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還是挺敏感的，她第一時間發現了武則天那異樣的眼神，趕緊收回目光，變成一副低眉斂首的樣子，心中充滿了害怕。

這些年，她一直在膽戰心驚中度過，這種境遇讓她對任何事情都很敏感，武則天異樣的眼神，讓她不由的擔心，深怕受到處罰。

上官婉兒自懂事以后，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任何時候都要逆來順受，不能有任何張狂的行為做出來，不然就是萬劫不復。

因為時任宰相的祖父上官儀參與廢皇后武則天的密謀，并替皇帝李治起草廢皇后的詔書，最終惹下了滔天的大禍，祖父上官儀和父親上官庭芝被殺，家人流放，家產充公，堂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兒和母親鄭氏，被罰沒于掖庭宮做事，成為低賤的奴婢。這種境遇下面，她們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上官一族遭到了滅頂之災，年幼的上官婉兒，也幾乎完全失去了一切。還好母親鄭氏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費盡了千辛萬苦把她養大。這十幾年來，她們母女兩人相依為命，一直呆在掖庭宮。這些年她們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受到多少欺凌。直到被兩年前，上官婉兒因為一篇文章而得到武則天賞識，被要到武則天身邊當侍女后，日子才好過一點，她才感覺苦難熬出頭了。

她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她也非常聰明，雖然她知道，武則天就是殺了她祖父上官儀的仇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她也清楚，她和母親鄭氏的命運，完全掌握在武則天手中，她們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如今能做的，就是默默忍受，抓住一切機會。她現在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武則天。

因此她只能將所有的仇恨都放在心里，戴著面具做人。

平時她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武則天。還好，武則天對她的才學非常欣賞，幾乎沒對她有什么喝斥，把一些重要的事都交給她做，她和那個叫團兒的武則天的本家侄女，成了武則天這個當朝皇后娘娘最親信的侍女。

上官婉兒當然知道這個機會的珍貴，因此努力把事情做好，盡量讓武則天滿意。她平時也悉心揣摩武則天的神情舉止，兩年下來她基本摸清楚了武則天的喜好及脾性，甚至很多時候從武則天一個小小的動作，或者一個眼神中就能明白意思。

武則天剛才這個怪怪的眼神，讓她忍不住打了個顫，她清楚身為侍女的她，和一個陌生男子眉目傳情如果讓皇后娘娘震怒，會有什么惡果。她再也不敢看李晨，更不能有任何的表示，只能戰戰兢兢的站著，心里在祈愿，不要惹惱了皇后娘娘。

李晨也在剎那間感覺到情況不對了，趕緊向武則天作了一禮，自嘲地笑道：“娘娘，小民是個鄉村野夫，平時沒什么教養，入了宮中，也改不了張狂的性子。剛才在娘娘面前太狂傲了，連邊上這幾位漂亮的姐姐妹妹都看不下去，還請娘娘恕罪。”

李晨清楚上官婉兒的身份，更清楚她剎那間神情變化所代表的意思，因此很自然地將責任攬到自己的頭上，免得上官婉兒受到責罰。

武則天聽了李晨所說，又再瞄了眼低著頭不敢有任何動作的上官婉兒，笑了笑，道：“李晨，你雖然狂傲，但本宮并不會怪你。本宮很久沒看到過敢在我面前如此狂放不桀的人，你有資格驕傲，本宮喜歡看到你陳述事情時候那驕傲的神態，哈哈!”

說話間，她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身邊低著頭的上官婉兒，一副玩味的神色。

看武則天并沒有什么不快的表示，李晨松了口氣，戰戰兢兢的上官婉兒，也放下了心。

上官婉兒知道李晨剛才這話是在幫的她忙，心里挺是感激，快速抬頭看了眼李晨，只是眼光不敢過多停留，馬上又低了下去。

武則天沒去理會這些，她的眼光一直落在李晨身上，她喜歡看李晨那充滿陽光的笑容，還有寫在臉上的自信。

在又問了李晨一些關于青海、關于遼東的事，并得到了李晨的回答后，武則天突然問了一句：“李晨，你上次解救突騎施使團立了功，朝廷至今未給予你獎賞。還有，肅州王方翼、工部劉尚書、吏部裴侍郎都向朝廷舉薦了你，你這樣對朝廷有大功，又有文武雙才之人，朝廷定會給予你重用。今日你也可以與本宮說說，今后有什么打算!”

一聽武則天這樣問，心思各異的團兒和上官婉兒，不禁同時抬起了頭，看了看李晨，很想知道他會怎么回答。武則天的直接問詢有點出乎李晨的意外，他愣了一下后，也只能老實地回答：“娘娘這么突然問詢，小民倒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難道你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嗎？”武則天挺欣賞李晨的不做作，和顏悅色地問道：“你有什么想法，都說出來吧，我想聽聽你對自己的安排。”

武則天問的這么直接，而且還一副很坦誠的樣子，李晨卻有點猶豫，并不是他不敢說，而是現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好，當下也只能直言相說：“娘娘，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只不過一直沒有一個很明確的決斷。在肅州聽了王刺史的話后，我想跟他去安西，從軍殺敵，為國立功去。到了鄯州，與工部劉尚書一番話后，有點感于其知遇之恩，想留在他帳下做事。只不過因為要完成師父的一些遺愿，所以還是到長安來了。到了長安，與裴侍郎成了知交，他想讓我跟他出征，打吐蕃人去，我又有些心動。其實我自己真的不知道，我該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

李晨說的這么坦誠，武則天心里剛起的一點不快也馬上消失了，她笑著說道：“我知道年輕人容易沖動，你在得了他們的賞識后，有點感恩，所以想跟隨他們做事。但這又不是你最想做的事，因此最終還是拒絕了，一意到長安來。”

頓了頓后，武則天又道：“如果本宮猜的不錯的話，你并不想出征打仗，而是想到長安，尋個機會入朝為官，發揮你自己所學，是不是這樣？你最希望的就是得朝中哪位重要人物的賞識，這樣就可以平步青云，仕途坦蕩了。這也是你起初的想法，只不過因為一些事的影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干什么了，是不是？”

差不多被武則天說中了心事，李晨訕訕地笑了兩下，不好意思地說道：“娘娘還真的洞察細策，小民的一點心思全都被你看透了。既然娘娘這樣說了，那我也不敢否認。小民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或許小民眼高手低，想法有點不切實際，還請娘娘別見笑，我有時候真的把自己當作很出色的人看待。不過，現在小民想法不一樣了，我對大唐的朝政理解真的很少，不知道自己適合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以前時候，覺得自己什么都能勝任，甚至宰相之職都不在話下，但來長安后，想法變了。”

李晨這有趣又很坦誠的話一下子把武則天逗笑了，她笑的很開懷，一副花枝亂顫的樣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嬌聲對李晨說道：“李晨，你剛才不是說了，來到長安，期望能得到機遇，能入朝做事。現在你得到了最好的機會，本宮欣賞你，今天也問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盡管說來。如果你說的本宮認可，本宮會當場答應你的要求。”

武則天這樣的直爽讓上官婉兒和團兒再次吃驚，她們驚訝于李晨竟然得皇后娘娘這般賞識，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娘娘，如果我獅子大開口，你也答應啊？”李晨呵呵笑著看著武則天，臉上充滿了玩笑的味道。

武則天并未正面回答李晨的話，而是饒有興致地說道：“李晨，王方翼欣賞你，你想跟他去安西，劉審禮對你另眼相看，你想留在青海，裴行儉與你成了知交，你又想跟他出征。今日本宮也欣賞你，那你準備以什么來回報本宮對你的欣賞？”

“額，這個……”李晨沒想到武則天會問這樣的問題，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還好他有急智，想了一下后，趕緊回答：“娘娘的知遇之恩，小民也沒什么能報答的，如果娘娘身邊缺一個侍衛，也不嫌棄小民的話，小民愿意日夜保護娘娘的安全。”

其實李晨這樣回答，并不是匆忙之間胡亂說的，他到長安的時候，就打算過通過進入禁軍這般途徑，擴大自己在宮中的影響力。剛巧今天武則天又這樣說，他也趁勢說了出來。

他并不怕武則天斥責他什么，因為有武則天剛才那些話在先，武則天既然拒絕，他也有說辭。

“哦？!你愿意進宮當侍衛？”武則天倒沒料到李晨會這樣說，不過她心里也很快豁然，并且深為李晨這個提議而稱贊，當下馬上回應道：“你真有此想法，那也不錯，要不你就到千牛衛中來做事吧，這樣可以跟在本宮身邊做事，本宮有什么事，也可以隨時找你聊聊!”

“啊？!娘娘你……你說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