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家的明國武士

第兩百四十三章 風姿花傳

小說:

,飯富虎昌隨著荻原豐前守帶領,緩緩順著東光寺中的小道前行,行到一處禪院之外,就看見十數名旗本武士,圍繞在一間僧房之外戒備。

荻原豐前守向門前把守的武士出示武田信玄手令之后,旗本武士方才放飯富虎昌進入。

荻原豐前守恭敬地對飯富虎昌言道:“飯富大人,在下在門外等候,請不要太久。”

飯富虎昌點了點頭,走向門前,駐足了一會,只聽里面一片寂靜。

飯富虎昌心底一提,心想義信殿下自來驕橫,上次已幽禁過東光寺,此次謀反失敗,對他而言又是一個更重大打擊。

想到這里,飯富虎昌快一步推開門走了進去。

飯富虎昌進門之后,首先見到的正是武田家另一名家臣李曉。

眼見李曉在此,飯富虎昌心里一噔,心道,難道主公派李曉來賜死義信。

想到這里,飯富虎昌大步走進房中,待見到武田義信安然無恙,方才松下了一口氣。

飯富虎昌轉過頭看向李曉,沉聲言道:“閣下來此是何用意,難道是來對義信殿下不利的嗎?”

飯富虎昌只見李曉臉色之間頗為古怪,對方苦笑一笑,言道:“飯富大人,在下是來看望義信殿下的。”

“看望?”飯富虎昌目光一閃,哼地一聲言道,“李曉大人,何時如此關心起義信殿下來了,恐怕此刻本家之中,恨不能致殿下于死地的人,正是勝賴殿下的吧。”

李曉搖了搖頭,言道:“飯富大人,你誤會,在下是否來看望,你還是親自問過義信殿下吧。”

飯富虎昌疑惑地看了李曉一眼,走進屋子,武田義信本是坐在窗邊,望著窗外,聽到有人進來,緩緩轉過頭來。

待武田義信看見飯富虎昌,臉上露出笑容言道:“傅役大人,你來了。”

飯富虎昌見武田義信神情平定,臉色紅潤,似乎沒有悲傷難過之情,不由有幾分詫異。

不過飯富虎昌此刻亦是欣慰,看來是自己自己多慮了。

飯富虎昌言道:“見殿下無事,臣下就放心了。臣下此次是特來向殿下告別的,以后還往殿下保重,無論如何困難,都還請繼續忍耐下去,不要放棄。”

說到最后,饒是飯富虎昌如此剛硬的男子,居然也有幾分哽咽了。

之后飯富虎昌向武田義信行叩別之禮。

待飯富虎昌直起身來后,武田義信臉上露出訝然之色,問道:“傅役大人,你這何故,難道要退隱嗎?”

“殿下難道不知嗎?”

飯富虎昌身子一震,看向武田義信問道。

只見武田義信取出了一把折扇子,臉上露出憂愁之色,言道:“傅役大人,眼下我武田家正是重整基業的時候,你在這時候退隱,你要我武田家如何繼續?難道讓我一個人支撐下去,來收拾這眼下的殘局嗎?”

只見飯富虎昌此刻身子僵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禪房之中,只有武田義信的聲音,獨自繼續說下去:“傅役大人,我知道你此次一直反對,我舉兵奪位之事,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是我無可奈何之選擇,你明白嗎?”

“眼下父親大人,已經亡故,可是我武田家還繼續立足下去,而掃平上杉,上洛執掌天下,奪取幕府將軍之位,一直是父親大人生前的志向。而我義信既然繼承本家家督之位,就必須有這個覺悟,替父親大人完成這個遺愿。”

說到這里,武田義信神色有幾分亢奮,站起身來目光雄雄地看向窗外,將手中的折扇一揮,言道:“傅役大人,經過此事后,我方才明白,之前的目光實在過于狹隘,拘泥于甲斐信濃一地,現在我才明白身上責任之重大,我要背負我武田家上下之抱負,為本家披荊斬棘,開疆擴土。但是傅役大人,就在我這要展示野心和抱負時,你怎么能就此抽身不管,離我而去呢?”

就在武田義信話音落下,飯富虎昌霍然立起,轉過身去來到李曉面前,大聲言道:“李曉,你對義信殿下作了什么?”

李曉搖了搖頭言道:“飯富大人,在下也是今日才得知消息,所以殿下特讓來我探望。”

飯富虎昌聽了腳步噔噔地向后踏幾步,言道:“你是說這一切都是義信殿下,他自己……”

李曉嘆了口氣言道:“沒錯,雖然很難置信,但義信殿下,他……他確實是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可能。”飯富虎昌一聲怒吼。

只見他來到武田義信面前,拜伏下言道:“殿下,請你不要亂了心智,主公大人仍……仍還在健在,他眼下正在躑躅崎館。”

武田義信聽了飯富虎昌的話,頓時愣了一下,言道:“你說父親大人,他還健在?”

飯富虎昌點了點頭,艱難地言道:“是的,主公大人仍然健在,事實上我們這次謀反失敗了,眼下大家都是階下囚。請殿下認清這個局面,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新羅三郎義光的子孫縱然是敗了,亦要拿出面對失敗的勇氣。”

武田義信聽了飯富虎昌這么說后,陷入了沉思,但不久以后,他抬起頭來,面露釋然地言道:“傅役大人,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因為父親大人之死,而從此難過和內疚下去。所以才故意編了個謊話來,隱瞞這這一切,我明白了。”

“不過傅役大人,太過慮了,父親大人早已在本家八幡宮中切腹自盡了,我已經接受這個事實。此刻我縱然百般傷痛,但是卻必須支撐起這武田家來,才能以此安慰父親大人在天之靈。傅役大人,你說我說的對嗎?”

聽武田義信這么一說,飯富虎昌頓時整個人似被什么東西抽空了一般,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室內一片寂靜,李曉,飯富虎昌,還有武田義信三人各坐一角,彼此都在默默沉思。

沉默許久之后,飯富虎昌慘然言道:“我早應該料到了,今天這一步了。義信殿下這樣子,主公大人他知道嗎?”

李曉點了點頭言道:“也是才知道不久,前日看望義信殿下后,主公他就病倒了,眼下正在本館中為醫師調養的。”

李曉說完看了下飯富虎昌的臉色,繼續言道:“事實上,主公大人之前本已打算讓義信殿下切腹,不過眼下憑義信殿下這個狀況,他自己是難辦到的。”

飯富虎昌深深吸了一口言道:“那勝賴殿下是何打算?”

李曉頓了頓想起今日之事,這才言道:“勝賴殿下聞之此事,也是十分傷痛,他已決定向主公求情,饒過義信殿下一命。若是如此,我想義信殿下應該可以如此渡過余生吧。”

飯富虎昌冷笑言道:“那李曉大人聞之此事,今日來,肯定是親自來確認義信殿下,是否究竟真瘋還是假瘋吧。眼下你滿意了嗎?”

李曉深吸了一口氣言道:“站在勝賴殿下的立場,在下當然必須來確認此事。不過我想若有選擇,在下絕不愿意看見義信殿下走到這一步。”

“假仁假義,”飯富虎昌當即斥道,頓了頓他又言道:“不過事已至此,作任何口舌之爭,已無必要。勝賴殿下,真是一位仁者,若是義信殿下處置此事,絕不能放對方一條生機,看來將來由勝賴殿下執掌武田家,我可以放心了。”

說完飯富虎昌舒了一口氣,目中露出一絲決然之意,轉過身去對武田義信叩頭言道:“殿下,臣下就此拜別,還請殿下以后保重自己。”

武田義信嗯地一聲,淡然地言道:“傅役大人,方才我說的事,還望你多加考慮,將來我執掌武田家,還需你多加輔佐。”

飯富虎昌喔地一聲,大聲言道:“殿下,敬請放心,臣下經過方才一番思索,已決定不退隱了,將繼續輔佐殿下,完成心愿。”

武田義信果然露出了喜色,言道:“如此就太好了。如此我就放下心事了。明日我將在武田八幡宮中,率領眾家臣們,在御旗盾無前,成為本家地二十代當主。傅役大人,見到這一幕,你應該十分欣慰吧。”

“喔”

飯富虎昌大聲答應道,然后最后一次,莊重地以家臣之禮叩拜之后,大步走出房門。

“殿下不論成敗如何,你在我飯富虎昌,眼中就是武田家的當主。”

飯富虎昌合上房門的一刻,房內正傳來武田義信得意的大笑聲。

李曉早已等候在僧房之外,飯富虎昌來到李曉面前,神色暢然地言道:“在下武運將止,要先走一步了,李曉大人,不知可否陪我這最后一程。”

“榮幸之至。”李曉回答言道。

此時空中又開始下起蒙蒙細雨來。

走到道上,武田信玄的旗本武士荻原豐前守在一旁跟從。

李曉,飯富虎昌二人外衣之上皆是漸漸濕透。

飯富虎昌又回頭看了一眼房中,言道:“李曉大人,在下最后拜托閣下一件事,希望閣下讓義信殿下就如此下去吧。”

“為何?”

飯富虎昌搖了搖頭,言道:“若是義信殿下清醒的?他又怎能活命。或許此刻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活在自己的認知中,不必猶豫現實中危境。”

飯富虎昌說到這里,從路邊折下一支無名之花來,捧在手中,言道:“正如此花,正是盛開時方有人知他,若凋謝以后,又有誰能知曉。武田義信不適合成為一名武士,不適合真正的武士之道,所以對他而言,死又有有何意義呢?”

李曉聽了飯富虎昌的話,恍然略有所思,言道:“飯富大人的話,我記住了。”

聽得李曉答應,飯富虎昌點了點頭,看向手中之花,言道:“如此我心事已了,生前種種,死后一切野心霸業,都消失不見。不知為何到了這時,我方才留戀起此時此景來,比如這手中之花。”

最后飯富虎昌長嘆一聲言道:“人生真是過眼即逝,我飯富虎昌若有來生,定當還要報效武田家,追隨館主大人與義信殿下。”

說完飯富虎昌手持此花,在荻原豐前守陪伴之下,大步走向身旁一間的僧房之中。

而在僧房的一邊,山縣昌景正跪拜在道旁,身下雨水流了一地,整個人也被雨水打濕。

飯富虎昌走向山縣昌景身邊之時,腳步微微停頓了下,隨即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然后大步走入僧房之中。

李曉陪同山縣昌景默然靜候在僧房一邊。

不久之后,房內傳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大吼,隨即就是刀劈滾落的聲音。

荻原豐前守半邊身子皆是鮮血,緩緩地走出房門,同時將一張紙交到了李曉手中,言道:“這是飯富大人的臨終前寫下的辭世詩。”

李曉接過紙來,上面寫著‘此花由我心傳至汝心,我見如汝見。’

李曉長嘆一聲,飯富虎昌的辭世詩是摘自能劇大師世阿彌,所書的《風姿花傳》中的一句,原辭是‘若能將此花,由我心傳至君心,謂之風姿花傳。’

隨著飯富虎昌之死,武田義信謀反一事也最終落下了帷幕。

最終處置如下。

武田義信終生幽禁于東光寺。

武田家筆頭家老,飯富虎昌切腹自殺。

長坂源五郎昌國,由土屋總次郎誅殺。

曾根周防守、梁田彌太夫,由荻原豐前守誅殺。

一并被誅殺的還有其余參與密謀者二十八人。

曾根周防守之父,曾根昌世因疏忽職守,丟失武田信玄之龍朱印,而被革除武士之職,流放他國,成為浪人。

跡部家除了家主,跡部信秋已切腹自盡,而跡部勝資因參與武田勝賴護衛,并救下對方,因而功過相抵,仍被處以削減知行兩千石。

最后因飯富虎昌參與謀反事件,武田信玄令革除武田飯富氏家名。

傳自逸見光長的甲斐飯富氏一流,正式斷絕。

而被提拔為筆頭家老飯富虎昌之弟飯富源五郎,繼承甲斐名門山縣氏家名。

山縣氏亦是源氏名門,之前的家主山縣虎清,因向武田信玄之父武田信虎諫言,而被誅殺。

飯富源五郎從此正式改名為山縣昌景。

在飯富虎昌切腹的僧房之外,雨水漸漸轉大,而此刻山縣昌景亦然跪立在那,面前被雨水打濕得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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