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刀教主捅完刀,整個屋子凍成冰碴,再沒人好意思留下了。
就是皮厚如朱德厚,也明顯感覺這男人不好惹,悶頭連個屁也不敢放的走了。
男人臉色終于和緩了些,再聞聞灶上一直煲著的大骨湯的香氣,甚至都肯賞臉沖葉秋多說一句,“我不要水,盛湯就行。”
他……這是還有心情吃飯?
葉秋眼角抽了抽,回身看老兩口。
朱方氏早轉身去外頭剁雞食了,聽那木盆被剁得咣咣咣震天山響,明顯是不想說話。
而朱長富到隔壁去繼續刷墻,那沉默認真的架式也明顯不想被打擾。
可一回身,那大高個就跟失明似的,依舊杵在炕上,意圖明確的盯著那窩湯,大有剛跟人家結了仇,不吃完就絕不罷休的架式。
正左右為難,小地瓜喝完水,扯了扯他娘的衣袖,怯怯的說,“小豬也餓了。”
人都沒得吃,還管豬?
葉秋無力翻了個白眼,到底認命的去和面了。
時間不長,兩碗骨頭湯打底的酸菜粉腸面疙瘩湯就擺上了桌。
大碗擺到大個子面前,小碗放到地瓜面前,葉秋給兒子拿了小勺,“自己吃。”
知道家里氣氛不對,小地瓜很乖巧的一聲不吭。瞄瞄他的豬兄弟,正在地上唏里呼嚕吃著豬食,他也拿起小勺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葉秋又添了兩碗,給老兩口分別送了過去。
“……好歹賞臉吃一口吧,我都做好了,一放就糊了。你們要不吃,我也吃不下。”
賠著笑臉,做小伏低,總算哄得老兩口接了碗,動手吃了。
等到葉秋回屋,打算自盛一碗,就見男人守著面前吃空的碗,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什么毛病?鍋里還有,又不是沒長手,就不會自己盛嗎?葉秋撇嘴,不想搭理他。
可男人見她端著碗過來坐下,那眉頭開始皺起來了。
不看,不理,埋頭苦吃。
男人眼中的不滿愈發強烈,終于開口了,“你菜沒炒。”
葉秋抬頭,順著男人的眼光,看到炕臺上那盤切花腌好的豬腰子。
然后,無語凝噎。
這小子不僅是失憶,還失明了吧?家里都這樣了,他究竟是怎樣粗壯的神經,還能惦記著那盤豬腰子?
或許是葉秋目光里的不合作意愿太強烈了些,男人想想,菜沒炒好前,到底不能得罪廚子,于是拉來了一個同盟軍。
“他說要吃的。”
看著在男人手指下,完全呆怔,卻又不敢反抗,被推出來背黑鍋的弱小兒子,葉秋斜睨男人一眼,果斷繼續埋頭吃。
直到她這一碗吃完,才起身下炕。
炒腰花。
哼,她也是蠻有骨氣的。
男人那么重的煞氣又怎樣,她還不是堅持了一碗疙瘩湯的時間?
當然,有骨氣的葉秋隨后有意識忽略了男人一個腰花也沒留給她的殘酷現實,反正她炒菜的時候嘗了一個,該給兒子的,老兩口的也分給他們了,至于剩下的,全當喂豬了!
反正她是廚子,要戰,后面有的是機會。
好比晚上,她的梅頭瘦肉蒸雞蛋,她就撈到了兩大勺。
只那個吃了半盆的男人,不悅的望著空碗道,“你除了做這個,還會做點別的嗎?”
葉秋瞬間怒了。
她早上煮的是稀面疙瘩湯,中午是稠的面疙瘩湯,晚上是炒面疙瘩。這已經是三種花樣了,他居然還敢嫌棄?
朱方氏倒是聽著有了幾分笑意,“秋兒原就不是鄉下姑娘,當然不會做面食。倒是做菜好手藝,你家里從前應是吃白米飯的吧?”
給揭了老底,又變相捧了捧的葉秋有火也不好發了,含糊笑笑,狠瞪那男人一眼,明天繼續吃面疙瘩,有本事你別吃!
可小地瓜見家中氣氛有緩和的趨勢,已經順勢倒在了朱方氏懷里撒嬌賣萌,“什么是白米飯呀?阿奶,地瓜沒吃過。”
朱方氏聽得心疼,“這倒是阿奶忘了,下次進城,給地瓜買兩斤白米,煮給我們地瓜也嘗一嘗。”
“您別慣著他了。”葉秋一面收拾碗筷,一面也放下私人恩怨,活躍起氣氛,“回頭他要是想吃天上的月亮,莫非也得摘去?”
“我才不吃天上的月亮呢!我就吃月餅。”
看小崽子擺出一副你休想哄我的架式,跟他娘“假裝”吵起了架。男人忽地也覺得牙根發癢,想找個什么磨磨牙了。
而葉秋沒他含蓄,直接把兒子小手抓起來,就在他的手背上啃了一口,“中秋都過完了,還想吃月餅,小饞貓。”
“啊啊,阿奶救命!娘要吃我,救命!”
小地瓜夸張的笑滾到朱方氏懷里,葉秋放下碗筷,作勢扮起吃人的老虎,跟兒子瘋了起來。
朱方氏給逗得哈哈大笑,護著孩子打老虎,連一旁不言不語的朱長富瞧著鬧成一團的老少三人,也露出了笑臉。
唔……只有男人沒有笑,繃著臉瞟瞟那個只會做面疙瘩的女人,嫌棄的回了隔壁,這扮的哪象個老虎,跟只笨貓一樣。
可又忍不住豎著耳朵,聽著隔壁的笑聲,并在他不自覺照到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嘴角詭異的往上彎了彎。
男人想都不想,一把將鏡子拍倒,不去回想自己剛才的異,而是留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間房里塞著不少大紅新家具,明顯是為嫁人做的準備,可這家里又沒男人,女人要嫁誰?
嘖,就這樣只會做面疙瘩的女人,應該是嫁不出去的吧?
男人撇撇嘴,拉起被子睡大覺。
興許再歇一晚,他就能想起什么來了。
男人對自己很有自信。
就算是掉了鑰匙,可他也一定會打開記憶的門。翻窗拆墻,這世上可沒什么難得倒他的。
不過話說回來,那女人不會做面食,菜倒是燒得不錯。
晚上的雞蛋蒸得很嫩,肉也很嫩,簡直入口即化,他都沒吃好,一盆子就沒了。真是的!
這女人就是太小氣了,下回讓她多做點,省得她老是跟自己搶。
哼,要不是他讓著她,她一勺都撈不著,還有兩勺么?
真是不知感恩。
長夜過去,第二天一早醒來,男人精神更好了些,可還是沒想起來。
不過昨晚心情好起來的朱方氏,一早就挽袖下廚了。蒸了一大籠屜大饅頭,終于擺脫了繼續吃面疙瘩的厄運。
再加上葉秋做的豆豉芋頭蒸排骨,男人吃得很滿意。
只是他還沒吃完,就有人陸陸續續到家里來搗亂了。
一張口,全都是借車。
從前仙人村沒有馬車,大家要繳納稅糧十分不便。幾乎得全家出動,扛著大包小包的往衙門送。有時家中人手不濟,跑上幾天也是常事。耽誤事不說,人也實在是受罪的很。
如今村里有了車,大家都愿意出幾個小錢跑一趟,省得麻煩。
葉秋也不小氣,主動表示愿意把自家的兩輛車也借出來,幫著大家快點完稅。朱長富便替她做了個主,將她的車跟村中公用之車一樣收費,也省得有什么扯皮拉筋。
這邊很快有幾戶手腳利索的人家,已經收拾好了稅糧,套上三輛馬車走了。
那邊朱長富讓葉秋拿了紙筆,簡單記下其余各家要交的稅糧,明后天好一一安排,朱方氏自要收拾家務。
看他們都忙著,大個子扔一塊正中的排骨給地瓜,把剩下的全啃完,也拿著桶去挑水了。
村里的井打得挺好,不過讓男人感興趣的是井臺上的井架。
更確切的說,是井架上轆轱。
男人想不起來,但他知道,這個轆轱跟尋常的不太一樣。
尋常的轆轤,不過是改個用力的方向,其實并不省力。可這個轆轱,不過是在繩索的走向和纏繞上改動了一下,就能讓小孩都能輕松搖起比他們還重的一大桶水了。
這樣的轆轱,要是用在別的地方,應該也很有用吧。
可這樣的東西,他怎么覺得挺眼熟呢?
似乎在某個地方見過,卻絕沒有見過繩索的走向。努力的回想回想,心頭卻冒出不太愉快的回憶,很不愿意去想。
那是為什么呢?
正好有來打水的村民看他有興趣的樣子,對他多解釋了幾句,“這個井是葉大官人打的,就是地瓜他外祖。這個井架子也是他弄的,可省力呢。他給咱們這兒還修了個水渠,也是特別管用的。”
是么?男人突然來了興趣。他覺得,他有必要下一次山,好好看看那個水渠了。
只是等他挑了兩大桶水回家,卻見有個熊孩子在挨罵。
本來就長得跟個豆芽菜一樣,再耷拉下肩膀和小腦袋,就更象了。
再看看熊孩子腳邊假裝無辜的小豬仔,還有他背在身后的小手上,那啃得參差不齊的排骨,男人基本猜出真相了。
然后,眼也沉了下來。
他從牙縫里省下來的排骨,被這小崽子拿去喂了豬?
欠揍!
“……你就不知道臟嗎?還是覺得它的口水很香?非要跟它去吃一根排骨?”
就在葉秋生氣的教訓著兒子之時,旁邊突然涼颼颼的飄來一句,
“喂兒子吃娘?”
五個字,瞬間終結了葉秋的說教。更讓熊孩子深刻反省,銘記終生。
插刀教教主出手,就是這么功力非凡。
小劇場:
地瓜:嗚嗚,大個子欺負我。
(邪惡)你可以欺負回去的。開啟你的詛咒技能吧,騷年!
某人:你確定要教壞小孩子嗎?
我也是蠻有骨氣的!
某人:(巴掌對準地瓜的小屁股)你其實是想詛咒別人的,對吧?
你不能這么無恥!
某人:(抽刀)不服,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