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淡月進里屋取出一支三寸長的細竹笛交到我上,我試吹了一下,笛音尖銳刺耳,一點也沒有笛聲應有的悠揚的美感。
此時已過了午時,張淡月備好酒菜招待。席間談及自己的境況,長吁短嘆,好不凄涼。我怕他提起要反洪安通一事,借口要回去準備一些必要的行李物品,匆匆扒了幾口飯便起身告辭。
張淡月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塞進我手里,總共有五千兩之多,我拒之不住,只好收下,平白多了這許多銀票自然高興,出門在外沒盤纏可不行。臨行時,他又拉著我的手,請我務必將經書拿回來,說道若經書拿不回來,教主必殺他無疑。
不用他說,我也會想盡辦法取回經書,這也關系到我的小命,不過順水人情自然做得。我胸口拍得老響,滿口應承。
回到青龍門,許雪亭告訴我船只、水手、行李、船中飲食等均已安排妥當,叫我不用擔心,我盛贊他辦事效率非常高,拍足了馬屁,任他平時自命清高,也笑得合不攏嘴來。
我說起方才見張淡月的情形,許雪亭也自嘆氣,卻并沒有說什么。我心中也在嘆息:“果真是一盤散沙,都是在洪安通身前身后兩個樣,背后是虎,人前便是貓,沒有真踩到自己尾巴上,就不知道疼。”不過我眼下也不希望雙方發生什么沖突,也暫時不再想了。
許雪亭忽然道:“忘了給兄弟說,眾位老哥哥晚間本來打算都要過來給兄弟餞行的。不過想到早上才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晚上便聚在一起,教主必會生疑,反倒連累兄弟日后行事,于是又取消了。”
我心想:“你們還算沒老糊涂,洪安通疑心那么重,這個時候肯定不宜聚集。何況再喝一點小酒,一沖動,誰知道又會發生什么狀況?”笑道:“難怪方才沒有聽張大哥提起。眾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待兄弟回來,喝我的慶功酒吧。”
許雪亭笑道:“那是一定的”
過不多時,兩個名少年前來參見,一個叫刑萬全,一個叫汪濤,亦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不過并沒有像胖、瘦二尊者那樣極端。此二人正是許雪亭挑出隨我同行之人,我交待幾句,便吩咐他們下去好好休息。
閑聊一陣,許雪亭說我的房子已經打掃出來了,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我想鞏英剛死不久,穢氣未除,便沒有去。
到了掌燈時分,瘦頭陀忽然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許雪亭笑問:“瘦尊者,我們才吃了飯,為何這個時候跑過來?既然來了,咱們兄弟仨再喝兩杯。”
瘦頭陀瞪眼道:“還喝?喝出人命來了!”
許雪亭皺眉道:“這是什么話?”
瘦頭陀不再理他,拉著我直往里屋走去。我問道:“瘦尊者,發生何事了?”
瘦頭陀并不答話,到了我睡的那個房間,扣上門,才小聲道:“好兄弟,恕灑家無禮了。兄弟,教主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說怎么對東珠妹子沒有?”
我笑道:“瘦尊者還真是多情啊!”
瘦頭陀微怒道:“出家人就不能有情么?”
我笑道:“能,當然能。在我們那里,和尚都是按點上下班,領工資不說,照樣生兒育女,小日子比我們平常小老百姓過得滋潤多了。”
瘦頭陀一愣,說道:“上班?工資?哪里的和尚這么好?”
我暗中笑破肚皮,說道:“教主沒有說怎么對付你的相好,反而給了我半粒‘豹胎易筋丸’,以示嘉獎呢。”
瘦頭陀大喜,但終究半信半疑,問道:“真的?”
我道:“信不信由你。”
瘦頭陀瞅著我半晌,忽然說道:“你能不能將解藥給我看看?”
我嘆了口氣,道:“你既不信我,還說什么兄弟!”伸手入懷,將包著解藥的手絹掏出來,問道:“要打開來看看么?”
瘦頭陀忙按住我的手,嘿嘿笑道:“不用不用!趙副使勿要見怪,是我不好,瘦頭陀向你陪罪!”說著深深鞠了一躬。
我淡淡一笑,將手絹收起來,說道:“大家既然對我寄予厚望,就應該相信我。”
瘦頭陀連聲道:“是是是。”
我又是一笑,道:“你有什么話需要我帶給你的相好么?”
瘦頭陀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說道:“副座使見到我那東珠妹子,請轉告她莫要做傻事,謹遵教主旨令。還有…還有我想念她,我會找機會與她相會的。”
我哈哈笑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轉告到。”
回到客廳,許雪亭道:“瘦尊者,何事如此神神秘秘,連我也不讓知道?”
瘦頭陀笑道:“沒什么,就是請副座使給我東珠妹子帶些悄悄話。”
許雪亭笑道:“哦?我倒真還以為出了人命了呢?”
瘦頭陀哈哈一笑,也不回話,告辭離去。
我心想:“瘦頭陀雖然性急,卻是不傻。他之前與其他人一樣,一直和我稱兄道弟,現下忽然又稱起職務來,明顯是要與其他人劃清界線。他不但不傻,還很聰明。”
許雪亭望著門外,笑道:“頭陀雖然不是和尚,不用剃度,但也是出家人,兄弟有見過這樣的出家人么?”
我也看著門外,外面一片漆黑,那扇門仿佛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又好像是一只巨獸張開了大嘴,正準備擇人而噬。我淡淡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算不得什么。”
許雪亭瞧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沉默半晌,許雪亭忽然說道:“兄弟,你說滿天神佛,為什么從沒聽說有人真正見過呢?兄弟也只是在夢中見過菩薩。”
我心中一凜,他這是在質疑我在眾人面前所說的話了,心中暗罵:“老子就知道這龜兒子最難對付!”心念一轉,說道:“在西洋有種說法,據說要看到神仙,就要有一雙天眼,這樣的人還須得像唐僧一樣,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方能看到神仙。”
許雪亭沉吟片刻,點頭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兄弟在西洋生長,所見所聞自然與中土不一樣。”
我順著他的話道:“是啊。許大哥認為如何才能見到神仙呢?”
我這一反問連消帶打,許雪亭果然回答不出,生長封建社會的人,尤其是在中國這樣有著幾千看封建社會的國家,即便是無神論者,耳濡目染的均披著濃厚的宗教色彩,不信也不會反駁。
他搖了搖頭,又出神地望著門外,說道:“教主何其有幸,能得菩薩保佑?”
我聞言心下冷笑:“二百五,還不是長著一個封建腦子!既然懷疑我,就別做出這個樣子來,還提什么菩薩?”口中道:“想蕓蕓眾生,多如繁星,菩薩既然看中教主,自然是教主強于他人。”
許雪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長長嘆了口氣,說道:“嗯。無論智謀武功,天底下確實沒有幾人人能強過教主。”
我不想再聊下去,故意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說道:“許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就下去睡了,明日還得早起。”
許雪亭道:“好。兄弟要再想起需要什么,及時給我說。”
我點頭稱是,道聲晚安便自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