠,那我是不是也該逮個機會在老板面前表現得屌一點?顧總的長尾理論我是從頭到尾反復讀過的,要偽裝成一個那樣的人,太輕松了!”
這種觀點泛濫之下,顧誠麾下那幾家公司的員工,似乎一夜之間都變得耿介不群起來。聽音樂一定要小眾,搖滾不夠就上民謠,聽的人越少越好,顯得自己人格越獨立。看電影一定要看票房撲街的文藝片,不管看不看得懂。
再往后,這股影響力也傳播到了阿貍乃至黃易那些有志于跳槽來yy的員工,甚至遠在深市騰云公司的、部分自認為騰云這條破船快進水了要早點兒棄暗投明上岸的員工,也變得品味大變。
一時之間,烏煙瘴氣。
顧誠完全沒有想到,他隨口幾句話,隨便提拔一個新人,能引起那么大的反響。
真是神仙揮汗,淹死黎民。
時光如梭,八月份很快就過完了。yy網絡科技的分布式編譯數據中心也架構完畢,算是為未來的云計算實踐了第一顆種子。
葉芷秋和她的運維團隊,在九月份就被借調到了阿貍巴巴,為阿貍云的布局提供技術支持。
而那天被顧誠留下來單獨面談的張一鳴,在完成分布式編譯架構的“小目標”之后,就被單獨關照抽調了出來,加入到了一個顧誠直屬的神秘項目組中。
在新項目組稍微干了幾天,張一鳴就覺得成就感爆棚,渾身都是干勁。
這個項目,叫做“yy智能搜索推送”。
看上去,帶了搜索兩個字,似乎跟百度家的業務有點重合,但是深入進去仔細研究,就知道完全不是一事。
百度的搜索,是對客觀題比較友好,而對主觀題并不友好的。比如一個人如果百度“甲鈷胺片治什么病”這種客觀題,度娘馬上可以給出答案(沒有莆田系的關鍵詞干擾的話),但是如果“05年最好聽的歌”這種問題,度娘就愛莫能助了,只能給出今年最熱搜的歌名,但搜索者喜不喜歡就不知道了。
顧誠給張一鳴畫餅的這個項目,是個性化的智能推送:通過分析用戶的內容產品消費習慣大數據,大致推算出用戶的愛好。一旦用戶搜索某些內容關鍵詞,就把最符合用戶審美習慣的內容優先排序在搜索結果的最前面。
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搜索同一個關鍵詞,得到的結果都不一樣。
這事兒看著很美,不過沒個兩三年的苦功,是不可能做出成績來的。
一方面,用戶的喜好畫像非常艱難,需要多年的深度學習型人工智能算法的打磨、砥礪。
另一方面,還要考慮用戶看同類東西過多之后會不會形成“信息孤島”,看多了會不會膩,會不會因為“重復/舊聞”而抵觸,從而需要調整外部擾動的頻次。
最后,處理如此海量的數據,所需要的云計算資源目前也不夠。在計算資源變充分之前,“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是不現實的,只能先從“一千個人眼中有十個/一百個哈姆雷特”這種角度努力。
通過分析用戶的行為數據,把用戶每千人、百人乃至最后數人歸并到一個用戶組里,默認同一組里的人興趣愛好完全相同,然后漸漸深入
這個項目顧誠定下的指標是2008年初步出成果,可見其難度了。
而且,yy網絡科技會在這個項目中每年投注入數億美元的科研經費顧誠說了,從今年開始,他會撥出魔獸世界50的運營毛利,來補貼這個內容分發算法的科研。
別覺得這點錢多,平行時空的2010年之后,扎克伯格的facebook在這方面(信息feed流領域)花的科研經費只會比這個價碼更多。
喜歡被成就感和友人的羨慕所推著走的張一鳴,只能是破天荒頭一遭地不斷自己給自己找一個個小目標,讓自己能夠有成就感一點。
張一鳴進入新項目組已經有一個月。
在這里,他認識了無數的技術大牛,包括好幾個杰夫辛頓教授帶的深度學習算法博士生,還有曾經給人人網做圖片搜索、人臉識別的項目組成員。
他曾經的少年張狂,很快被如饑似渴的求知欲給掩蓋了過去,每天除了勤勤懇懇地寫代碼,就是找牛人請教。
剛剛入行的張一鳴,職場情商還比較低,一如所有的技術死宅型極客,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很快他就發現這是一個讓人如魚得水的領域哪怕這個世界上最有經驗的人,在這個領域的經驗也不會超過兩年。作為一個應屆生,能夠在剛畢業后短短工作磨合幾個月,就進入這一領域,實在是太幸運了。
顧誠為這個團隊撥付的首批科研經費,大約是3個億人民幣,已經到位了,主要是人員工資的開支,以及與之配合的虛擬云環境、數據模擬器花銷。這種大手筆、巨投入,讓所有參與者都振奮不已,有一種自己正在創造歷史的豪邁感。
這天,已經是9月末了。
張一鳴跟一名杰夫辛頓教授帶出來的博士生請教了幾個問題,一看已經到晚上11點了,便準點下班。
忙歸忙,他不喜歡加班。
他從包里翻出一臺這個月剛剛作為公司福利下發的內部測試版kindle,激活藍牙耳機,開始一邊聽歌,一邊跟同事拼打車家。
kindle是雷俊的yy電子公司剛出的,硬件已經調得差不多了了,距離正式上市就差一塊墨水屏,可能還要換三星今年下半年即將上市的最新款物料。
舊版物料的試流9月份剛剛跑下去,做出了大約三千臺非賣品,顧誠就發給旗下所有公司的員工人手發了一臺,讓大家測試反饋一下系統問題。
所以最近幾乎人人下班都會拿這個東西聽歌、看電子。
張一鳴也不例外。
東部軟件園門口,晚上11點還有很多出租車,那些老司機都知道這兒這個點是下班高峰期,能夠接到不少活兒。
張一鳴和同事一坐上車,就開始聽音樂,他的耳機音量調得有些大,還沒塞進耳朵之前,就有一些音樂飄了出來,被身邊的同事聽見了。
和他一起這個同事名叫陳思聰,是杰夫辛頓教授帶的一個學生,祖籍紹興,所以在米國那邊學成之后選擇了國工作。
陳思聰一聽張一鳴在聽的,是顧誠這個月剛剛隨便錄了放到niconico網上的單曲四面楚歌,頓時有些驚訝:
“你現在還在聽顧總的歌?我一直以為你很小眾很逼格的。”
公司里最近可是人人都在傳說張一鳴的奇遇,說顧總欣賞有獨立眼光的人,于是身邊同事每天都在顯擺“哥寫代碼時聽的是小眾音樂”。
沒想到被人羨慕的正主兒,居然反而我行我素地聽外面小學生都聽的大路貨。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怎么了?我一般都是想聽啥就聽啥咯,聽得人少的不一定就雅,聽得人多的不一定就俗我就覺得誠哥這首新歌就特別屌。”張一鳴絲毫沒有待人接物方面的覺悟,作為極客的技術死宅本性暴露無遺。
“可是聽說這首歌是周潔倫作詞作曲、送給顧總的。創作和顧總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是么?但是我覺得和誠哥的心境特別配。真的讓人很想窺探一下這首歌的創作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