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死了。”辦公椅上的鯊魚淡淡說道。奇異的是,他說的是一口標準的華夏語。甚至還帶點京腔。
“死的好。”他身后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
“死了干凈。”另一個聲音略顯陰柔地男子說道。
這兩個聲音都不像是正常男人該有的聲音。饒是鯊魚這等站在世界最巔峰的恐怖頭子,也沒法像他們那樣說話。那是一種飽受滄桑后才可以擁有的聲音,很詭譎,卻很有力量。
“你們倒一點也不含蓄。”鯊魚說道。“再怎么說,他們也跟了我十幾年,沒功勞也有苦勞。”
“我們跟了你二十多年。”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
“我們根本就不喜歡這兩個人,哪怕他們的能力的確不差。”陰柔的男子說道。
“至多,原本安排給他們的任務,由我們出手完成便是。”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
“有他們沒他們,對你并沒影響。”陰柔男子再度說道。
“不用。”鯊魚搖頭道。“讓他們出手,一方面是我的安全問題并沒托付給他們。有你們兩位,足夠了。另一方面則是他們的確有著不錯的辦事能力。若是不死,倒能為我做一些事兒。”
“不管如何,他們已經死了。”陰柔男子說道。
“的確。”鯊魚微笑著說道。“林澤在王宮,但他也沒能攔住兩人。你們猜是誰搞破壞?”
“大紅衣!”聲線沙啞的男子沉聲說道。
“沒錯。大紅衣。”鯊魚眉頭一挑,說道。“這是一個神奇的女人。好像只要我的視線在哪兒,她就出現在哪兒。”
“上次的布局若是有我們倆出手,她未必走得了。”陰柔男子陰測測地說道。
“你們不是殺手,我也不是殺手頭子。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賺錢。她能做什么?殺我幾個人,搞幾個小破壞?”鯊魚傲然地搖搖頭,說道。“你們的命比她值錢百倍。能殺她固然好,若是因為殺她而讓你們受到傷害,那就得不償失了。”
兩人對鯊魚這番言論保持緘默。
沒打過的戰,他們從不下定論。這便是絕世強者與普通強者的差別。普通高手往往都是眼高于頂,自認天下第一的強者。就像井底的青蛙總是天真的認為天空也就井口一般大小。有什么好瞧的?
他們不同。
他們勝利過,同樣也嘗試過失敗。他們從沒驕傲地認為自己天下無雙,但他們也從不妄自菲薄。他們深信這個世界沒幾個能贏過他們。他們同樣相信世上注定有人能打贏他們。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們翻過無數座大山,摧毀無數座看似好像永遠攀登不上去的巨峰。可世界那么大,縱使窮極一生,也是沒辦法翻完的。
大紅衣很強。強得讓這兩個年過六十,仍是鯊魚身邊最強勁,也是唯一得到鯊魚信任的強者不敢掉以輕心的恐怖存在。所以他們不敢把話說死。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跟鯊魚擁有旁人注定一輩子無法理解的友誼。他們不能讓鯊魚失望,也不能欺騙鯊魚。
沒把握打贏,他們絕對不會因為面子而大放厥詞。打得贏就是打得贏,沒把握就是沒把握。他們無需在鯊魚面前挽回這種面子。
鯊魚見他們不再做聲,忽地話鋒一轉,笑道:“死了多少?”
“三十。”
“不錯。”鯊魚點頭。似笑非笑道。“把一堆人聯合起來就能摧毀我的計劃?真不知道這幫特工到底是腦子進水,還是上頭那幫人故意讓他們來送死。可悲。”
“有幾個是高手。”沙啞男子提醒道。
“高手?”鯊魚笑呵呵地說道。“我見過的高手還少嗎?你見過的還少嗎?可直至今日,死的永遠是那些所謂的高手。不是嗎?”
陰柔男子頗為豪氣道:“下回那個華夏的天下第二再來,我陪他玩玩。上次你讓我袖手旁觀,卻是有些憋壞我了。”
“總有機會的。”
直至凌晨五點,鯊魚方才略顯困倦地說道:“你們休息去吧。接下來,還有一場好戲。不管是看戲還是演戲,總是要養足精神。”
“嗯。”
兩人默然退出書房。鯊魚卻瞇起那雙深邃犀利的眸子,喃喃自語道:“林澤。你以為我的目標真是英女皇?若是我隨便派一幫一言堂的忍者就能殺了她,她還能活到今天?”
林澤失眠了。
他回到黛麗絲安排的臥室時已是凌晨四點。渾身困乏的他連洗澡都直接省略了倒頭就睡。可他不論如何都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個鐘頭后徹底放棄睡眠,起身摸了一堆酒水出來豪飲。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想把自己灌醉了好休息。
可人總是奇妙的。
他越是想醉了去逃避一些想一想就撕心裂肺的念想,越是頭腦清醒,難以醉去。尤其是林澤這種千杯不倒,萬杯不慫的酒鬼,想把自己灌醉實在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兒。
一夜不眠,林澤喝空的酒瓶堆滿地毯,連下床都沒空間行走。
林澤滿心陰霾,情緒低落。倫敦的天氣卻是跟他進行鮮明的對比,一大早太陽公公便悄悄爬起,釋放出溫暖的光芒,將大地籠罩在金燦燦的環境之下。喝得腦子發暈的林澤搖搖晃晃起身,點燃最后一根煙嘟噥道:“再不醉就要去偷煙了。”
八點整。當林澤頭疼欲裂,正要躺下休息時,房門被突兀地敲響。
“林先生,起床了嗎?”是黛麗絲的聲音。
“還沒睡呢。”林澤答非所問道。
“”門外的黛麗絲明顯愣了愣,遲疑道。“女皇邀請您共進早餐。”
“現在?”林澤遲鈍地問道。
“嗯。”黛麗絲有些無語。不是現在,難道是你睡一覺之后嗎?倒也有可能,不過那是明天的早餐了。
“好的,我馬上過來。”林澤有氣無力地起身,奔進浴室隨便清晰一番,換了套干凈的衣服后開門出去。
黛麗絲絕對是一個極有素養的管家,她竟一直站在門外等候,直至林澤出現。她才表情一僵,詢問道:“林先生,您不喜歡這間房?”
“沒有。”林澤微微搖頭。在黛麗絲的帶領下前往女王的御用餐廳。
“那為什么沒睡?”黛麗絲迷惑地問道。
這只是表面上的詢問,實際上則是林澤此刻雙眼通紅,布滿血絲。面色又青又白,渾身充滿了濃郁的酒氣。看上去格外可怖。胡渣子在一夜之間至少增長了一厘米。這哪兒像個超一流的特工?根本就是一個無良大叔形象嘛。
“睡不著。”林澤淡淡道。
“有心事?”黛麗絲關切地問道。
“你未免管的太多了。”林澤沒好氣地說道。
“林先生見諒。”黛麗絲微微一笑,那張雖說已略顯老態,卻仍然風韻猶存的臉頰上浮現一抹淡淡的溫和之意。似乎并不介意林澤的無禮之言。
很快。林澤在黛麗絲的帶領下來到英女皇的御用餐廳。餐廳中的伊麗莎白正捧著環球時報閱讀,對林澤的到來置若罔聞。那婀娜豐腴的軀體輕微倚在椅子上,姿態雍容華貴。不管是展顏一笑還是靜若處子,都散發著讓男人發狂發癲的味道。
黛麗絲完成任務后便悄悄退去,留下神情萎靡的林澤。
也許是經過昨晚的巨大心潮起伏,林澤對伊麗莎白的敬畏少了幾分,隨便挑了把椅子坐下。端起熱牛奶潤了潤嗓子。左右無事下捧起報紙看了起來。
一刻鐘后,早餐上齊了。伊麗莎白也恰好閱讀完報紙,朝坐在對面的林澤道:“林先生,今早我收到一個消息。是吃過早餐再跟你說還是現在說?”
“現在。”林澤心頭又有些不安起來。
值得伊麗莎白親自傳話,那自然不是小事。
“齊聚倫敦的六十余特工一夜之間暴斃三十余人。”伊麗莎白輕聲說道。但任誰都聽得出,她的心情極差。這份氣定神閑是勉力維系住的。
“什么!?”林澤駭然,不可思議地說道。“死了一半?”
“是的。”伊麗莎白點頭。“沒一個是被槍殺的。看起來,刺殺者是一幫身手了得的高手。”
“難道”林澤本就難看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喃喃自語道。“難道我們上當了!”
“現在看來,我們的確上當了。”伊麗莎白苦澀地笑道。“或許,鯊魚從一開始,目標就不是我。而是那幫特工。”
“轉移注意力的確是一個法子,但知道此事的只有我。那幫特工根本沒人知道。即便鯊魚沒有安排人刺殺您。即便我在酒店。也似乎對大局沒任何影響。”林澤眉頭深鎖,不解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分布在八家酒店的特工死亡半數。第一個發現者還是酒店服務員。軍情六處與警方已介入,就以目前的信息來說。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伊麗莎白這般說,心頭卻是對鯊魚記恨之極。
他的做法,不止讓各國機構對英倫施壓,更是讓布置好的計劃還沒開始便破產一半。
接下來,計劃還如何執行下去?
“夫人,您打算放棄嗎?”林澤沉聲問道。
“為什么要放棄?”伊麗莎白平靜道。“他向我宣戰,那我就應戰。并且,這一戰一定要贏。”
“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死去的同事白死。”林澤咬牙道。
“你能這樣想最好。我已向各國機構承諾。計劃至多一個月,就能取到實質性的勝利。”伊麗莎白深深地掃了林澤一眼,說道。“但愿我們可以順利地走下去。”
“一定。”林澤重重點頭。
“林先生,還有胃口嗎?”伊麗莎白溫婉地笑道。
“我快餓死了。”林澤微笑道。
“那吃吧。”伊麗莎白抿唇,露出一個頗具女人味的表情。
一頓早餐吃得頗為溫馨,林澤的心情在經歷昨晚的大起大落,又遭受今兒的巨大創傷,他已有些麻木。所以干脆將這些煩擾的事兒拋到腦后,專心琢磨如何跟鯊魚打這場戰。
他沒把握。
他不允許。
他對鯊魚有一定了解,雖說沒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地步,卻也有詳細的計劃,只盼望到時不至于步履維艱。
吃過早餐,伊麗莎白又述說了一些有關各國局勢的淺薄問題,林澤卻聽得津津有味。跟一國之主聊天,哪怕對伊麗莎白來說是相當粗淺的知識,林澤也能聽出弦外之音。并極為深入地琢磨研究。越深入,越覺得驚心動魄。
這是一份普通人注定一輩子都領略不到的激蕩,來自靈魂的激蕩。
一宿沒睡且喝了大量酒水的林澤在吃過早餐半個鐘頭后終于有些疲憊了。大腦的意識也逐漸薄弱。心思細膩的伊麗莎白見林澤面露疲態,便是溫婉地笑道:“原本你只能在這兒呆一天,但我批準你回去睡一覺。”
“謝謝。”林澤打了個呵欠,犯懶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
林澤點點頭,正欲起身時,身后忽地傳來一個充滿戰栗且不可置信的呼喊。
“林哥哥!?”
林澤聞言,身軀輕微一顫,竟是僵在當場無法回頭。
伊麗莎白跳目望去,不是自己的小女兒又是誰?
小公主本是得知母親昨夜被刺殺而擔憂萬分,故而一大早便從王宮外的別墅趕來探望。熟料趕來后竟瞧見一個背影十分熟悉的男子與母親正在吃早餐。當下正欲退出去,可這個熟悉越看越眼熟,直至與內心深處那個思念已久的男人疊合。終于情難自禁地呼喊出聲。
一聲呼喊而出,林澤僵立當場。小公主亦是雙眼一紅,登時淚流滿面。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他回來了?
小公主內心百轉千回,一時竟不知再說什么,只是俏生生地站在原地。淚眼模糊地盯著餐桌旁的那個背影,無言以對。
小公主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半點沒有西方女孩的奔放豪邁。反而像一個華夏江南小女子的做派。她溫柔,賢惠,乖巧且趣靜。平日里在家里可以足不出戶地繡花、煮茶、打掃屋子。心情好,想運動時,也只是在花園里修剪一下花草,做幾個簡單的瑜伽動作。她修身養性得不像西方女孩。
除去性格,她的容貌就更不像了。
除了擁有一頭柔順的金發之外。小公主生了一張紅蘋果般的臉蛋,無需任何化妝,臉頰上的腮紅亦是嬌艷動人。宛若能擠出水來。那雙烏黑亮麗的眼眸更是彰顯出清純與干凈,不含半點雜質。那嬌俏秀氣的鼻梁亦是不如西方人那般挺拔凸出。整體上看去,這個除了頭發是天生金黃之外,沒半點像西方女孩的小公主活脫脫就是一個婉約的江南女子。恬靜而溫柔,秀氣而嬌俏。
此刻,她輕咬柔唇盯著母親對面的男子,大大的眼睛里除了淚水便是不可思議。臉蛋早已被淚水打濕,順著光滑的臉頰流淌到嘴角。澀澀的,刺激著味蕾。
她見男子不出聲,也不轉身,又是輕輕呼喚:“林哥哥,是你嗎?”
這一次,她下意識地用上了華夏語。字正腔圓,聽得林澤心頭激烈顫抖。一時間渾身僵硬,不知如何回應。
她一直在等自己。在思念著自己。
她從未忘記自己當年許下的承諾,許下的陪她賞花喝酒,看那萬古流芳的梁山伯與祝英臺,聽那鳥語花香、黃鶯出谷聲的承諾。
直至現在,她亦沒忘卻自己當年的承諾。這幾年,她可等得苦了,等得累了?
轉身,柔情的目光望向淚流滿面的女孩兒,林澤嘴角滿是苦澀。
“啊”
小公主瞧見林澤那張熟悉到極致的臉龐,小手兒忽地捂住嘴唇,身軀輕輕一顫,淚水更是如斷線的珍珠滾落下來。難以遏制。
“是你真的是你。”小公主哽咽不已。
“是我。”林澤顫聲道。“我回來了。”
“林哥哥!”
小公主忽地撲入林澤懷中,放聲哭泣起來。
林澤攬入小公主,下巴感受到女孩兒秀發的柔順。心情激蕩不已。暗忖:“等一個人的滋味。我已嘗試過,等到累了,便心無所依。等到絕望后,便再沒什么期盼。我嘗試了這等痛苦,何以忍心再讓她去品嘗?”
“林哥哥我好想你,好想…”懷中的可人兒抽泣著,哽咽著。早已失魂落魄。
“我在,我回來了。我不會再避你。”林澤堅定地說道。“我答應你,永遠不會再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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