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這一省有兩個布政使,自然無法和平相處,明爭暗斗不少。這正好也遂了上頭的心思,對于掌權者來說,一個一團和氣的地方府衙威脅太大,很容易對上面的命令陽奉陰違。只有內部有了矛盾,才能讓權力得到制衡,方便皇帝掌控。
縱觀整個大明朝,這種制衡和斗爭無處不在。下官可以制衡上官、宦官可以制衡文官、文官可以制衡武官,宦官之間又相互制衡。舉個例子,開國的時候,太祖設立錦衣衛,用以監察文官,而后來對于錦衣衛又不放心,就設立了東廠,用以制衡錦衣衛。再后來,東廠權力過大,又建立西廠,再去監察東廠。這一級級的制衡下去,雖然讓皇權得到了加強,但也導致機構過于臃腫,不少權責重疊,效率極其低下。
這左右布政使同級,名義上不相上下,雙方肯定沒法一團和氣。所以,便有了斗爭和派系。林家就和左布政使走的比較近,這次左布政使上門,也讓雙方的關系更近了幾分。
方洪站在人群的后面,從遠處看著左布政使,這人的身材并不高,甚至有些矮胖,穿著一身緞子衣裳,頷下有須,看著并不如何起眼,但放在人群之中,你絕對會第一眼注意到他。
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如何,會決定他的氣度如何。像這個級別官員,平日里前呼后擁的,自然的就養成了頤氣指使的架勢。
而方洪看到的更多,在這布政使的身上,垂下來絲絲青黃之氣,護佑在他周身。青氣乃是一三品的象征,雖然布政使也是從二品,但氣運并未至于精純,依然夾雜著大量的黃氣。
這是由于大明的官場結構決定的,雖然大明朝文官高于武官,但文官內部依然有著三六九等之分。像布政使一級,主政一方的,地位肯定要低于京城里面的同級官員,甚至比品級略微低一點的官兒都不如。
不過,就算是這樣,此人身上蘊含的氣運,也足夠讓人心驚不已了。方洪此生也只在徐奎璧父子身上,見過這般氣象。
“這些便是你們林家的麒麟兒了吧。”左布政使在和林羨岳等人寒暄了幾聲之后,便看到了林家的一眾小輩。他的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后稍稍的在方洪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他感覺此子和其余眾人有些不一樣,但他也未曾過于在意,一個后輩而已,就算再優秀,也入不得他的法眼。
“他的身上有災氣。”方洪也朝著左布政使看了一眼,發現在對方的頭頂之上,有一層黑氣翻滾,隱約有厲嘯之音,分明就是災劫的力量。
這個發現,讓方洪的眉頭有些皺起。如今這個左布政使和林家走的越發近了,若是此人在林府出了意外,不僅會少了一個盟友,怕是家族都會因此受到牽連。
“右布政使大人到。”就在左布政使快要進去的時候,外面的門子再次的唱喏了一聲,而就這一聲,讓原本都坐下去的眾人再次站了起來。
右布政使大人來了?這對于不明就里的人來說,只會覺得林家實力強大,鼎盛至極,竟然能請來兩位布政使大人。
但這事對于林家的人來說,卻并不是一個好消息。尤其是林羨海,面上更是有些僵硬。“右布政使怎么來了?他又怎么會來?”
林家跟左布政使走的更近,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林家也算是左布政使的派系,可這右布政使過來,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肖大人,真是巧了啊。”左布政使的眼睛微微的瞇起,眼睛微不可查的在林家三兄弟的身上掃過,然后口中卻是十分客氣的對著右布政使說道。
這官場上最忌諱的是首鼠兩端,你只有站好了隊伍,才能有所發展。不然的話,只會成為所有人的公敵。林家本來就已經倒向了自己,但又和右布政使糾纏不清,這讓左布政使覺得自己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右布政使的離間之計。大家都是混官場的,這點腦子還是有的,并沒有一竿子全部打死。
“馮大人,一點都不巧,我可也是收了請柬才來的。”右布政使揮了揮手中的一張大紅燙金請帖,臉上則是笑瞇瞇的。
“林家這帖子發的倒是挺多的。”左布政使嘴角彎的更加厲害,語氣雖然說的認真,但總給人一種嘲諷的感覺。
林羨海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話。右布政使手中的帖子是真的,他們林家確實也給其發了。但這最多是禮貌上的性質,并沒有想到對方真的會來。
因為大家都是同地為官,也沒有到當面撕破臉的地步,雖然背地里可能廝殺慘烈,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
“馮大人,我們一起進去喝一杯吧,順便拜訪一下林老爺子。”右布政使走到了門口,沖著左布政使說道。
“好啊。”左布政使雖然心里頭有些來氣了,但面上還是得笑瞇瞇的,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二位布政使一同穿過院子,一路上不停的有人打招呼。地位足夠的,就上前行個禮,地位不夠的,只能遠遠的注視著。
“林家這勢力,怕是真如鮮花著錦一般,以后整個太原城都得仰起鼻息。”一個商賈看著這等場景,不由得贊嘆說道。
“嘿嘿,林家這次沒麻煩就算好運了,還指望更進一步?”也有一些明眼人,看到兩位布政使同時而來,眼中若有所思。
“老朽見過二位大人。”早就有下人通知了老爺子此間的消息,林靖遠趕緊從屋內走出,手中持著一根木杖,對著二人微微的頷首說道。他前些日子已經辭了按察使司的官兒,現在是白身一個,自然不用口稱下官了。
“您真是禮重了,論起資歷,您可是我們的前輩啊。”右布政使趕緊讓開了一個身位,不愿受林靖遠這一禮。
而另一邊的左布政使則有些坐蠟了,右布政使自己不愿受這一禮,如果自己受了,那不就是在打老爺子的臉嘛,平白惡了和林家的關系,這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啊。可若是不受,那就有了跟風的嫌疑,他和右布政使向來不對付,他要是這么做了,覺得臉上掛不住。
就這么一猶豫,已經沒有再轉圜的余地了。林靖遠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切似的,笑著邀請二位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