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兒我認識。”

陽臺有點冷，父子倆回了屋，許青還在琢磨秦浩帶的那個女孩兒。

“你怎么認識的？”

“就之前我們上報紙的那個，當事人。”

坐回去搶姜禾手里一半橘子塞嘴里，許青酸的擠起眼睛，“梳個大辮子，就和那個……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

這貨說著還唱起來了，“就那樣，如果沒記錯叫什么麗，這是大恩大德，以身相許啊……哎！”

說到以身相許被姜禾偷偷擰了他腿一下，許青挪挪屁股離她遠點。

也不知道誰，非要說以身相許怎么怎么滴，現在還不是許了，就矯情。

當時直接干脆利落，現在說不定孩子都有了……拋除身份的事，最起碼早鉆一個被窩沒羞沒臊了。

許青揉揉腿，瞅姜禾一眼，姜禾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剝下一個橘子。

“那報紙你還留著呢吧？當時啊，我們仨在路上走著，正準備上網，我和王子，就那富二代，你們見過，我倆還悶頭說著話呢，耗子突然一聲大喝，三兩步沖過去，我還沒反應過來什么事呢，耗子捂著肚子就不行了……”

“什么就不行了？”周素芝聽他說的話皺眉。

“就沒法繼續了，當時那叫一個兇險，那人拿著刀，直接就給耗子捅了，我還愣著呢，見他被捅了，心里一急，直接過去一巴掌……你不知道，我練的這虎癡拳——”

“別吹了別吹了，知道你上過報紙了。”

許文斌不耐煩，這家伙捉一回賊，尾巴翹到天上去。

也沒見人家被救的女孩看上他。

周素芝不知道當時情況，現在聽許青一說還挺厲害。

“那他要是扎你一刀怎么辦？”

“他得扎得到啊，我這天天練著功夫呢，一個大跳我能往后閃那么遠……”

“你跳一個我看看。”周素芝瞅著他。

“這又不是猴戲，哪能說跳就跳。”許青搖頭。

“吹牛。”

“……她知道，我是不是能跳老遠？”許青扯扯姜禾，示意她答。

“他以前去旅游，被猴打的事說過嗎……嗚嗚——”

“你捂人家嘴干什么？什么旅游？什么猴？”

周素芝現在不想看大跳了，這個猴的事還真沒聽說過。

許青不想和她們說話了。

摸出手機找秦浩聊天，這就把姑娘帶回家了，挺厲害。

「剛看到你載著女孩回去了？」

過片刻秦浩的消息回過來：「你咋啥都能看到？！」

「就剛好在陽臺，這是見家長了？」

「沒有的事，雄霸生了一窩崽子，帶她過來挑一只」

「厲害呀，我就想不出這理由，下次是不是買個夜光手表」

「齷齪，滾」

旁邊周素芝哈哈哈笑，許青抬頭瞧瞧，連許文斌都在樂。

無聊……

起身到陽臺看看，對面陽臺果然有秦浩和那個女孩兒，倆人站一起臉上都帶著傻樂。

發個消息過去，秦浩傻樂著摸出手機低頭，接著抬起頭望過來。

“對面的朋友你們好啊！”許青招招手。

“那家伙有點毛病，咱們不理他。”秦浩拉著女孩回屋，順便豎個中指。

當初許青的女朋友他還想查來著，現在他自己談了女朋友……

許青這家伙蔫兒壞，不得不防。

討了個沒趣的許青也沒在陽臺傻凍著，那樣顯得像個憨批。

他其實就是想炫耀一下，順便催催秦浩。

倆人雖然娃娃親吹了，但還有下一代啊……

看看倆人孩子能不能有個一男一女……那得商量著，歲數不能差太大。

回到屋里，話題已經轉了，只是周素芝還在樂，和姜禾扒黑歷史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一樣，老太太好像就喜歡這。

出門和街坊鄰居在一塊兒八卦，都是說自己家孩子又做了什么什么，工作好的吹工作，女朋友好的吹女朋友……回到家里，就反過來了，哪不好指哪兒，沒女朋友就趕緊催，工作不咋的就想辦法換，黑歷史再扒一扒，快樂。

兩個人快樂，另一人旁觀，只有許青受傷的世界完成了。

“你們可以八卦一下別人家，比如秦浩那個新女朋友，覺得怎么樣？我感覺他們挺配的。”

“見都沒見過。”

“去串串門？”

“你有病啊？”

許青攤手，好賴話題沒在自己被啥啥嚇得哭天抹地那里了。

“咱接著說，他那時候膽小，還非喜歡看，對了，非拉著小耗子一塊兒，然后看完晚上不敢洗澡，進去就吱哇唱歌……”

只有許青受傷的世界又一次完成了。

待在客廳沒勁，許青到處看看，拿個橘子邊吃邊鉆進書房，把客廳留給她們婆媳倆，還有旁聽的許文斌。

下午就在許文斌的書房待著，看看有沒有什么好的書，琢磨著借回去看看，野史啊什么的。

許文斌的書房不大，這么多年除了當初的武俠書都被周素芝撕了搓簾子以外，其他都好好保留著，日積月累，書架滿滿當當，桌上也放著一大摞。

坐在書桌前，右手邊是一小摞比較新的報紙，身后箱子里是比較老舊的，各個年代比較有紀念意義的，隨便抽出來看看，申奧成功，千禧年……

很有年代感。

沒有找野史，許青對著舊報紙看起來。

中間姜禾在外面聊完，也摸進來，陪許青待著。

姜禾拿一張報紙坐下，過片刻看他一眼，身子往那邊靠靠，現在總是想親近一下這個人。

好喜歡啊……

“你們這婆媳關系有點不正常。”

“是嗎？”

“看電視上，都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要么就惡媳婦欺負婆婆，要么就惡婆婆欺負媳婦……”

“電視演的都是假的。”姜禾面無表情地提醒他。

“現實里沒那么過分，也總有點……你們那時候呢？”許青好奇道。

“什么我們那時候？”

“你們古代，婆婆和媳婦，是不是都抱著籮篩一起坐太陽底下干活？”

這個畫面許青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只要想到古代的婆媳，自然而然就出現在腦袋里。

姜禾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著他，“我在那時候又沒婆婆，我怎么知道？”

“沒吃過豬肉，還還沒見過豬跑嗎……”

“閉嘴吧你，一會兒萬一讓他們聽到了，要么懷疑你有病，要么就知道我是古代人了。”姜禾說著，放下報紙在書房到處看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看。

許青搖搖頭沒再出聲，安靜看報紙。

古代人的事，自己跑到老兩口面前說，和老兩口自己聽到，確實是不一樣的。

假如哪天無意間聽到老兩口談老媽是古代人，大概自己也會胡思亂想，然后……許青換位思考了一下，旋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扔掉。

晚上要一起吃飯，下午兩個人沒走，只能給自己找點事做消磨工夫。

不知不覺時間已到四點多，他伸個懶腰，把可以稱作老古董的報紙放回原位。

姜禾坐在一旁剛好合上書，摸著封皮有些唏噓：

“后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無事之樂。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閱此當驚惕焉耳。”

許青看看她手里的《揚州十日記》，想了一下道：“和這個比起來，你那里算得上太平之世了。”

“我那里本來就是盛世。”姜禾嘟囔一句，從椅子上坐起來，那些書在書架前看片刻，塞回原位。

看看時間發覺已經四點，她把許青按回椅子上，自己則準備出去。

“你在這兒多待會兒再出去。”

“至于嗎？”

許青沒想到這小老太太現在在意的還挺多。

“別說話。”

“我們都結婚了，是夫妻了。”

“還沒有，只是領證了。”

姜禾扯扯衣角，打開門出去。

獨自被扔在書房的許青左右看看，起身把姜禾塞進書架的書抽出來。

揚州十日……

可不止一次。

他忽然想帶姜禾看看閱兵。

生活在這個時代，自然要了解這個時代的一切，如此，才算真正的現代人。

“他什么時候對歷史這么感興趣了？”

見姜禾一個人出來，周素芝隨口問道。

“去……年吧。”姜禾想了想，補充道：“或者前年。”

現在已經是新年二月了，春節卻還沒過，她也不知道該算去年還是前年。

“和你認識之后？”許文斌側頭看過來。

“是啊。”

許文斌忽然想起許青拿的那雙秀氣的草鞋，朝姜禾腳下看去，毛絨絨的白色保暖棉鞋。

他手指點了點額頭，對自己剛剛一瞬間的想法感到可笑。

被許青那貨給帶偏了，整天神神叨叨的。

古代人叼著紅薯干噼里啪啦敲鍵盤打游戲？

荒謬。

許青出來的時候，客廳只留許文斌一個人在看電視。

“她倆呢？”

“買菜去了。”

“真好，我媳婦和你媳婦一起買菜，爸，有沒有感覺到幸福？”

許文斌斜視他一眼，懶得搭茬。

“太平之世啊……”

許青靠在沙發上，轉著頭看看四周，桌椅茶幾，電視沙發，吊燈天花板。

“這樣真好。”

“你抽什么風？”許文斌終于出聲，這小子不太對勁的樣子。

“就感覺，很幸福。”

“……你要實在閑，就去樓下逛逛，看她們回來沒，幫著提一下。”

許青沒說話，望著頭頂出神。

不止是他影響了姜禾，姜禾也一直在影響著他。

本來一切理所應當的東西，在現在看來，也有了姜禾說的那種，享福享的有點造孽的感覺。

教會古代人生活，古代人教會他珍惜。

大概是這個樣子……

許青想著，現在的一切，看似理所當然，其實得來不易。

所以更要珍惜。

許文斌看著許青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蹦起來，驚訝了一下，接著就見他招呼一聲，穿上外套出門下樓等兩人回來。

“越來越不正常了。”

許文斌念叨一句，捧著杯子啜口茶，繼續看電視。

家里只剩下一個人，空蕩蕩的，還是四個人的時候好一點。

周素芝和姜禾一起買菜，大包小包的提回來，就看見許青踏著小碎步過來。

“你幫她拿，沒看她手上那么多嘛？”周素芝努嘴驅趕跑過來的許青。

“我要說她比我力氣大，你信不信？”

“扯，你還練老虎拳呢。”

“那叫虎癡拳，你怎么和我爸一樣記不清名字。”

許青把姜禾手里的菜接過大半，又接過周素芝手里一半，雙手占得滿滿當當，三個人一起走進樓道。

對面秦浩出來，只看到他們三個人的背影，接著回頭招呼，拿著鑰匙想騎電瓶車把于麗送回去，手搭上車把又改了念頭。

“不騎車了，出去打個車吧。”

“啊？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于麗懷里抱著小狗提議道。

“我送你，反正也沒事，今天歇班。”

“哦……這都到年關了，現在歇，是不是春節要值班？”

“猜對了。”秦浩憨憨地笑笑，“就我一個……咳！”

差點說禿嚕嘴，現在不是孤家寡人了，已經確定了關系。

“就你一個？”于麗驚訝了一下，“他們欺負你？”

“沒有沒有，好幾個人，一起值班，一個哪夠。”

“哦……夠辛苦的。”

“嗨，總得有人辛苦。”

秦浩縮著脖子，雙手沒地兒放，于麗抱著小狗，他干脆揣兜，走在于麗旁邊，一起迎著寒風朝小區外面走過去。

“剛剛陽臺上那個人是不是……是不是……”

“對，就是那個，練了什么拳，看著還挺有用，那天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交代了。”

“練過武還讓你沖在前面。”

于麗小聲念叨。

秦浩撓撓頭，咧嘴笑：“他反應慢了，要是那天沒我，他再往前走兩步發現你，肯定也是……哦不對，換他應該會悄悄的去摸塊磚，反正不會當沒看見，我倆從小玩到大的。”

一邊走路一邊隨口說著，出了小區到路邊站定，等過往的出租。

秦浩才發現自己其實不悶，以前被當成悶葫蘆，可能只是沒遇到喜歡的人而已。

對著這個大辮子，感覺什么什么都想說給她聽。

打到車一起到于麗住的地方，夜幕已經降臨。

華燈初上。

“要上去坐坐嗎？”于麗抱著小狗下車，轉身問。

秦浩正摸手機，剛剛震動了一下，聽到她的話下意識道：“不了不了，這么晚……”

老爹：「沒留你的飯，自己在外面吃」

“呃……”

他話語頓了一下，和于麗大眼瞪小眼。

要是青子在這兒會怎么做……

要是青子在這兒……

要是……

秦浩瘋狂代入許青。

“——你也還沒吃飯，要不先把它安頓上去，然后一起……吃……”一秒后，秦浩撓著頭試探道。

“嗯，先把它帶上去安頓一下。”于麗低下頭道。

小狗黑不溜秋的，趴在她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