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理想
天色尚未完全入夜。
順天電影學院后門外,那幾乎半條街的“串”字,便已經紛紛點亮。
宋玉品正在揮舞著手臂,“反正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給宋導掌一回鏡!不求別的,就他那部《城里來的人》那個級別的片子就行!”
等他說完,薛長龍迫不及待地道:“該我了,該我了啊!”
可是不等他說出口,孫玉婷就已經抄起筷子敲酒杯,“偏啦,偏啦!傅學隆,從你開始,還有宋玉品,你倆重新說,說好的嘛,理想,理想,知道不?怎么說著說著變成愿望了?”
宋玉品愣了一下,反正大家也都喝到差不多了,腦子反應有點慢,他就問:“姐,理想,不就是愿望嗎?”
孫玉婷扭頭看著李謙,“理想跟愿望是一回事嗎?”
李謙笑笑,對宋玉品說:“那你就跟孫玉婷說,你的理想是為宋導掌一回鏡不就結了?”
宋玉品哈哈一笑,孫玉婷掄起拳頭在李謙肩膀上捶了一下,也不跟宋玉品計較了。
接下來該薛長龍,他笑著說道:“我的理想◇♀,就是在四十歲之前,掙夠一大筆錢,我目前的想法,是一千萬就夠了。反正別管怎么弄,就掙夠這些錢,然后,退休!完了!”
“嘁!”
好大一陣起哄聲。
再接下來該路斌,他喝了口酒,笑呵呵地說:“我也不知道什么理想什么的,反正就是。將來畢業了。能有戲可拍。有人愿意找我,就挺好。”
大家一起起哄,孫玉婷反應最大,“你有點志氣行不行?”
然而路斌就是呵呵笑,不說話了。
然后輪到李謙。
李謙想了想,說:“我的理想……未來等都畢業了,就跟我女朋友結婚,然后生幾個孩子。最好一男孩一女孩,第三個就男女都行。然后,不缺錢,能……嗯,能自由的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一定非得要成功,能讓我做就行。嗨!總之,別為了錢發愁就行。”
這個要求乍一聽不算高,但其實……不算低。
他剛說完,宋玉品就忍不住吐槽。“什么叫別為錢發愁?你有了一百萬就想一千萬,有了一千萬就想一個億。人嘛,哪有知足的時候?”
孫玉婷則說:“李謙,我認識你一年了,怎么覺得你的衰老在加速啊?剛入校那會兒,覺得你多好一青蔥少年啊,后來越熟就越是發現,你丫整個一滄桑大叔!結果你倒好,這才一年過去呀,這就跟老劉似的,開始考慮結婚了?還生孩子……沒追求!”
李謙也是呵呵的笑,不搭茬,只是對劉學義說:“好了,老劉,該你了!”
劉學義想了想,呵呵地笑著,說:“我嘛,你們也知道,我年前就要結婚了。我爸有個老朋友,現在在我們市電視臺當領導,我畢業之后,大概會回老家,進市電視臺。嗯,我的性子你們也知道,所以,那樣的日子,應該會比較適合我,無憂無慮吧算是。所以要說理想,呵呵,我就覺得,跟你們比,我在藝術上大概是最沒有天賦,也最沒有追求的了。所以,我的理想不是在藝術上,而是就在這點生活的破事兒上。”
這個話題,不大好接。
再說了,今天算是大家伙兒一起湊錢來給劉學義恭賀訂婚之喜的,有些話,當然不能說——而且事實上,人家的理想如此,雖說太過普通,但也無可指摘。
一時之間,有些冷場。
這個時候,孫玉婷卻是不屑地瞥了劉學義一眼,慷慨道:“我的理想,是能在大學畢業之前,拉到一筆五十萬的投資!我想拍一部紀錄片!”
呦呵,這個想法一說,大家頓時就都看向她。
電影學院的學生嘛,說這個才是最正的路子!
更何況,孫玉婷的“瘋婆子”之名,早已傳出導演系,甚至已經傳出了96級,現在整個電影學院提起她的名字,人人都知道這丫頭一身膽子,而且還一腦袋瘋狂的想法。但拍紀錄片這個想法,還真是她第一次當眾說出來。
她話音剛落下,宋玉品就直接站起來,手里晃晃悠悠端著半杯酒,道:“姐,咱們電影學院我認識的這幫人里,我原來就佩服兩個半,一個是佩服老路的零錢總也不完,還總愿意讓我們每一個人幫他,一個是佩服老李遇見啥事兒都從來不驚不慌。”
“剩下那半個,就是佩服你這身膽子,巾幗不讓須眉!但是現在,我得說,就沖你這個想法,我對你的佩服,從半個,變成一個了!”
說到這里,他端著酒杯比比劃劃,“咱電影學院是什么地方?說白了,就是個玩藝術、玩理想的地方!結果你看看你們,老劉訂婚了,老李也想著結婚生孩子,要么就是你們,就惦記著掙錢,老李你也是,還什么別為錢發愁,我跟你說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下調一個檔次!你們看看我姐,這才叫玩電影的!老李,你服不服?”
李謙搖頭苦笑,“好,好,我服!我服!下調一個檔次!”
宋玉品扭頭看著孫玉婷,“姐,你想拍什么紀錄片?”
孫玉婷的表現明顯有點激昂,“可可西里!”
這四個字一出口,現場頓時就詭異地一靜,就連宋玉品,都一下子愣在那里。
孫玉婷的目光在大家臉上掃過一遍,“怎么了?不看好我?”
說到這里,她身子前傾,雙手支在桌子上,“你們知道嗎?每年……每年都有大批的偷獵者帶著各種裝備進入可可西里地區,主要就是獵殺藏羚羊!當地有政府組織的,也有牧民自發組織的不少防護隊,可即便如此,偷獵者依舊是非常猖獗!”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然后才繼續道:“所以,我就想過去,一部輕便的攝影機,就足夠了,我不需要劇組,我就是想過去,在那里住一年,加入那些反偷獵者組織,跟著他們一起活動,把他們做的那些事情,都給拍下來!然后,我希望我的紀錄片,能被允許播放,讓那些正在可可西里發生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看到、知道!”
沒人回應。
過了片刻,宋玉品有些尷尬地回身坐下,小心翼翼地道:“姐,這個……還是再商量商量,你要是想拍個農村教師啊,貧困山區啊,再不然別的什么,我覺得都挺好,但是那地方……別的都好說,關鍵是,危險呀!你想想,到處都是偷獵者,那可都是帶著槍的!”
孫玉婷聞言一仰頭,“我不怕!”
頓了頓,她道:“這個國家那么大,總該有人出來做這件事吧?我是順天電影學院的學生,這件事,我來做!”
現場再次冷場。
孫玉婷這個想法好不好?
當然好!
但孫玉婷這個想法是不是值得鼓勵?
沒人會覺得值得鼓勵!
這就是個現實——你可以有很多理想,但越是令人心動的想法,就往往意味著越大的危險。更何況,孫玉婷這個理想,錢還在其次,關鍵是有生命危險!
孫玉婷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敲著酒杯,笑吟吟的,“怎么著,都慫啦?”
這個時候,李謙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臉上閃過片刻的驚訝,然后才站起身來,道:“我接個電話,你們先聊。”說完了就拿著手機走開,同時按下了通話鍵。
“喂,好久沒聯系了,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
李謙愣了一下,努力地把手機貼近耳朵,同時捂住另外一邊的耳朵。
電話那頭,傳來細微的呼吸聲。
李謙想了想,問:“是不是遇到什么難題了?”
雖然無比艱澀,但那頭終于說話了。
她說:“沒有。”
李謙這才放松些,笑了笑,卻仍是道:“你肯定是有事兒,說罷!”
“你……你在順天吧?”她問。
李謙點點頭,“對呀,在順天。我們開學了嘛!”
電話那頭“嗯”了一聲,然后就又重新沉默下來。
李謙也不說話,耐心地等著。
過了足足半分鐘,她才終于道:“你在哪兒?我能……能見見你嗎?”
李謙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這個時候,隨便怎么回答都行,但絕對不能遲疑。于是他當即道:“當然可以呀!”
說罷,他笑笑,道:“我一同學,暑假里訂婚了,我們都沒過去,這不,就在我們學校后頭的小吃街上給他擺酒祝賀呢!你想過來?”
她微微有些小驚喜,“真的嗎?我可以……過去?”
這回李謙倒是想了想,然后笑道:“說出來你別失望哈!我仔細想了想,我們學校這邊,雖說肯定也有你們的歌迷,但我估計人不多,都是一幫文藝青年,還是喜歡周嫫和廖遼的比較多!尤其是我的這幫同學,大多數都是周嫫和廖遼的歌迷!所以,應該不會有人認出你來吧?不過你要是真想過來湊熱鬧,最后還是稍微收拾收拾。”
電話那頭微怔片刻,旋即便迫不及待地說:“好,你等著我,我馬上過去。”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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