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見完秦彥就要走了,可奇怪的是,走前有人給她送了一包銀子過來。
錢不多,就一百兩。可看那銀錠子的成色,卻不象是經常使用,倒象是新姑娘出嫁時,娘家給的壓箱銀。
“這是誰送來的?”
朱長富也很疑惑,“不知道哇,是個小子送來的,他都不知道這里裝的是什么。只知道給他的人交待了,說是給仙人村的葉秋姑娘。你不在,就給我。秋兒你想想,是不是你從前認得的哪個姑娘?”
我連芯子都換了,哪知道原身還有啥閨蜜?
葉秋含糊道,“既然人家是一片好意,那這銀子叔你留下。若萬一有個什么事,你們身上不能沒點錢防著。”
朱長富想想,拿了二十兩,“這些錢我留著防身,剩下你帶回去。雖說有了種子,可回去修農具整東西,要花錢的地方多點呢。那一千五還給徐家大夫人,她也不容易。”
他這一提醒,葉秋倒是想起件事了。提筆畫了張圖,轉身去找顏修之了。
顏修之看了大吃一驚,“這是耬車?”
葉秋也愣了,“大人認識?”
顏修之搖頭道,“曾在古書上看過記載,可惜圖樣早已失傳,沒想到葉姑娘你竟然知道。”
看他不多問,葉秋連編好的瞎話也省了,“那大人能不能尋個工匠,幫我打制幾輛?如果可以,我還想要幾件鐵犁,鋤頭鐮刀什么的。”
可顏修之卻喟嘆著搖了搖頭,“別說你想要,我都想要。可咱們潞州沒有鐵啊,就是有,也得先供應軍里,根本輪不到給百姓做農具。”
見他都沒轍,葉秋很是失望。
顏修之拿著她那張圖也覺甚是可惜,想了想道,“要不這樣,你看把這底下要用鐵的地方,換成石頭行不行?你若覺得可以,我倒是可以讓屬下的木匠和石匠幫你弄了試試。”
那肯定沒鐵好用,但也值得一試。況且這邊官府手藝,肯定比鄉下強得多。
葉秋把那八十兩銀子捧上,“那就麻煩大人幫我造兩輛,再多打造些可以更換的石頭,連石斧石鋤也要一些,到時送來仙人村,可好?”
顏修之點頭,“若是石器,要不了這么貴。你留二十兩銀子,回頭打造出來,要是不夠,送你那去時,再補上就是。有空時你也再想想還有什么農具,咱們一起想法子做好它。讓百姓們能更省力的種好糧食,可是功德一件。”
葉秋應下,這回是真走了。
看她坐上車,和仙人村的幾人一起離了府衙,有兩個在巷子口下棋的閑漢迅速收了棋子,去了軍營。
徐恭聽了回報,瞇眼道,“吩咐下去,等她走遠些,最好回了八角鎮再動手。”
得罪了他也就算了,竟然連侯將軍也敢得罪。他要是不做點什么,替侯將軍出一口氣,那豈不是顯得太不體察上意?
下屬不明,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是要滅口?
可徐恭卻是笑了,“我們可是良民,動不動就殺人放火的多不好?帶幾個兄弟去,好好的陪葉村長玩一玩。這么漂亮的小娘子,誰要是有本事再留個種下來,不也跟她那兒子做個伴?”
看他眼中的yin邪之意,下屬跟著笑了。
這樣的好事,一定會有很多人爭相報名。
只在他出門前,徐恭想想又道,“挑幾個身手好的,帶上弩弓,那女人身邊似乎有兩個身手不錯的,不要大意。”
等下屬走了,徐恭陰陰笑了。
葉村長,希望你喜歡這份大禮。
仙人村。
村口的大青石上,又爬上一個小不點。小不點的身邊,還跟著一只圓滾滾的小豬。
“小蘋果,你說我娘今天能回來不?”
哼哼。今天有風,小豬在大青石上覺得有點冷,老想跳下去。卻被小不點死死攥著繩子,沒法下去。
心情不好,它也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
可是它哼哼兩聲,小地瓜就當它答應了,“你說我娘回不來?我也這么覺得。你說咱們要不要去找她?”
哼唧。只要能從這塊四面受風的大石頭上下去,小豬不在乎去哪兒。
可小地瓜皺著小臉,很是苦惱的說,“可我是小朋友,娘說小朋友不可以亂跑。上回我亂跑,已經害她很擔心了,她說要是我再亂跑的話,她就不要我了。我答應了她的,男子漢說話,不能不算數。”
老大,你到底是要鬧哪樣?小豬快哭了,咱能下去,不在這上頭喝西北風么?
驀地豬頭一抬,它聞到有生人的氣息。
這是誰?敢來它的地盤上撒野,出來!
小豬嗷嗷叫著,兇狠的呲著它還很幼嫩的小牙。只不過沒把意思傳達給它家老大,倒是傳達給了那個陌生人。
“看不出,你這頭豬倒還有幾分靈性,舍我吧。”清亮的聲音里,小地瓜也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倒吊在樹上的人。
細看此人年輕不大,也就十四五歲,白皙的小臉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極是靈活閃動。不過看他的穿著打扮,卻與尋常人不同。
大冷的天,一身雪白的道袍,頭上高高挽著個髻,插著一根木簪。只是臉上身上頗有些臟污,背后背著個包袱,手里挾著根佛塵。
而此刻,這個小道士就象是吊著根蛛絲的大蜘蛛般,在小地瓜眼前露出一口白牙,晃來晃去的笑。
“嘿嘿,小施主,貧道觀你面相,就知你的至親近日當有一劫。要不要咱們一起去救她?”
小地瓜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也張成個O型,隨著此人左右搖擺,眼珠不錯的看了他好一時,忽地跟火燒屁股似的牽著小豬,身手敏捷而迅速的從大青石上爬了下來。
然后丟丟丟的牽著小豬,一路往村中飛奔,一路高喊,“阿奶,拐子來啦!偷小孩兒的來啦,救命啊!”
八角鎮,亭舍。
后宅里,一片死寂。
雖然不知亭長家近日發生了什么事,但金求盜很有眼色的沒有去問。只叫媳婦日日多送些菜,并格外照顧下老人的口味。
亭長家的爹娘來了好幾天了,一次門也沒出。他遠遠的瞧見過兩回,兩位老人家形容憔悴,身形佝僂。原本前幾個月還挺硬朗的人,如今瞧著就象是黃土埋半截了。
唉,說來都是兒孫作的孽,卻讓老人跟著一起遭罪,真是可憐。
天色漸漸暗了,金求盜也該回家了。
臨走前,忽地有人把他叫住。回頭一看,金求盜愣了,居然是好些天都沒露面的鄭夫人。
她瘦了好多,整個人跟蠟做似的,似乎風吹吹就能倒了。只是看著自己,笑得很謙和,從來沒有過的謙和。
“金求盜,從前剛來這里時,你和你家娘子都幫了我和老爺不少忙,也沒怎么謝過你。這對耳環,是我送你夫人的。還有這包鹵料,是我鹵肉的秘方,你拿回去給你夫人看看,她就知道以后該怎么做了。還有兩匹布,送你夫人孩子做件新衣過年吧。”
她怎么這么好?金求盜嚇著了,“夫人,您這是干什么?”
“沒什么。”鄭夫人將鬢角的頭發捋到耳后,淡淡的笑道,“就是想謝謝你們,這些天,也算是患難見人心了。你們家都是好人,將來,會有好報的……我若從前有些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不要見怪。其實我家老爺本是個好的,都是我,婦人家小心眼重,你別怪我,好嗎?”
金求盜越聽越心驚,“夫人,您怎么好端端的說這種事?”
可鄭夫人卻不肯多說了,硬是把東西塞在他手里,轉身就回去了。
畢竟是內宅重地,金求盜也不好追,只得捧了東西回家。
進門時,媳婦也吃了一驚,“怎么收這么多東西回來?”
金求盜把原委說了,弄得金大嫂也不安起來。夫妻倆坐那兒商議半天,最后還是決定把事往好處想。
“興許,是這回的事鬧得太大了,鄭亭長也要走了,所以想臨走前做點好事吧、”
金大嫂這么一說,金求盜也安心不少。
等著一家子吃了飯,晚上要歇息了,金大嫂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說出自己心中壓抑已久的猜測,“當家的,你說,這鄭夫人會不會是要尋短見啊?我怎么覺得她跟交待后事似的。”
壞了!金求盜嚇得一激靈就坐了起來,趕緊就要穿衣出門。
金大嫂急道,“噯,這么晚你去干嘛?”
金求盜一面穿鞋一面道,“不管如何,鄭夫人死不得!”
“為何?”
金求盜回身,壓低了聲音道,“你不知道,我之前在鄭亭長桌上看過一份文書,竟是舉薦陶家那個長子接任他當亭長。如果鄭夫人死了,這回征兵的事一了,讓陶家人坐上那位子,到時我這差事還怎么做?沒了差事,咱一家子吃什么?”
金大嫂也慌得連忙坐了起來,“就算如此,若鄭家鐵了心要勸鄭夫人尋死,你能有什么辦法?”
都不是小年輕了,一想就能明白鄭家為何要推鄭夫人出來背黑鍋。
金求盜怔了怔,忽地跺了跺腳,“好歹是條命,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人送死吧?我去亭舍看看,能勸就盡量勸勸。你睡吧,晚上別等我了。”
他匆匆出了門,可金大嫂哪里還睡得著?披衣起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只求那鄭夫人不要想不開。
可在亭舍,鄭夫人已經收拾整齊了。
穿得干干凈凈,還特意洗了個澡,把頭上釵環盡皆卸下,鎖在留給兒子的匣子里,只化了個淡淡的妝,對著鏡子微微笑了笑,然后起身拜別了鄭亭長。
“妾身自嫁入鄭家,這些年和老爺有過好的時候,也有過不好的時候。只是從今往后,求老爺多記著妾身的好處,善待我們的兩個兒子。縱然他們有做錯事的時候,想著他們沒了娘,好歹顧惜些,妾身在九泉之下,也感激老爺的仁義。”
鄭亭長閉著眼睛,心如刀絞。一眼都不敢看自己的結發妻子,喉頭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重重的點著頭。
鄭夫人說完,倒是很平靜的笑了笑,起身走了,“妾身不孝,就不去拜別爹娘了,免得徒增老人家傷心。往后,老爺也自多保重。”
可一出門,她就聽到隔壁公婆屋里,有壓抑不住的低低哭聲。
饒是鄭夫人已經說服了自己,可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可再次回頭,卻見丈夫依舊死死閉著眼睛,扭過頭去。
鄭夫人心中一涼,驀地又覺酸苦不已,這一刻,說不怨恨,那時假的,可想想兩個兒子,她仍是義無反顧的走進黑夜里。
道士:委屈,我哪象壞人了?
某豬:全身都象。
某馬:你要不脫光了,讓我們再驗證一次?
道士:大哭……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