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輝的劍塔還沒有搭建完成,檸檬營地迎來宮府的使者。
大約五十歲的管家,慈眉善目,臉上笑呵呵的,皮膚保養得非常好,一看就像是長期養尊處優,身上會不自主流露出幾分貴氣。
管家姓王,說話很慢,語調和氣,聽起來非常舒服。
“……我家老爺聽了此事,在家中不知道慶幸了多少回,老夫人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后怕萬分,說是幸好有艾師在,要不然鑄成大錯,那就悔之晚矣。艾師對敝府的大恩,敝府上下心中無不感激萬分。艾師悟道雷霆,敝府未能及時恭賀,真是大大的失禮,只是那邊事情未了給耽擱了。老爺和夫人耿耿于懷,難以自釋。如今那邊事情已了,能給艾師一個交代,也有機會補上一些心意……”
整整一馱隊的禮物,數量之多,分量之重,都令人咋舌。
光是禮單,就是長長一卷。
艾輝掃了一眼,心中暗自詫異,禮物清單上絕大多數都是戰斗類的物資,或者工坊可以用到的材料。看來宮府對他們暗中是相當關注,送來的都是他們急需的物資。
他收起禮單,露出一絲笑容:“貴府有心了!代我向府主和夫人問好!”
王管家看到艾輝爽快收下禮物,心中松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盛:“牧首會那邊的事情,您也不用擔心,手尾都處理完結。”
艾輝才明白過來“那邊的事情”原來說的是牧首會,他有些好奇:“哦,不知是如何處理的?”
王管家笑吟吟道:“牧首會折了兩位牧首,還有一位重傷。還拆了他們五座分部,他們只好找人遞話來和解。”
艾輝暗自凜然,宮府真是強大,他問道:“可是上次的兩位牧首?”
王管家搖頭:“不是,聽說兩人上次在您手上傷得不輕,這次本來府主是要求對方交出兩人,不過后來牧首會希望能夠通過其他方式賠償,府主看他們的誠意挺足,就勉強答應了。”
聽到不是上次兩人,艾輝感到一絲莫名的心安。雖然他和酒柜只打過一次交道,但是從內心深處,他還是不想聽到酒柜的死訊。
看到酒柜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已經去世的花魁。
艾輝沒問牧首會的誠意是什么,但是想必牧首會一定是付出足夠的代價,否則宮府絕對不會同意和解。
這也是艾輝第一次直觀深刻地體會到大世家的根基之深厚。
牧首會的實力如何,在里面混過的艾輝非常清楚,絕對不是他現在能夠招惹的目標。倘若不是對方覬覦雪熔巖,他是一定不會去招惹牧首會。可是牧首會直接被宮府打得沒脾氣,宮府的實力可見一斑。
艾輝樂得如此,他和宮府沒有什么沖突的地方。相反,他們可以合作的地方不少,雙方建立不錯的信任基礎。
想必宮府也是看到這點,才專門送來這么豐厚的禮物。
王管家的態度坐實了艾輝的猜測,尤其聽到師雪漫要獨自組建一只戰部,他更是當場表態馬上支援一批物資過來。從這一點看,王管家在宮府應該是頗有話語權,有權力獨自做出一些決斷。
艾輝隨口問:“師家現在的情況怎么樣?雪漫很久都沒有回家了。”
他覺得有點奇怪,宮府聽到師雪漫要組建戰部的消息,都馬上回送來一批支援。而鐵妞自己師家也是一個大族,但是自從雪漫加入松間派之后,師家就像不聞不問一般。
王管家臉上閃過一言又止。
艾輝敏銳地注意到王管家的神情變化,不由關心追問:“可是有什么問題?”
王管家看了一樣旁邊,壓低聲音:“轉告雪漫小姐,無論如何,最近一定不要回家。”
艾輝心中一跳,看來鐵妞家真的出了狀況,低聲問:“到底出了什么情況?”
王管家只是搖頭不說。
艾輝見狀,也不逼問,只是暗中留了個心眼。到時候找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情況。不過艾輝并不是太擔心,鐵妞如今是大師,不管在哪,都有話語權。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強迫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何況還有他們在鐵妞身后。
王管家很識情知趣,長袖善舞,講話風趣,談吐幽默,令人如沐春風,絲毫不覺乏味。更關鍵的是,這家伙非常大方,一言不合就“哎呀,這個敝府有辦法,過些天就送一些過來。”。
威武不能屈,富貴一定要慫。
艾輝最喜歡和這樣的土豪聊天,時間寶貴?一點都不!沒有空?時間就是海綿里的水,擠擠總是有的!
來啊來啊,來聊啊,來用錢砸我啊!
賓主盡歡,兩人轉眼就已經稱兄道弟。
艾輝一開始還是想從王管家這多撈點實惠,但是后來發現,王管家的消息非常靈通。不管他說點什么,王管家都能說出一些艾輝不知道的內容。
比如前線正在對峙,比如天鋒和兵人兩部,都已經整軍待發,他們將去支援前線的北海部。再比如,各地物資的價格上漲已經超過七成。再比如,中央三部似乎各有想法云云。
艾輝聽得津津有味,這些內幕消息都是他接觸不到的。
冷不丁王管家忽然問:“老弟,你說這大戰什么時候會開始啊?”
艾輝心頭一震,笑容從臉上消失,大腦突然變得異常冷靜,脫口而出:“安木達宗師隕落之時。”
話說出口,艾輝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王管家心神劇震,那怕他極力想掩飾,但是也無法遮掩那一刻他情緒的波動。
牧首會。
秋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裸露的皮膚干枯龜裂,就像枯水的河床被太陽長時間曝曬過,看不到半點往日的嫵媚嬌艷。
“她還沒醒來?”
說話的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容貌絕美,額頭一點朱砂,異常嬌艷動人。他的臉龐沒有任何瑕疵,皮膚比女人還要白皙,鼻梁挺拔,目光深邃迷離。秀氣精致的眉毛,不時微微蹙起,一抹憂傷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
他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紅容顏。
就算是在牧首會,也很少人聽過這個名字。他很少露面,但是酒柜在他面前,不敢有絲毫不敬。
牧首會第二牧首,紅容顏。
酒柜臉上浮現一絲擔憂:“沒有,她體內的生機快要斷絕。我給她喂了混沌丹,才勉強把這口氣延續到現在。”
混沌丹是牧首會的保命元丹,煉制起來極為費事,極為珍貴,只有牧首才會配給。混沌丹需要用五種元力的元丹,煉制工序異常復雜,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混沌丹蘊含極為精純的混沌元力,對牧首會中人來說,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續命。
若非秋水的情況實在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酒柜也舍不得動用自己的混沌丹。
紅容顏臉上憂色不減,他的聲音極為好聽,有著無法抵御的魔力和淡淡的憂傷:“雷霆之威,真是霸道,秋水也是命中有此劫數。心神寄托外物過于兇險,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噬。”
“是啊。”酒柜嘆道:“但是這就是她的道啊。”
每一位大師的大師之道都不一樣,有的是堂皇大道,有的劍走偏鋒。劍走偏鋒的,羨慕不了堂皇大道。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道和道也是不一樣的。
酒柜自己的神游之法,也極為兇險,一旦無法控制住,酒中的獸性反客為主,他就會失去自我和理智,變成一只人形荒獸。
紅容顏嘆了口氣,這個問題是無解的,他轉過話題:“邵先生同意了嗎?”
“沒有!”酒柜臉上浮現一絲薄怒:“那老家伙油鹽不進,就是不肯答應。要不是看他身體弱,一定讓他嘗嘗手段!”
酒柜當然生氣,秋水現在的狀況,需要重新煉制一具人偶。邵先生據說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土修,頗為擅長煉制沙偶,酒柜向對方求助,但是沒想到被邵先生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他專門還打聽過,這位邵先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入的會,但是從來沒有看他煉制過一具沙偶。平日里不是看書就是閑坐,從來沒有對會內做出任何貢獻。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樣的閑人有專人看守,但是卻沒有人去管他。
酒柜可是很清楚,會內對沒有貢獻的人是多么冷酷無情。任何人如果無法表現他的價值,在會內日子一定會過得異常慘淡。至于禮賢下士之類,在會內更是不可能出現。
以前不是沒有那些傲氣的工匠,但是很快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貢獻自己所有的能力。
可是這個老頭,卻活得好好的,有點奇怪。
紅容顏搖頭:“不可對邵先生無禮。”
他的語氣雖然淡然,但是酒柜心中卻是暗自凜然,道:“莫非這位邵先生有什么來頭?”
紅容顏搖頭沒回答,只是道:“你吩咐下去就是。”
酒柜心中有些慶幸,自己看對方的年紀大身體弱,沒有對邵先生動手,這后面果然有問題,他連忙道:“是。”
“我去看看他。”
紅容顏丟下一句,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