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芭芭拉突然回過頭來,看著阿尼亞。
“怎么了?圣女大人?”
之前還在奇異芭芭拉眾多表現的阿尼亞心里一驚,幾乎以為自己的心思已經被看穿了。
“你知道……那些孩子都是什么人么?”
芭芭拉黑亮的眼睛帶著濃郁的土人風情,卻絲毫不顯礙眼,反而充滿了一種令阿尼亞想要親近的柔和力量。
“應該是北地的難民與逃奴吧?這種情況在這幾十年當中都十分普遍,芭芭拉圣女收容他們,是一件善舉!”
阿尼亞當然知道這些小孩的來歷。
自從北境戰亂以來,到處都有這種難民,還有由于受不了獸人帝國苛待而產生的逃奴。
可惜,即使到了這邊,他們也得不到什么有保障的待遇,凍餓而死幾乎就是家常便飯,幾乎每條路的邊上,荒草叢當中,都有著白森森的骨骼。
大人都是如此,小孩的情況就更加糟糕。
可以說,如果沒有芭芭拉的救助的話,這些小鬼恐怕都會在不久的未來就饑寒交迫地死去。
因此,阿尼亞說芭芭拉的行為是一種善舉,也沒有任何的錯誤。
“嗯!善舉!”芭芭拉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阿尼亞,你知道么?早在百年之前,北境剛剛開始動亂的時候,吾主就收容了一批難民孩童,并且培養成了大批的牧師與學者……但直到現在,那些牧師的子孫回來,卻發現他們原本的家園居然還是居于戰亂當中……甚至變得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在以前,那些大家族,商會,教會還會收容一定數量的孩童,但到了現在……市場都已經飽和了……倫斯他們也變得無處可去,只能被活活餓死……”
雖然只是簡單的陳述,但阿尼亞卻感覺深不可測的光芒在圣女的眸子當中亮起。
“阿尼亞!”
芭芭拉突然喊道。
“在!”阿尼亞忐忑地上前。
“你愿意與我一起,改變北地的一切么?”
“解脫戰亂,幫助平民從苦難中恢復過來?”阿尼亞有著震驚,沒想到對方擁有著這樣的愿望。
“等等……以對方圣女的身份,這種事情,很可能乃是出自真神的授意啊!”
阿尼亞瞬間驚悚了。
“難道……比凡俗戰爭更加恐怖的神戰,就將降臨到這片土地上了么?”
一瞬間,驚恐到極點的情緒,瞬間襲擊了阿尼亞的內心。
但在表面上,她還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很好!我相信你與班恩家族的忠誠,還有對于吾主的信仰!”芭芭拉似乎很滿意地點頭。
“那么……請問圣女,教會準備怎么結束這場戰亂?”
阿尼亞小心翼翼地問道。
“首先,是你們家族準備與黑血部落所進行的鮮血之祭禮交易……那批血精的處置……”
芭芭拉瞥了阿尼亞一眼。
“教會已經全部知道了么?”阿尼亞的聲音里面有著忐忑,畢竟,不是什么教會都能容忍這種事情的。
“屠戮平民、購買奴隸以供屠殺,還有向外族的邪神獻媚……”
芭芭拉稍微掰著指頭數了一下,大量的冷汗就從阿尼亞的臉上滑落下來。
“這其中的任何一條罪名,都足以令你們家族萬劫不復!不過……幸好如今的班恩家族還算是對吾主有些用處的……”
芭芭拉的話語里面,敲打的味道就非常明顯了。
“是!我們家族一定叫教會吩咐下來的事當成頭等大事辦好!”知道這點的阿尼亞立即做出了保證。
“很好……首先,與黑血部落的交易還必須繼續……只是需要由我們的人員接手……”
芭芭拉微笑著說道,但阿尼亞卻沒有絲毫反抗的權力。
“一切任憑大人吩咐……只是……”
阿尼亞的聲音里面難得的有了一絲遲疑。
“說吧,有什么困難么?”芭芭拉臉上的笑容不減,但阿尼亞卻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一下冷了下來。
“是這樣的……我們家族只是負責內地血精的收集與加工,這項貿易的大頭,還是掌握在另外一個大商會手里,甚至,對方也負責幫助我們與黑血部落聯系,抽取作為中間人的報酬……”
根據阿尼亞的說法,與獸人帝國的走私貿易,已經在北境形成了一條巨大的灰色產業鏈。
而十分可笑的是,那些掌握產業的上層人物,卻與銀月聯盟往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傳聞還有著那位伊爾明斯特賢者的股份,而財富神殿的牧師則是其中的保證人。
“所有與暗之森林的交易,這個時候都是掌握在黑月商會之下,我們尼恩商會只能充當中游商人的角色……”
阿尼亞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黑月商會?似乎在北境并不出名?”芭芭拉的眼睛里面閃過一絲疑惑。
“對方是一個在暗中組建的大型商會,是那些明面上大型商會的子商會與白手套,掌控了北地六成以上的黑市交易……”
阿尼亞的眸子里面明顯有著嘲諷。
“膽子可真大……還有,那位銀月女王真是可憐……”
芭芭拉搖了搖頭,雖然在班克茲島成長的她并沒有見到過如此卑劣的行徑,但漫長的人生閱歷,已經令她懂得了不少。
“那么……阻礙我們的人,到底是誰呢?”
芭芭拉問道。
“黑月商會的主事者——陰影灌狗格洛弗!”阿尼亞深吸口氣,吐出了這個名字。
“陰影灌狗?有趣的外號……”芭芭拉笑了起來。
“這個外號的意思是對方永遠隱藏在陰暗當中,仿佛一頭饑餓的灌狗一樣,不會放過任何的肉類,哪怕是腐爛的……在黑暗界,格洛弗的貪婪與殘暴足以令野蠻人都為之恐懼……”
阿尼亞的肩膀顫抖了下,似乎是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有意思,替我約見他……”
芭芭拉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
對于尼恩與黑月這種暗中網絡縱橫的黑色商會,即使明面上已經被封鎖與通緝,暗地里的信息交流也還是十分之便捷。
很快,阿尼亞就收到了格洛弗同意會面的答復。
雙方所選擇的地點是一間酒吧的地下室,這里的老板明顯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避開了圣武士可能出現的地點。
低劣的酒精味道,混雜著煙葉與廉價香水的刺鼻氣息,令阿尼亞的臉上都不由緊緊皺了起來。
而等到見到格洛弗的真容之后,即使是芭芭拉的眼睛里面也不由浮現出一絲驚疑之色,阿尼亞更是直接驚呼了出來。
這實在是因為對方的相貌顯得太有個性了——嘴巴周圍的骨頭向前突出,有著尖利的獠牙,黑色而帶著斑點的鼻子,宛若野獸的眼睛里面外放著紅光,仿佛沙皮狗一樣的皮膚層疊在一起,展露出下面滿滿的脂肪與肌肉。
“混血兒么?并且還是極為少見的雜交類……”
阿尼亞心里想著。
這種嬰兒在一出生的時候就會被直接處理掉,能夠存活下來的少之又少,而像格洛弗這樣爬到高位更是罕見當中的特例,數萬個當中都出不了一個。
“唔……兩位美麗的女士,請!”
從對方的嗓子里面發出咕嚕而模糊的音節,似乎是故意在大著舌頭說話一樣,令阿尼亞還必須費上良久的功夫才能弄清楚對方到底想說什么。
“多謝!”
阿尼亞款款行禮坐下,但隨后就感覺到一段惡心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巡視。
那種貪婪而充滿渴望的感覺,甚至令她直接起了雞皮疙瘩。
“陰影灌狗,食腐者之王……這種外號還真的是一點都沒有取錯……”
“怎么,兩位女士,似乎并不滿意我的招待?”
格洛弗一口將面前烤得焦黃,并且塞滿了小蘑菇與香料的鵪鶉吞了下去,猩紅色的舌頭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令阿尼亞一陣惡心。
“有關與暗之森林聯絡的事情……”
阿尼亞強忍下不適感,直接進入了正題。
“有關這個么……”
格洛弗正兇猛地朝嘴里塞著東西,一個仆役拿著巨大的黝黑色筆記本在它的面前翻動。
“目前我們這邊沒有這個需求,因此貴商會需要等待一下……”
“沒有別的辦法么?有關這其中的利潤分配,我們還可以再做出讓步的?”阿尼亞試探著問道。
“這不是利潤的問題!”
格洛弗顯得非常決絕,它此時已經將面前的食物消滅干凈,而旁邊幾個狐族的侍女已經在用潔白的餐巾為它擦嘴。
“不過……如果阿尼亞小姐堅持的話,我們可以私下里再進行詳談……哈哈……”
格洛弗眼里的紅色光芒一下大盛起來……
“該死的……這頭愚蠢的灌狗,豬玀……”
不歡而散之后,阿尼亞與芭芭拉走出酒吧,到了路上就開始抱怨起來。
“我倒是覺得對方非常之聰明呢……”
芭芭拉掀開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了惑魅的容顏。
“圣女大人,難道您要我……”
阿尼亞的嘴里一時滿是苦澀,隨后艱難地點頭:“如果是為了教會的話,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