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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一鳴在害怕,他的心臟跳動的飛快。哪怕是在他的生命受到了最大的威脅之時,哪怕是在他的喉嚨口碰觸到了銳利短刃的那一瞬間。
他也從來就未曾如此的害怕和恐懼。
老人,是他的忘年之交,是他在先天境界之中,所結交的第一個可以有著共同語言的好友。
而今日,在那最關鍵的一刻,將他從死神邊緣拉回來的,竟然不是他平日里依仗著的百零八,而是眼前的這位僅有百散天修為的老人。
如果今日沒有這位老人在他的身邊觀戰,那么……
這個后果,就算是賀一鳴都無法想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賀一鳴的手指甚至于還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終于,他的手指仿佛是經過了千山萬水,仿佛是經過了無數個世紀,終于碰到了水炫槿老人的身軀。
瞬間,老人身上洋溢著的,那龐大生命力量,就像是那沸騰之水,找到了泄洪的地方似的,猛地蜂擁而出。
只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水炫槿身上的生命力量就已經徹底的。完全的消失了。
賀一鳴瞪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感應著這一切。
他的口中仿佛是喃喃自語似的道:“水……老哥。”
一股漆黑如墨的顏色瞬間傳遍了水炫槿的全身,他的身體就象是被墨汁浸透了三天三夜之后似的,這一股黑色,已經滲透進了他身體中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細胞。
隨后,原本挺立如山的老人,就這樣筆直的朝后倒去。
直至此刻,他的身體依舊是如同標槍般的挺直,甚至于他的膝蓋,都沒有一點兒的彎曲。
賀一鳴下意識的伸手,他的指尖堪堪的碰到了老人的即將摔倒在地的身體上。
幾乎是本能的,賀一鳴出手如電,已經將老人的身體抱在了懷中,避免了他與地面接觸的尷尬。
只是,當他的手和老人的肌膚接觸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老人的生命已經徹底的消失了。
雖然水炫槿的臉上笑容依舊是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那漆黑的顏色卻讓他的笑容染上了一種奇異的色彩,看上去詭異的令人心寒。
賀一鳴的嘴巴張了張,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如果說,在他面臨死亡的那一刻,他能夠冷靜的仿若一名旁觀者,靜靜的看著那把短刃刺向他的喉結。
那么在這一刻,他的大腦中就是一片空白,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思緒。
“他的背心。”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賀一鳴不知不覺中將老人的尸體翻了過來。他那似乎沒有焦距的雙眸陡然間凝縮了起來。
在老人的背后,那心臟處,有一道細細的,僅有數公分的薄薄傷口。
傷口的周圍,沒有鮮血流出,但是以賀一鳴的目力,卻看到了傷口內的那一抹驚心動魄的黑色。
賀一鳴的真氣已經侵入了老人的身體之內,在他的感應中,老人的心臟之中已經沒有了一滴鮮血,就象是突然被什么東西壓過了似的,將里面的所有液體都在瞬間擠壓了出去。
“這……是怎么回事?”
賀一鳴的聲音似乎飄渺無蹤,竟然有幾分并非是出于他口中的感覺。
“水炫槿其實早就死了。”百零八的聲音就算是到了現在,也似乎并沒有什么波動,他的情緒就象是一臺最穩定的精密機器,從來就沒有太大的起伏和變化。
賀一鳴抬起了頭,眼中帶著詢問,他靜靜的看著百零八。
在他的眼中,似乎除了百零八之外,就再也沒有了其他人,哪怕是剛剛如同天神降臨的于驚雷,和來自于天池山主峰的朱八七。
不過。并沒有人因此而心生不滿。只要看賀一鳴抱著水炫槿,臉上的表情又是如此的傷感,就足以讓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確實是非同小可。
“他在救你的時候,停留了一下,蛇儒的匕首已經刺入了他的心臟。”百零八冷靜的道:“那時候他已經死了。不過……”百零八扭過了頭,他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一種懷疑的味道:“他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心臟卻在某種力量的壓迫下立即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不再流通,所以他的外表保持了原樣,沒有一點改變。就連匕首上的毒液也都控制在心臟之內。直到你出手推了他一下,才讓這股力量消散,心臟中凝聚的毒血瞬間傳遍了全身。”
“咯吱……”
奇異的聲音從賀一鳴的手掌處傳來,眾人下意識的看去,他的一只手已經緊緊的拽住,
那奇異的聲音,正是從他的手中發出來的。
于驚雷和朱八七對望了一眼,他們雖然是竭盡全力的趕來,但最終還是晚了一步,并沒有看到賀一鳴等人與索戈交手的經過,所以并不知曉在他們到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不過,聽了百零八的描述,似乎水炫槿救過了賀一鳴的性命。
于驚雷朝著賀一鳴懷抱中的水炫槿看了一眼,他的心中充滿了驚訝。在一線天強者交手的時候,百散天又如何有資格插手其中呢?
慢慢的,賀一鳴站了起來,他的表情似乎并無異樣,除了那因為過度的用力而使得指節隱隱發白的雙手之外。似乎就再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了。
但是,在場的眾多先天強者們在看到賀一鳴的眼神之時,卻無不是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氣逆沖而上,沿著脊椎骨直達腦際,讓他們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
哪怕是強如于驚雷和朱八七,都是心中發寒,幾乎就要站不住腳而退后了。
在賀一鳴的眼神之中,竟然是充滿了一種死亡的力量。
這是純粹的死的力量,當他們看到了這個眼神的時候,突然感到了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歸于滅亡似的。
不僅僅是賀一鳴的眼神如此,就連他的精神意志都隨時的在散發著這種恐怖的氣息。
他抱著水炫槿老人的尸首,豁然轉身,大踏步而去。
朱八七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心中重重的跳了幾下,做為一個老牌的一線天強者,他的實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心志之堅,更是堅若磐石。
但是,就在剛才的那一刻,當抱著水炫槿的賀一鳴朝著他走過來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卻是忍不住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當他身不由己的避開之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下意識的做出了這種完全示弱的反應。
賀一鳴毫不理會心思復雜的朱八七,他的腳步朝著前方邁出。
于驚雷大驚失色,連忙叫道:“賀長老,你要到哪里去?”
賀一鳴依舊是沒有理會,他的身形突地模糊了起來,瞬間就已經消失在眾人的面前,就象是水炫槿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一步之間,跨過了二點一線之間的距離。
不過,這一次他的步伐極大。跨出去的距離更是不可思議,只不過是一個眨眼,就已經徹底的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愈發的驚異不定了。
賀一鳴,他究竟是何時掌握了如此強大的能力。
藥道人等人的心中都是有了一絲明悟,看來賀一鳴所掌握的這種能力應該是水炫槿提點之下悟通的。那位老人雖然僅有百散天境界,但是在對于風之力的領悟上,確實是無人能及……
賀一鳴向前奔行著,他并沒有在意自己的方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停下來的那一刻,突然覺得有一些液體滴落在全身烏黑發亮的水炫槿的身上。
他抹了一把臉,不知不覺中,臉上已經布滿了他的淚水。
自從晉升先天之后,他還是第一次真正的淚流滿面。
望著老人的面容,賀一鳴眼中的茫然和痛苦逐漸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骨銘心般的瘋狂的恨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陡然輕喝道:“百零八。”
在他的身后,一道人影走了出來,正是一路追蹤而來的百零八。
“你剛才為何不出手?”賀一鳴一字一頓的道:“如果你出手,他就不會死了。”
“在地底,我沒有掃描到那條毒蛇。”百零八的眼睛中閃過了一道光芒,也不知道這是否他愧疚的表現。
賀一鳴臉龐上的肌肉微微的抽搐著,他雖然怒火中燒,但畢竟還是有著一絲理智。只是,那不斷涌現出來的怒火和殺氣,卻讓他備受煎熬。
“你打算怎么做?”百零八突地問道。
“殺。”賀一鳴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中迸出來似的:“以牙還牙,我要將他們全部殺了。”
“你做不到的。”百零八冷靜的道:“他們的實力總和遠遠的大于你。”
賀一鳴豁然抬頭,他的眼中有著一絲求懇:“于長老說過,你的武力已經達到了三花境界,我需要你的幫助。”
“對不起,我只能保證你的安全,卻并不能幫你殺人。”
“為什么?”賀一鳴雙目一凝,他竭力的咆哮著。因為他明白,若是沒有百零八幫助,那么他別說是為水炫槿報仇。就算是想要從那些圖騰使者們的手中逃走都不太可能。
“因為我的程序規定,不能夠對低級的,沒有威脅到我生命安全的智慧生物進行傷害。”
雖然是在極度的憤怒之中,賀一鳴依舊是瞪大了眼睛,這樣的解釋,他確實的第一次聽聞,不過對于知道百零八來歷的他來說,這似乎并非百零八的推諉方式。
慢慢的,賀一鳴身上的殺氣和怒火逐步的消退著。他猶豫著,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終于,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種斷決之色。
他抱著老人的身體轉身,道:“百零八,我想要一個人安靜一下,請不要跟來了。另外,麻煩你回山和于長老他們說一聲,我安葬了水老哥之后,很快就會回去。”
說罷,賀一鳴朝著某個方向大步而去。
這個方向與索戈等人離去的方向完全相反,而且百零八通過了對于心跳的監控,知道賀一鳴是真的平靜了下來。
當一個人陷入狂熱的激動之時,他或許會做出許多在平時里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當他冷靜下來之后,依舊會不顧一切的自尋死路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
在百零八的那顆非人的腦袋中,無數條信息正在以最快的速度交換并且判斷著,終于,當一切恢復平靜之時,他已經得出了結論。
賀一鳴已經放下了這段仇恨,他想要不計代價報仇的可能性,不會超過百分之一。
在得到了這個結論之后,百零八不再遲疑,他轉身而去。
以他的速度,哪怕是未曾施展到極致,也是在一個時辰內返回了橫山之中。
當他回到了橫山之后,立即引起了眾人的轟動。
雖然此時通向主峰的山道已經崩塌,但是這并不能影響眾多先天強者們的行走。至于修繕山道的事情,自然有著后天弟子們操心,并不需要他們的牽掛。而真正能夠被眾多先天強者們關注的,自然是獨自離去的賀一鳴了。
百零八來到了橫山之后,毫不隱瞞的將賀一鳴讓他帶回來的話說了一遍。
于驚雷等人這才放心了下來,雖然水炫槿的死亡令人頗為遺憾,但是除了庭世光與他的交情比較深厚之外,其余人卻也并不怎么放于心上。
特別是對于橫山眾人來說,只要賀一鳴沒事,水炫槿是否死亡,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百零八將眾人的表情收入眼中,他的臉上不動聲色,但是腦海中卻在不停的分析著……
賀一鳴越走越快,他的速度在疾馳中不斷的提高著。
同時,他的順風耳奇功也發揮的到了極致,在這種速度之下,哪怕是以百零八的神奇能力,也休想瞞得過他的耳目而追蹤過來了。
一個時辰之后,賀一鳴終于慢了下來。他確信,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夠跟蹤自己而不被他發覺。
隨后,他的身形一轉,筆直的朝著某個方向奔去。
他的雙腳時而在半空中的樹枝上輕輕一踏,頓時就躍出了數米之遙,一路行來,他竟然未曾落地,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跡。
同時,他也將自身的氣息完全收斂,縱然是先天強者想要追蹤,也是難以做到。
終于,當他停下來之時,已經來到了一個幽靜的山谷之中。
這是一個極其偏僻的,隱藏在深山中的幽靜小谷。正是在這個小谷之中,賀一鳴發現了雙頭靈獸,發現了那塊巨大的神秘白石。
在這里,是賀一鳴的幸運之地,也是他曾經立志,不辜負身后大關刀的寶地。
來到了內谷之后,賀一鳴取下了大關刀,運氣如刀,刀鋒處光芒伸縮不定。
他翻腕如飛,不過片刻就已經在地上挖掘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坑。隨后,他身形飛躍,來到了山壁之下,大刀一橫,頓時深深的砍入了那堅固的巖壁之中。
在龐大真氣的支撐下,很快的,一塊巖壁已經被他以野蠻般的方式挖了下來。
刀光飛舞之間,這塊巖壁已經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石棺,雖然做工比較粗糙,但是整個石棺都是他一人親手所為。
放下了大關刀,賀一鳴將老人的尸體抱起,輕輕的放入了石棺之內。
他的動作極其輕柔,似乎老人并沒有死亡,而僅僅是睡著了似的。而他,卻生怕驚擾了老人的睡眠,所以才會如此的小心翼翼。
將石棺放入了他挖掘的洞穴之內,賀一鳴最后的,深深的看了一眼。
老人的臉上,還是保持了這種自信、從容的微笑。
賀一鳴的心隱隱的抽搐著。
在老人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他的心臟已經被毒刃刺穿之后,他非但沒有立即倒下,而是以無與倫比的巨大毅力,將所有的先天真氣都凝聚在心臟之中,忍受著那不可思議的痛苦,卻依舊是如山般的屹立在他的身后。
這是老人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在這一刻,賀一鳴想起了老人在天羅國都之外對他說的那句話。
“老夫放心了……”
當賀一鳴為了天羅國,而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之時,老人真正的放心了。
隱約間,賀一鳴已經明白了老人在世上的最后想法,他也明白了在他那元壽將盡的身軀內,為何還會擁有如此強大的決心和毅力。
他深深的吸著氣,身上的真氣如同沸騰之水般的狂涌著。
他豁然一躍而起,身在半空一招手,那巨大而恐怖的大關刀就已經出現在他的手上。
刀光翻騰之間,整個山谷之中似乎都充滿了那凌厲無匹的巨大刀芒。
開山三十六式,從第一式開始,他一招一式的演練了下來。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一股壓抑已久的怒火重新在他的心中點燃。那股子因為憤怒而引起來的巨大力量在他的體內沸騰著,將他的真氣不斷的推向了一個又一個的至高點。
第二十式,第二十一式……
當這一式用盡之后,賀一鳴的雙目圓睜,他并沒有收手,而是順勢一刀劈出……
幾乎與此同時,他的體內五行真氣流轉,從水系開始,按照相生變化瞬間轉為那銳利無比的金系真氣。
伴隨著巨大的刀光,如飛般的朝著前方的山壁砍去。
轟然一聲巨響,一道無比巨大的裂縫從地面上筆直蔓延出去,直至對面的山壁之上,亦是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慢慢的,一縷白色的神奇光芒從山壁中散發了出來。
賀一鳴喘著氣,他的目光神采逼人。
開山,第二十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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