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雙兒奔出時嬌俏靈活的背影,一顆心仿佛也將隨她而去,待她隱入門外的黑暗中,這才轉過頭道:“試想,雙兒本是莊府中的下人,你我非親非故,即便我有心去打聽三少奶奶的身份,又豈會去打聽府上的下人。”
莊三少奶奶微微皺眉,沉吟不語,似乎覺得我此言非虛,又不肯輕易相信我。
我心道:“女人真是難纏,接下來老子要說的,恐怕嚇著你。”當下微微一笑,道:“受牽連的人不計其數,三少奶奶憑什么以為自己能逃得大難?”
莊三少奶奶淡淡道:“奴家從未想過要逃,奴家對自己這副臭皮囊早已不再眷念,只是看到仇人仍在世間為惡,奴家死不瞑目。哪一天,大仇得報,奴家立即隨亡夫長眠于地下。”
看著她堅毅的神情,我贊道:“三少奶奶忠貞義烈,令人佩服。”頓了頓,又道:“可是真有那么幸運,得遇你師父那樣的好心人出手相救?”
莊三少奶奶一凜,驚異道:“公子如何得知?”
我笑了笑,并未回答她,道:“這就是天意,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即便是三少奶奶的師父,她也不會想到冥冥中竟會與你們相遇,而且救下你們那么多人。”嘆了口氣,悠然接著道:“一切的一切,都是菩薩暗中一手策劃的。”
莊三少奶奶喃喃道:“難道真是天意?”
我笑道:“當然。你師父原名叫何鐵手,三十年前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五毒娘子,行事亦正亦邪,后來被你師父的師父收為徒弟,改名何惕守。救下你等,其實是菩薩有意為之,她是在考驗你師父呢。”
莊三少奶奶動容道:“原來如此!公子知道恩師名號不奇怪,但奴家為恩師所救,收得門下,天下卻是無人知曉。”說著起身盈盈下拜,道:“先前奴家對公子一直有所懷疑,還望公子不要見怪。”
我慌忙扶住她兩手臂,馬上又想到“男女授受不親”,如此做不太妥當,抓耳撓腮地道:“三少奶奶快請起!換作是我,我也不會輕易相信。”
莊三少奶奶淺淺一笑,又是襝衽一禮,這才回到座位上,說道:“菩薩有沒有說要公子為莊家辦哪兩件事?”
我摸著鼻子干咳兩聲,道:“本來《明書輯略》是一本難得的好書,它以史實為準則,體例精備,敘述詳明,最難得的是它文風高雅,非同一般的史書,別的史書讀著味同嚼蠟,《明書輯略》閱讀起來卻如賞花一樣賞心悅目……”
莊三少奶奶截口問道:“公子讀過此書么?”
《明書輯略》是莊家歷時數年,在明朝相國朱國楨所編制的明史稿基礎之上增刪修撰而成,撰書人雖列名為莊廷鑨,其實卻由其他十八人完成。此書對于莊家可說意義非凡,我在她面前吹噓,純粹是想搏得她一些好感,畢竟要得到雙兒,還得經過她的同意,不想她突然有此一問,登時把我問得有些招架不住,不過臉上仍是從容不迫,一拍大腿道:“當然讀過!連《明書輯略》都未讀過,簡直枉為讀書人。”
她倘若跟著又考問起我書中內容,那我只好找條地縫鉆進去,因此我趕緊扯到話題重點,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說道:“湖州一案,害得莊家家破人亡,雖然操刀者是鰲拜,但我以為罪魁禍首卻是吳之榮。”
一聽到“吳之榮”這名字,莊三少奶奶立時憤怒異常,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點了點頭,咬著銀牙恨恨道:“不錯!這狗賊!”
鰲拜已死,韋小寶已搶得頭功,我不可能讓鰲拜重新活過來再殺一次,但我并沒有輸,因為此時吳之榮尚在人間,我就是要讓莊三少奶奶認同吳之榮才是她最恨的人,然后殺了他,搶得最大功勞者才是最后贏家。
書中雖設定了吳之榮也是死在韋小寶手中,不過一切皆有可能,書中可沒有設定我這一號人物,可是我卻真真實實存在于這個世界,正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見莊三少奶奶贊同我的說法,我立即跟著恨聲道:“不錯!不,那狗賊連狗都不如,簡直是坨人見人厭的狗屎!”
莊三少奶奶急切地看著我道:“菩薩也知道這賊子的惡行?”
我道:“當然知道,菩薩要我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吳之榮。”
莊三少奶奶淚眼凝眸,“噗”地一下跪在地上,仰望上天,雙手合什道:“老天有眼,菩薩有靈,未亡人深感大恩!”
我亦合什向天,嘆道:“菩薩心腸最軟,若非吳之榮大限已到,需要盡快下一個輪回,她老人家也不會派我來送他一程了。”心中卻道:“他奶奶的,老子現在簡直就是一神棍!”
莊三少奶奶坐回原位,以袖輕拭去腮邊眼淚,問道:“未知另一件為何事?”
我皺眉道:“另一件有些難度,就是要皇帝為莊家正名,莊家上下安分守紀,豈能因為幾句話、幾個字便定為判黨?”
我心里其實也糾結不已,因為未來的事又有誰能真正預料得到呢?雖然我對小說故事的情節很清楚,可是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數,若吳之榮真是衰得要命,要死在韋小寶手里怎么辦?因此,我好歹也得做兩手準備,實則是給自己套上兩個枷鎖,可是只要能完成其中一件,我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莊三少奶奶眼中閃著光芒:“真的?可是……”
我心中嘆息,為莊家正名恐怕只有我能想得出來,明清時期發生那么多冤案,有誰站出來替那些冤死鬼平反?暗中咬牙:“為了贏得雙兒,老子豁出去了!”大聲道:“此事雖然難辦,但并非不可行,就請三少奶奶等候我的好消息!”
莊三少奶奶又拜了下去,掩泣道:“公子大恩大德,奴家無以為報,只有來世為公子做牛做馬……”
我慌忙站起,兩手亂搖道:“三少奶奶言重了,快莫如此!況且此時說這些,為時尚早,若我真能辦成這兩件事,但請三少奶奶成全我和雙兒。”
莊三少奶奶緩緩站了起來,拭掉眼淚,微微一笑道:“公子和雙兒的親事既是上天安排的,奴家豈敢阻撓?”
我大喜,便在此時,前院突然傳來一聲嬌叱。
(時時給我感動,感謝我最可愛的人——支持我的書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