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菱集團在江寧的一舉一動,.
嚴副局長的電話結束后,祝光梁也打來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他的消息要更準確一些,火災受創最嚴重的船舶是一艘巴拿馬型的散裝船,7.5萬載重噸,這是一型性價比非常高的貨輪,因能通過32米寬的巴拿馬運河船閘而得名,江南造船廠的報價僅3500萬美元,比韓國和日本的報價便宜100萬以上。
另外三艘都是1100集裝箱的“小”船,船價在2200萬美元左右,損失不大,同樣都有投保。
陳易很不明白的掛掉了電話。他知道三菱集團對江南造船廠有企圖,可就憑一把火?
哪怕全部損失掉1億美元,對于一家上百億資產的船廠來講,也稱不上的傷筋動骨吧。要想弄到手來就更難了。
出于一種警惕心,陳易稍稍整理一番著裝,就自己開著猛禽前往碼頭,他要親自看看船廠的情況。
不用問路,瞅著天空中黑煙彌漫的地方而去,沒多久就遇到了道路管制。
“前面不能開了。”一名警員就站在路邊。這次的事不小,主要是市委書記想讓它大起來,那大家都得配合。平時聯防能做的活,就得換成警察。
“我要找人,嗯,里面誰負責?”陳易穿著昨天的西裝,揮手間頗有氣魄。
小警員按照標準程序回答:“我們是長島派出所的,如果您對交通管制有疑問,可以電告……”
陳易耐心的等他說完,才問:“孔謙在里面嗎?”
“孔謙?”站在道口說話的,往往是派出所的新人,但里面的老警察耳朵可是好使,只聽到名字,就竄了出來,上下打量一番陳易,笑說:“是找孔隊長吧,您最好打電話問一下。”
火災是消防的事,按說孔謙是治安總隊的人,并無直接關系。可在這種時候,鄧戈都成了泥菩薩,下面的小鬼誰敢溜號。
“能否幫我打個電話,告訴他說陳易到了嗎?”自從上兩次的失誤之后,陳易痛改前非,決定比謙遜的姿態再謙遜一點,以測萬全,所以雖然能直接電話到嚴副局長甚至鄧戈,他也不想找高位者……
就當自己是個憋屈的政府機關工作人員。陳易總是如此安慰自己。
他見過的政府工作人員,十有都是憋屈的——任誰遇見副市長的大侄子都會覺得憋屈吧。至于國家領導人的孫子之類的標簽,那是用來讓副市長一級的官員憋屈的。
“您稍等。”老警察的動作回答簡直能上新聞聯播,這也是無數記者逼出來的。他沒有攀附陳易的心思,也不愿得罪,委實稱得上是不卑不亢。
政府真是磨練信仰的好地方。
陳易心里笑著,等著老警察一步步上報。
對講機內的交流到派出所長一級就停止了,對方大約說了一句“不得阻攔”,老警察唯唯諾諾的放開了障礙,適才的氣質頓時丟了個一干二凈。
陳易點點頭,回到了車上。
起火地點在干船塢處,一艘大船幾乎燒的通透,仍在接受海水的噴淋,濃重的黑煙就是由此而來。剩下四艘受創船舶也東倒西歪,耽誤了不少功夫。
猛禽的大尺寸車身就像是一個名片,引來了碼頭上的嚴副局長。比起鄧戈的憂心忡忡,他的表情動作勤快的猶如猿猴。
“小陳先生。”嚴副局長緊緊的握住陳易的手。雖然有架空局長的趨勢,可嚴副局長還是相當名正言順的局長。能幫得上忙的人中,他最期待的也就是陳易,陳仲國太遠,陳從余太疏,卻是與這個年輕人處的不錯。
“引起了多大的后果?”陳易沒有耽擱時間,直接問了出來。
“船廠要賠不少錢。其他的,三菱公司的巖崎真善出面催促政府,要我們向船廠方面施壓,加快進度,消除隱患……”嚴副局長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想了一下才繼續道:“聽江南造船廠的人說,這么大的一場火災,如果不是人為的,那保險公司就會增加他們的保險額。”
“會受到什么影響?”
“多花上千萬美元。”
“江南造船廠有倒閉的危險嗎?”
“沒有。”
陳易總算放心了。他還想要借重這種大型重工企業呢。不管是在哪個地方,建立重工業都是要花費極大的精力,并需要忍受極低的報償的。要是江南造船廠被日本人買走了,除非買回來,否則很難有重建的可能。
“不過……”
“什么?”陳易剛落下的心懸了起來。
嚴副局長不能確定的說:“大火影響到了附近船舶的停靠,孫書記指示,一定要優先滿足來江寧港的貨輪的需求,那個……港口方面,似乎希望給江北港口增設集裝箱起吊的設備,暫時租借半年到一年時間。”
“江北港口,似乎是要做成散裝碼頭的,他們是照此申請的吧。”
“沒錯。”
“江南碼頭……滿負荷運行了嗎?”
嚴副局長壓低聲音,道:“最多70,最近會有點緊張,但據我所知,港口有船等待很正常。”
多年刑偵經驗,讓嚴副局長自然而然變的敏銳。
看來三菱是有完整計劃的。
江南碼頭原本是散裝和集裝箱都有的大型綜合性碼頭,但隨著江寧及其腹地的擴展,三角洲地區的經濟總量陡然上升,港口的吞吐量也不斷增加。正是在此背景下,政府希望將散裝碼頭和集裝箱碼頭分開,所以才招標建設了江北碼頭。
陳易心想,原先負責建設的明德集團并不準備完成碼頭建設,現在看來,受到祝光梁系統性欺騙的三菱果然改變了策略,卻并不是孤獨的等待,他們恐怕不僅想從江寧吞吐量最大的集裝箱市場分一杯羹,而且似乎想要和江南碼頭競爭。
如果江北港口增設了集裝箱裝卸的設備,最重要的是通過了市委的審核,那它就具有了與江南碼頭相同的資質。
作為一個新碼頭,這已經是一個非常有競爭力的方案了。
而在陳易看來,如此喜歡江南造船廠的三菱集團,顯然不會滿足于港口生意上的利潤。
陳易盯著干船塢看了半天,忽的問嚴副局長道:“有辦法阻止嗎?”
嚴副局長一愣,明白過來,說:“孫書記親自下的命令,呵呵。”
“他們怎么說服孫書記的?”在陳易的印象里,孫茂鑫不是個很有能力的官員。他的官僚習氣較強,骨子里是個好好先生,卻被身份激發出了權力的。如果不是在江寧如此復雜的環境中,他在別處興許會是個強硬的市委書記。
當然,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孫茂鑫的性格特色,他并不是始終如一的有原則的黨的干部,對于這種人,墮落也很正常。
嚴副局長畢竟是官場中人,有再大的膽子,也不能在寬敞無人的碼頭上議論市委書記,尤其是“說服”這么有說服力的說法。
他住口不語,那些等待在幾十米外的官員們紛紛涌了上來。
在場的都是級別較低的官員,難得有機會與陳家直系成員接觸。尤其是陳易,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這位已然是陳仲國內定的繼承人。
光看陳氏集團的分配權即可從中看出端倪,像是孔謙之流,對陳易的手段還有著相當的了解。
鄧戈也在碼頭上,堂堂的政法委書記,忐忑不安的像是準備表白的年輕人。事實上,他昨天晚上的表白就失敗了。
“小陳先生!遠道而來,遠道而來,中午一起吃個便飯吧,順便給我們……”鄧戈把“指導工作”四個字咽了進去,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孫茂鑫在常委會上的力量并不強,因此要單獨驅逐一名政法委書記,是比較難做到的。可他異乎尋常的表現卻不得不讓鄧戈猶豫,這是否意味著他與某一方徹底合流。
何家?還是陳家?
鄧戈在為自己尋找一個保護神。
“吃飯就不必了,我也是過來看看。嚴局長,我還有幾個問題。”陳易露出虛偽的笑容,謙遜的猶如一頭小白貓,小心的藏好了后爪玩死的老鼠。
嚴副局長毫不猶豫的跟著陳易走了,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出此選擇。
兩人一同上了皮卡,鄧戈目送他們離開,霎時間老了好幾歲的樣子。
“小陳先生,有任何事情,您吩咐就可以了。”嚴副局長坐在副駕駛座上表著忠心。此等行為放在1000年前,那是要歸在無恥類的,但現在想升官的官員都是這么無恥,也就不能說明表忠心者的真實道德水準了。
“我認為,允許江北碼頭進行集裝箱業務,會造成國有資產流失。”
嚴副局長毫不猶豫的道:“那散裝業務呢?”
“對日本人,還是要維持相當的戒心的。”陳易盡量不給出直接的指示,這是為了避免出現誓言信仰的問題。
“明白。具體操作方面……”
“主要由你考慮。”
“那么……”嚴副局長沉默了一會兒,答道:“以夷制夷吧。”
在陳易提問前,他直接道:“我知道一些在碼頭上討生活的幫派頭目,賺錢的方法多的很。要是把他們都弄到江北碼頭去,日本人什么賺頭都沒有了。”
“哦?”
“如果沒人管的話,他們連集裝箱卸貨都抽水,價格比正規收入還要高……就怕明德集團從中阻撓。”
外國公司對國內官場有一定的影響,對黑社會就只能通過官場來間接影響了。
“知道了。”陳易早就習慣了不回準話,倒是讓嚴副局長覺得熟悉。
十幾分鐘后,陳易將車開到了老宅附近。
嚴副局長看他的架勢,即滿足的回家去了,對他來說,有這樣一座間接的靠山已然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