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也映紅了國相府,映紅了國相府內的每一個人的臉龐.
葉天南怔怔地看著那火光,臉色一分分的變白,看著一邊受傷的葉重,看著那映紅半邊天的大火,他本來就很瘦弱的身子搖晃了幾下,站在他邊上的葉氏一直在注意著自己的丈夫,眼看著葉天南要摔倒,趕緊伸出手去,將他攙住.
葉菁兒的臉色慘白一片,一步步地走到父親的跟前,”爹,你還是要殺了高大哥嗎到了現在,你還是不能接受他,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嗎”
葉菁兒的眼淚卟裟裟地掉了下來,后退一步,突然從一名護衛腰間抽出佩刀,擱在頸上,”高大哥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爹,為什么,為什么”
“小姐,不要!”一眾人等都是大吃一驚,搶上一步,但看到那雪亮的鋼刀壓在葉菁兒的粉頸之上,絲絲血跡已經滲出,卻都是不敢邁出這一步去.
葉天南怔怔地看著葉菁兒,半晌,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之中,夾雜著聲聲咳漱,伴隨著咳漱的,卻是一口口的鮮血.
“先生,先生,你瞧瞧,連我的女兒都認為是我下的手,你說,天下人會有幾個不這樣認為的”葉天南看著荀修,滿臉慘笑,嘴角血跡斑斑,葉氏伸手想要為他擦去血痕,卻被他伸開.
推開葉氏攙扶著他的手,葉天南踉踉蹌蹌地走向院子中間,張開雙臂,仰首向天,狂笑起來,”連我女兒都這樣認為,還有誰會不這樣認為”
狂笑聲中,葉天南原地轉了幾個圈子,砰然倒地.人事不省.
葉天南急火攻心,他本是極其聰明之人,這個時候,他已經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己被人算計了,在自己最為得意的時候,不動聲色地便讓自己從人生的巔峰重重地摔了下來,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要更慘.這一次對方的陰謀是如此的淺顯,如此的粗陋,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對方要算計的不是高遠,而是他而已。
上一次,雖然家破人亡,但名聲還在,這一次,雖然沒有刀兵加身,但聲名卻要爛大街了.這世上,絕大部分人是只會相信他們自己看到的或者自己想到的,而更有許多人,雖然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絕不憚于在自己倒地的時候。重重踩上幾腳的
葉天南昏倒,院子里再一次大亂,葉重瘸著腿沖到了葉菁兒跟前,急赤白臉地道:”小姐,不是相爺,現在相爺拉攏高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殺他這是有人要利用這件事暗算相爺.”
葉菁兒瞪大眼睛看著昏倒在地的葉天南,再看著面前的葉重,這內里的關系,讓她如何能想得透當的一聲,刀掉在了地上.兩腿一軟,葉菁兒也倒了地上.
井坊,曹天賜看著的滿身傷痕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高遠四人,目瞪口呆,”這是怎么了”
高遠擺擺手,”快點,你這里有沒有傷藥步兵的傷不輕.”
“有,有!”曹天賜飛快地竄到屋里,打開屋角的一口箱子,從內里拎出向瓶藥來.高遠將背上的步兵放在床上,此時的步兵,已經是昏迷不醒了.
鐵泫和丁渭兩人一進屋,便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四個人身上,無一不是傷痕累累,除了刀傷,還有被火燒的傷痕.幾個人腦袋之上,幾乎都看不到幾根毛發了.
“縣尉,藥!”曹天賜將幾個藥瓶子放在床邊,再一看步兵小腿上的傷勢,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縣尉,他的腳……”
高遠臉色陰沉之極,步兵小腿之上的這一刀,幾乎將他的小腿一分為二,現在,只有一點點筋,皮還連著,如果是在前世,依仗著高超的科技,或許還能將腿重新接回來,但在這個時代里,已可以宣告步兵殘廢了.
這只腳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了.
步兵是他麾下大將,是一個騎兵將領,失去了一只腿,后果是什么,沒有誰比高遠更清楚.他沉默著,將藥粉倒在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之上,藥一上去,昏迷之中的步兵身子一陣震顫,慢慢地醒了過來.
“縣尉,我們還活著”步兵問道.
“當然還活著!”高遠勉強笑道,”我們暫時安全了,沒事了,步兵,你傷不輕,躺著好好休息.”
“縣尉就是縣尉,這樣的絕境,你都能帶著我們逃出來!”步兵笑道:”只可惜,我不爭氣,給疼昏過去了,沒有看到縣尉突圍的英姿.”
“狗屁英姿!”高遠轉頭望向一側,”落水狗一般地逃了出來.”
“我們這個模樣,倒不像是落水狗,而像是一群燒光了毛的野狼!”步兵嘻嘻地笑了起來,他低頭望了一眼小腿上的傷,卻又行若無事地抬起頭來.
饒是高遠心如鐵石,此時看到步兵如此模樣,卻也是心酸難忍,”步兵,我沒用,你這條腿保不住了.”
步兵甩甩手,”保不住便保不住唄,縣尉,你流個啥眼淚嘛,我不是還活著嘛,大街上,咱們還有十好幾兄弟,命都沒了呢!能活著,我很滿足了.縣尉,你可不能沒了斗志啊,我可還指望著你帶我回扶風呢,咱們盡起大軍,干他娘的.”
高遠點點頭,”你放心,先前既然我沒有死,現在我們就死不了.”他霍地轉過身來,看著曹天賜,”天賜,有出城的通道沒有”
“出城,現在”曹天賜有些傻眼,”步兵傷得這么重,你們也都有傷,怎么走啊還是休息幾天,等傷好一些再說吧!”
“今天不走,只怕就再難走了!”高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們今天晚上,必須離開薊城.”
“縣尉,葉天南那龜兒子還是不肯放過你嗎不如咱們聯系上寧則誠大人或者檀鋒將軍,怎么樣”曹天賜道.
“閉嘴!”高遠怒目瞪視著曹天賜:”天賜,現在我告訴你,除了我們自己,不能信任任何人,這一次,讓我深深地明白了這一點,我他媽真是胡涂,上一輩子吃了的虧,這一次,居然又讓人騙一次.”
屋里幾人,都是莫名其妙地看著高遠.
盛怒之下的高遠,渾然沒有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但此時的他,也不在乎了,”天賜,我們這一次遇襲,只有三個人有能力下手,葉天南,周淵,寧則誠!而在這其中,嫌疑最大的不是葉天南,而是周淵,因為襲擊我們的人不是普通的刺客,是軍人.”高遠冷笑起來,”此地無銀三百兩,居然能找到一個與葉重身材口音都如此相似,連武功也相差無幾的人來刺殺我,準備了很長時間了吧佩服啊佩服!”
此時,床上的步兵也不解地解眨巴著眼睛看著高遠,”縣尉,如果是周淵要殺我們,從漁陽一路千里迢迢而來,我們毫無防備,他為什么不殺我們在寧則誠府上住了這好多天,別說動刀動槍了,在我們的吃喝飲食里弄一把毒藥,我們早就死得干凈利落了,何須費這么大功夫”
高遠陰沉沉地笑了起來,”匹夫之怒,拔刀相向,血濺五步,求一痛快耳,這些王八蛋,即便是想殺了我,卻還在想利用殺我得些好處吧,如果真如你所說,殺了我于他們有何好處不但沒有好處,還要濺一身腥味呢!”
這半個晚上的搏斗,倒是讓高遠想清楚了很多問題,特別是最后當他手刃那個領頭的刺客,拉下對方的蒙面巾,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之時.葉天南以前想要殺自己不錯,但現在,他沒有任何理由再來謀自己的性命,倒是另外一個人,嫌疑最大,那就是太尉周淵.而周淵想要做成這件事情,沒有寧則誠的幫忙,是萬萬不可能的,燕翎衛有多大能量,別人不清楚,高遠自己卻是清楚的.從檀鋒嘴里,從馮發勇那里,他知道了許多關于燕翎衛的故事.
再留在城里,當真是死路一條,燕翎衛不會放過自己,軍方不會放過自己,這兩人一合力,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有趁現在,他們還不能確定自己的死活,趁他們現在,還在忙于應付這一場火災的時候,趁亂逃將出去.
回家去,回到扶風,回到自己的軍隊中去,到了哪里,將再也沒有任何人敢于動自己,接下來,就是慢慢地算帳了,自己的兄弟豈能白死高遠握緊了拳頭.
“通道有!”曹天賜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只是步兵的傷這么重”
“當然是縣尉一個人走.”躺在床上的步兵揮舞著手臂,”我們這些小,大人物是看不上眼的,只要大人安全了,我們就會沒有事兒.”
高遠沉默下來,步兵現在的傷勢,的確是無法趕路的,特別是像現在這樣落荒逃亡,鐵泫和丁渭兩人倒是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能緩過來.
他在屋里反復地踱著步子,步兵留在這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落在對方手里,斷然是有死無生.天賜這個點也必須要放棄了,燕翎衛不是吃干飯的,自己四人一路逃來,留下了太多的蹤跡,等燕翎衛回過神來,便能一路追來.他決不會放棄步兵,現在,也只有行險,來賭一把了.
半晌,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我帶鐵泫和丁渭先走,天賜,天明以后,你去葉府.”
“什么,葉府”曹天賜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高遠.
“告訴他們,我已經走了,我將步兵托付給他們了,我要一個活著回到扶風的步兵.”高遠看著曹天賜,一字一頓地道,”就將我這幾句話轉達給葉天南.”
“是,我一定將話帶到!”曹天賜用力點頭.
“半年前你帶過來的人都安置好了么”
“都安置好了,通過不同的渠道,都已安置好了.”曹天賜道.
“給他們下達最后一條指令,從現在起,他們不要有任何行動,專心做事,直到你再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是!”
“通知張一,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