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既然來了,就斷然沒有再放她出去的理由。
首先李信本來就很討厭這個女人,沒有抓到她也就算了,但是她自己送上門了,李信便不可能再放她走。
再者說,蕭正也看到了她。
蕭正看到了她,也就意味著太康天子也看到了她,如果李信把她給放走了,回到京城之后固然可以找個理由遮掩過去,太康天子也會給李信這個面子,但是暗地里多多少少會傷損情分。
除非李信想辦法把蕭正給弄死。
當然,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李信沒有任何出發點為了這個女人去做這種冒險的事,他現在只要老老實實的回京城里去,就會有萬丈榮光加身,沒有道理因為李慎的一句話,去做這種蠢事。
李慎聽了李信的話之后,整個人一下子就萎靡了下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李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但是阿玉她并沒有做什么十惡不赦的大事,我可以死不要緊,但是她不當死……”
李信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李慎一眼。
“大將軍怎么知道她沒有做什么十惡不赦的大事?”
李慎悶哼一聲:“你們之前的沖突,我讓人查過,充其量不過是她因為一些婦人之心,把你從京城里趕了出去,又讓京兆府的人為難了你一下,但是你……并沒有出什么事,而且…”
李大將軍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這會兒是在很勉強的跟李信講道理。
他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但凡他現在還有一點招可以使,他也不會在這里跟李信絮叨什么。
但是,他這些話,也被靖安侯爺給無情打斷了。
李信語氣冰冷。
“你說她沒有做什么惡事,那你知不知道,她把我趕出京城的時間,是承德十七年的臘月,那天天上正在下雪,我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單衣。”
李信抬頭看了李慎一眼,淡淡的說道:“那天天很冷。”
李慎不明白李信這段話是什么意思,他愣了一會兒,開口道:“什么意思?”
“我死了。”
靖安侯爺看著李慎的眼睛,重復了一句。
“凍死的。”
李大將軍眉頭皺的更深,他聽不懂李信在說什么。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冷冷的說道:“我舅公也死了!”
“在那間破廟里活活被凍死的,是我娘托付舅公帶我去京城尋你,她到死都還相信你不是什么壞人,她相信我去了京城之后,就會有好日子過!”
“她甚至還叮囑過我,叮囑過舅公,告訴我們去了京城之后,踏實一點,不要給你添麻煩。”
“結果我舅公凍死在了京城外面的那間破廟里!”
“因為你,因為你的那個玉夫人!”
李信冷笑不止:“你既然查過那件事,那么我舅公的死你應該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你還是說她沒有做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也就是說在你心里,我舅公的性命不算性命,是也不是?”
李慎沒有什么話說了,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件事怪我,我沒有在京城,我沒有與阿玉說起這件事……”
“是啊,李大將軍已經忘了,怎么會跟李夫人提起這件事。”
李信呵呵一笑:“今日,李夫人讓本侯見識了什么叫做夫妻情深,本侯沒有棒打鴛鴦的習慣,她既然來了,便與大將軍一起做一對同命鴛鴦,一起進京罷。”
說到這里,李信背負雙手,轉身就要離開。
李慎看著李信的背影,過了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李侯爺……”
李信回頭,看向這個與自己有些相像的中年男人,淡然道:“何事?”
“勞煩…找些吃食過來,阿玉她一個人過來,好幾天…沒有吃飯了。”
李信悶哼一身,繼續走遠了。
李慎繼續說道:“今天晚間,最好找鎮子歇息,阿玉她要洗洗身子…”
李信頭也沒有回,越走越遠。
柱國大將軍低頭嘆了口氣,轉身回了自己的馬車。
這時候,他頭上的白發似乎更多了。
回到馬車上之后,李慎拍了拍縮在馬車角落里的玉夫人,輕聲道:“阿玉,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玉夫人伸手抱住了李慎,聲音顫抖。
“那天我醒來見不著你了,我就讓他們帶我去找你,他們不肯,一直帶著我往山里走…”
“后來偷聽他們說話,知道錦城破城了,我就帶了些吃的,偷偷逃了出來,然后在錦城去京城的官道上等侯爺……”
李慎拍了拍她的肩膀,長長的嘆了口氣。
“罷了,你我夫妻,只能同生共死了。”
這位柱國大將軍黯然低頭。
“是我連累了你。”
西南到京城,足有兩三千里,馬車車隊趕路,而且還有禁軍這種步卒跟隨,不可能走的太快,哪怕蕭正再催,一天最多也就五六十里的樣子,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走著。
相比較來說,靖安侯爺就沒有蕭少監那么著急,他一路上該吃吃,該睡睡,閑來無事就教一教小趙放做人的道理,不過讀書是教不了,因為李大侯爺讀過的書,還沒有這個趙郡李氏的小神童讀的多。
至于零碎的事情,就統統交給了殷勤的蕭公公處理。
轉眼間,時間到了太康三年的五月底。
也就是說,一行人走在路上,已經一個月出頭了。
算算路程的話,大概還有大半個月時間,他們便可以重回京城了。
大家都非常興奮,畢竟這一行人或者來自羽林衛,或者來自于禁軍,大多都是來自于京城附近或者京畿一帶的,就連蕭正帶去西南的內衛,也大多是京城附近的人,就要回到故土,自然開心。
尤其是跟著李信西征的這些人,離京一年多,大家自然頗為想念京城。
至于看押的兩個犯人,廢太子殿下的情緒還算穩定,就是身材消瘦了不少,如今一天只能吃四五碗飯,胃口大減。
至于那位柱國大將軍,一路上就跟玉夫人一起坐在馬車里,幾乎沒有出來過。
但是隨著距離京城越來越近,有一個人卻越發著急。
那個人自然就是內侍監的少監蕭正蕭公公了。
他之所以著急,是因為胖胖的秦王殿下依然還活著……
這一個月里,秦王殿下或者有心或者無心,躲過了不少次劫難,平平安安的活到了現在,眼見就要回到京城,蕭正越發急躁。
最近幾天,他終于忍耐不住了,強行讓隨行的大夫說秦王殿下生了什么氣虛的病癥,然后他這個天家家奴,開始辛勤的給秦王殿下熬藥吃。
每天停下來歇息的時候,營地里都是一濃重的藥材味道。
靖安侯爺,每天看著蕭正這樣忙來忙去,心里一陣搖頭。
小趙放站在李信身后,看著正在撅著屁股熬藥的蕭公公,對著李信小聲問道:“老師,蕭公公做什么呢?”
李信白了一眼屁股撅的老高的蕭正,沒好氣的說道。
“莫管他,隨他去就是了。”
“反正胖子也不可能敢喝他給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李信轉頭蹲了下來,拍了拍小趙放的肩膀,語氣沉重。
“小家伙,還有估計二十天,咱們便到進城了。”
“還記得我與你說過什么么?”
趙放點了點頭,沉聲道:“記得。”
“進了京城之后,弟子便不再是趙郡李氏的人了,至于以后還是不是,要看弟子的本事。”
李信滿意的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
“小家伙,京城可不好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