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亭長夫人已經不知是多少次來到陶家了,卻是頭一回見到傳說中的陶夫人。
跟想象中上不得臺面的糟糠之妻不同,這位陶夫人出乎意料的頗為秀美冷艷。一看就是讀過書的,甚至清高的連她這位官夫人也不大瞧得上眼。
鄭夫人原本見陶老夫人不肯見她,就要告辭,可見了這位陶夫人,卻又有心多留一會兒了。
再抿一口杯中香茶,她帶笑贊道,“夫人這里真是好茶,茶杯也精致。瞧著竟似乎有些象越窯青瓷,可是也不是?”
陶夫人常年冰雪般的臉上,終于有了幾分暖意,“沒想到亭長夫人倒也見過些世面。”
鄭夫人噎得一哽,亭長官再小,總比你男人一介商賈來得高貴吧?不過聽她這口氣,似乎大有來頭。那怎么會嫁給一個商人呢?況且二十年前,陶家可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那她是怎么嫁來的?
好奇之心一起,鄭夫人就又試探了幾句,“讓夫人見笑了。這種瓷器,還是我舊年上縣里給縣尊夫人拜年時,偶遇她的妹子陪夫上任路過,帶來了一套。后來聽縣尊夫人說,她家妹子可是個有福氣的,嫁的可是鼎鼎大名的呂州薛家,故此——”
話音未落,陶夫人譏笑起來,“那才讀了幾年書的薛家,竟然也敢號稱鼎鼎大名了?如果這世道,名聲可真是不值錢了!”
鄭夫人順勢便問,“夫人這么說,定是出身世家大族,可否告知一二,也讓我長長見識?”
陶夫人冷笑,“你別費心打聽了,我不會說的,你也不配聽。你今日來,無非是來討錢的,這些銅臭之事我素來不管,你可以走了。”
鄭夫人這下可氣得非同小可。你就是再尊貴,如今也只是個商人之婦,就是個普通人家,有這么說話的么?
才要說她幾句,忽地陶宗名親自來了,賠著笑臉說母親醒了,請她去見。又道,“拙荊素來身子不好,少見外人,脾氣孤拐,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鄭夫人雖然氣惱,可一個大男人親自來賠罪了,總不好不給面子。于是隨意敷衍幾句,還是去見陶老夫人了。
只沒想到,陶老夫人卻是把之前約定的一千兩銀子,盡數全拿了給她,還說,“夫人早些拿了銀子,年下也好安排。”
鄭夫人覺得有異,她原想今兒來能拿到一半就算不錯的,陶家突然這么大方,定是有事要她辦了。
送走了鄭夫人,陶宗名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便跟母親說,“放心吧娘,都安排好了。”
陶老夫人點了點頭,有些輕松,又有些忿恨,“這回我倒要看看,那小賤人還能怎么翻身。”
“她這輩子都翻不了身!”陶宗名冷冷道,“居然敢跟北田村聯手,想斷咱們家的財路,她簡直是自尋死路!”
外人不知,只有陶家知道,這二十年來,在從徐家騙出棗酒棗醋的秘方后,陶家靠著這個,尤其是棗酒,到底賺到了多少暴利。
因為年年征戰,朝廷用糧緊張,一直嚴禁民間拿糧食釀酒。而棗酒剛好不在管轄之列,守著這個財路,那簡直是守著個搖錢樹。
更何況,在這些年的持續打壓下,除了陶家,根本無人收棗,他們又把本地的棗價生生的壓低了三成。陶家所賺的,就更是盆滿缽滿了。
眼下陶宗名的長子全家長駐潞州,就是專為了盯著這門生意。也就是因為他家有這門好生意,他那長子才能跟當地駐軍攀上關系,有了交情。
葉秋不知,她無意中的靈機一動,竟是觸動了陶家如今的左膀右臂。
當陶宗名從董二口中得知,她想跟北田村聯合的一系列動作,震驚之余,豈能不跟她拼老命?
一千兩銀子痛快之極的送出去,就是為此。
不過如今事情安排妥當,陶老夫人眼中卻有了幾分惋惜之意,“可惜了那丫頭,跟她爹一樣,著實是個人材。只可惜,都不肯為我陶家所用。”
否則,你光看她那統一收棉,聯合養蜂,賣棉花桿子的主意,哪一個不是絕妙之極?如果真的讓她做起來,這八角鎮不下三五年,只怕就另是一番天地了。
“所以,這丫頭該死。”陶宗名陰寒著臉,沒有半點憐憫,“我雖然沒有爹的大材,能開拓家業,但總得守好祖產,交到咱們下一代手里。這回,無論如何再不能讓這丫頭逃脫了。”
陶老夫人默默無語。
確實,有這樣一個威脅在,他們陶家始終無法安枕。
好不容易過上的富貴日子,在誰愿意輕易放棄?
擋了他們家財路的,都該死!
仙人村。
正在雞窩前掏摸雞蛋的葉秋,莫名的打了個冷戰,心緒有些不寧。
才想著這是怎么了,忽地聽到有人遠遠的高聲叫起了,“娘,娘!”
探頭往外一看,葉秋把心頭的那些怪異壓下,綻放起最真的笑顏。
午后的暖陽下,她的兒子,正坐在一叢比昨天還大的樹杈上,沖她賣力的揮舞著小手。
葉秋大笑著,沖兒子也使勁揮了揮手。便把雞蛋放下,將手指含在唇間,深吸口氣,忽地吹出一聲響亮之極的唿哨!
象聽到號令一般,小小的人兒從樹杈上跳下來,還不忘牽著他的小豬,也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就牽著它一起向他娘飛奔。
被徹底無視的男人,拖著大樹的頎長身形微頓。
在他身后的樹杈上,一個明顯受傷的年輕人探出笑臉,帶著淺淺愛慕,“咱們全村,就葉姑娘能把口哨吹得這么好。”
拜托,你的臉還腫得跟豬頭樣呢,想啥呢?
再說一個女人,還是當娘的,象個小姑娘的二流子似的,把口哨吹得那么響,這樣真的好嗎?
葉秋不管好不好,又吹了一聲更響亮的,然后在前面拼命鼓掌,也沒說讓兒子慢些,小心摔了,反而大聲慫恿,“加油啊!奔跑吧,兄弟!”
看小地瓜跑得越發起勁,男人那雙眼盯著那兩條瘦弱的小短腿,默默數著五、四、三、二、看。
果然,就在那個淺坑處,勇敢奔跑的兄弟堅決的摔倒了。
因速度過快,小身子幾乎是平著飛出去。摔得五體投地,當時就眼淚汪汪了。
不過還沒等兒子哭出聲來,葉秋已經哈哈大笑著跑上前去。把兒子一把從地上抱起來,甩著他就地轉了兩個圈,然后把小東西貼進懷里,親昵的頂著他的鼻尖。
“好玩不?”
嚶嚶,噗哧!
眼里還含著淚的小地瓜又破涕為笑了,一下子噴出兩管大大的鼻涕泡泡。
“嘖嘖,瞧這臟的!”終于有點慈母范兒的葉秋立即把兒子扔下地,一臉的嫌棄,拿干凈帕子給他自己擤鼻涕。
后頭男人看得眼角直抽筋,她自己兒子,她害人摔跤,她還好意思嫌棄?
那小崽子也是不爭氣,就這,還急不可耐的跟那女人討好獻寶。
“娘,這是叔叔在林子里給我摘的果子,你吃!”
瞧小地瓜把幾顆紫紅的小野果當寶貝似的拿出來,有人笑道,“小地瓜,你不是說這五梅子都吃完了么?怎么還有?”
小地瓜不好意思的笑了,躲到娘的背后。還抓著她的手,生怕別人看到那幾顆五梅子,也就是五味子。
葉秋把兒子的孝心收下,看那人笑道,“孝平兄弟,你這是怎么了?被蜂蟄了?”
朱孝平頂著豬頭,看一眼男人,感激又不好意思的道,“全怪我貪心,想去樹上摘個野蜂窩。可還沒爬到一半就給蜇到摔了下來,幸虧遇到你家大哥,把我救了。否則,死那兒都沒人知道。”
葉秋聽得也嚇一跳,野蜂窩可不是那么好摘的,萬一被群蜂叮咬,大量中毒,很有可能會致殘,甚至送命。
“你也太大膽了!我知道你心疼媳婦,想給她弄點蜂蜜滋補滋補。可那野蜂窩是好搗的么?要我說,幸好你還沒動手就被蜇到掉下來,否則,還不定出什么大事呢!”
朱孝平也早就后怕了,老實認錯,“確實是我莽撞了。”
上回葉秋分了他只大豬腳,他拿回去燉媳婦吃了,果然奶水多了很多。可他家小子嘗到甜頭,天天死命的吮。他媳婦喂孩子喂得下巴都尖了,他看著心疼。今天去林子里砍柴,無意間發現那個蜂窩,就想摘回去給媳婦補補,沒想到就出事了。
葉秋不問,也猜得出大概怎么回事。趕緊叫老兩口出來,把人扶回屋去,這邊自去他家里叫人了。
不一時,朱孝平的爹娘和媳婦都慌慌張張跑了來。
見他沒事,就是腦袋上給蜇了個大包,從樹上摔下時,又狠狠摔了一跤。不過幸好沒傷著骨頭,只是得好生將養幾天才能動,朱孝平他娘氣得頓時就抬起了兒子。
“你多大了?不知道你如今也是有兒子的人了么?還做這樣事情,你這是存心要嚇死我們啊?”
朱孝平也知道錯了,老實挨打。又一手拉著掉眼淚的娘,一手拉著嗚嗚哭的媳婦,保證自己再不犯了。
葉秋瞧著好笑,偷偷教育兒子。
看到沒?壞事不能做,否則就是有了兒子,也要挨娘的打!
小地瓜頓時覺得人生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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