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攤牌
公元一五七三年,元龜四年,正月。
由于飛驒高山阻擋了北方的寒氣,所以同一時間,盡管在飛驒越中已下了沉沉厚雪。
但位于山脈的南部的美濃國,氣候卻并非那么嚴寒。
不過這幾天來,美濃國仍是降下了數場大雪,這白雪皚皚的景象,倒確實讓李曉有了幾分度過新年的感覺。
對于李曉而言,這是他在日本過得第十二個正月。
自李曉永祿六年舉兵進入飛驒以來,除了中途兩次返回甲斐,頭幾年的新年在神岡城,城生城度過,后攻陷了越中,李曉雖沒有遷移居城,但是之后一直都是在富山城過年。
這一次李曉卻是在美濃的加治田城過年,不久前武田信玄在三方原的大勝,使得信長不敢出兵加治田城,而最后退兵。
但是織田軍在岐阜亦留下了龐大的戰力,令李曉不敢掉以輕心。
所以與以往過年不同,在武田對織田戰事未結束前,這一次新年李曉全軍將士卻不敢有絲毫懈怠,迎來了這元龜四年。
正是對于正月的重視,所以盡管信玄上洛未半,戰事還要繼續下去,但是兩家卻十分默契的,在這場大戰的期間,一起罷兵休整。
三方原合戰大勝之后,武田信玄率領武田家二萬七千大軍于浜名湖北岸的刑部過年,刑部此地就在三河與遠江國境邊緣。
而信長擔心到信玄下一步,可能從三河直接攻入尾張,所以亦從岐阜城帶著旗本軍,黑,赤母衣眾。趕到了尾張清州城,織田家這起家之地越年。
看信長之態度,已十分明顯,就是要在尾張老家,利用主場優勢與侵入于此的信玄大軍,進行最后之決戰。
大家都是知兵的人,所以懂得一張一弛是用兵之道。
這場上洛之戰。已持續了三個月,兩家從上而下都繃緊了弦。大軍此刻皆足夠了放松了休息。
所以這個正月,對于武田織田兩家之人而言,可謂是大戰之前,最后的寧靜了。
正月,無論以往的國內。還是現在的日本,都是個極其重要的節日。
按照慣例,百姓人家在正月時,要樹一對松,竹于家門前,稱為門松。
新年全家還需前往神社參拜。
在正月中。吃是首要大事,日本人稱之為御節料理,又或者是正月料理
在頭三日,日本人一般不吃米飯。而食以麻薯為主的雜煮。這是從武家傳至民間的一種習俗。
雜煮亦是武家最早一種戰時料理。
此外屠蘇酒,七草粥亦是御節料理之中的常見食物。
在加治田城中,即便是身在戰事之中,李曉亦需照顧戰士們的情緒,特別拿出一筆軍資金來,作為戰時犒賞之外。
雖說糧草并非充裕,李曉亦騰空了糧倉,雖不敢說豐盛。但是亦讓麾下將士在加治田城過了一個飽暖的新年。
與將士歡度新年中,李曉亦是盡情與眾將同樂。同時作為占領者而言,加治田城附近不少看好武田的豪族。亦紛紛來到城中向李曉拜賀新年。
這些美濃豪族,皆是攜帶妻女前來拜見李曉,這也是慣例。
天守閣的酒宴十分熱烈,李曉身坐主位之上,接受這些豪族國人們的拜會。
他們先是自報家門后,向李曉說些沒有什么新意的新年賀詞,之后煞費心思將自己身邊的女眷介紹給李曉。
李曉看去這些女眷,特別是不少年輕女子,皆是打扮了一番。
這些年輕女子,在父兄的帶領下,皆穿著一身華麗的吳服,甚至不少女眷還穿起了奢侈的十二單來。
十二單原是日本宮廷禮服,可謂最奢華的衣服了。
十二單就是女子在吳服外,再罩上一件稱為單衣的單色紗制服飾。
單衣不僅色彩色樣,而其料子輕薄,可以透色。
所謂的十二單,就是一共往上加多層各色不同的單衣,一層疊一層地穿著身上,平安時代,那些宮廷女官可在吳服外疊加十二至二十件單衣,但到了室町時代,數量一般穿五件單衣就差不多了。
李曉看著這些穿著十二單,手持衵扇的女子,看著他們有意無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底頓時雪亮。
雖自己已娶妻,但是對于這個用婚姻為作為政治維系的時代來說,用女色來作為拉攏手段,亦是再合適不過了。
憑心而論,這些女子容色皆是不俗,經過精心打扮后,亦有幾個姿色不遜于小幡姐妹多少的女子,經過數月戎馬,不知肉味的李曉看得心神微微蕩漾。
而作為新依附的李曉的本地豪族大島光義,更是帶來了三個女子,稱是姐妹三人。
拜見時,李曉看著這大島三姐妹有意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的樣子,不由暗暗好笑。
他滿懷惡意的揣測,是不是自己的妻妾是小幡兩姐妹,所以大島光義以為自己喜歡姐妹控,因此特意獻上這一手來。
李曉放下這個念頭,轉頭看去,自己麾下將士們已是不堪了,如藤堂高虎,狩野秀治,有山虎定,師岡一羽等人皆是露出一副色予神受的樣子,渾然沒有平日的樣子。
即便是李曉麾下首席軍師本多正信,李曉亦看出他亦在暗暗忍耐,并努力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倒是李曉的另一個軍師宇佐美勝行,卻是安坐不動,獨自一人一杯接著一杯酒喝著下肚,對這些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對那些沉迷美色中的同僚偶爾投以不屑的眼光。
但是這不屑的眼光只是一閃而過,隨即收斂。
美色當前而不動心,李曉微微笑了笑。
事實上征戰已久,身邊又久沒有女人,加之幾杯酒下肚,李曉所以很能明白這些手下此刻的想法,現在宇佐美勝行的行止就十分格格不入了。
這時候宇佐美勝行亦抬起頭來,待看見李曉打量他的目光,頓時似下意識的一避讓。
李曉明白這絕對是心虛的表情。
李曉收回目光,看向大殿之上,眼下之所以,家臣們安坐在原地,沒有動作,純粹是顧及作為主公的李曉還在的緣故。
李曉看到此笑了笑,于是聲言酒醉的緣故退下。
返回天守閣后,李曉想起方才眾將的神情,不由笑了笑,于是坐在房間里緩緩地喝酒。
而待這時,屬下稟報宇佐美勝行求見。
聽聞之后,李曉心底微微詫異,不過還是答允了側近,接見對方的請求。
不久之后天守閣中。
李曉與宇佐美勝行二人相對而坐飲酒。
宇佐美勝行沒有太束縛君主之禮,正在李曉下首。
李曉見宇佐美勝行一副心思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樣,頓時心中了然幾分。
但是對方既然來主動找他,李曉并沒有主動開口,而是等待對方打破這個僵局。
終于對方目光中露出堅定的神色,低著頭開口言道:“主公,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李曉露出回憶的神情,點了點頭言道:“記得,當時我正在甲斐前往飛驒的路中,你躲在稻草堆之中,據你說當時是為了躲避上杉軍的追殺是嗎?”
宇佐美勝行抬頭看向李曉,言道:“主公,是的,當時我宇佐美一族被關押在琵琶島城中,被上杉謙信放火滅族,臣下僥幸逃脫。這一點,臣下絕沒有欺瞞主公。”
“我知道,那你欺瞞了我什么呢?”李曉問道。
“這也是這次來見主公的原因,臣下知道以主公之睿智,早已懷疑猜測了,但是因為愛惜臣下之才,所以并不點破,這一點臣下十分感激。”
宇佐美勝行這時十分坦然地看著李曉,似已放下心底之包袱。
李曉點了點頭,并示意對方繼續說。
宇佐美勝行言道:“實情臣下早已想向主公陳述,但是一直卻沒有找到合適之機會。所以今天想與主公說個明白。”
“其實……其實我本名并不叫宇佐美勝行。”
“嗯,我明白,”李曉點了點頭言道:“真正的宇佐美勝行,已在那場大火中焚死了,所以你不是宇佐美勝行,你是冒名頂替的。”
宇佐美勝行訝然問道:“主公,你早知道我的身份嗎?”
李曉笑著言道:“本來不知道,但是最近我接到一人來信,這才將其中情由明白了幾分。”
李曉見宇佐美勝行身子一抖,雙手收回抓著衣角,反而近前了一步問道:“你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嗎?”
宇佐美勝行搖了搖頭,言道:“臣下不知。”
“椎名康介。”李曉斷然說出這個答案。
宇佐美勝行聽到這個名字后,臉上露出片刻的訝然之色,但是隨即釋然,整個人緊繃的身子反是放松下來,臉上露出輕松的神色。
“原來主公早就知道了。”
宇佐美勝行在李曉面前微微一笑。
“并沒有太久,”李曉笑了笑,直接言道:“你一人的身份,只有椎名康介一人知道,現在椎名家破落,他要維系家名,所以不得不依附于我。他明白你身份的秘密,因為擔心日后一旦秘密泄露,他會受到牽連,所以便將此事告知了我。”
“所以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宇佐美勝行,而是他的妹妹宇佐美奈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