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著許雪亭半晌,只覺自己從未認清過他,從看《鹿鼎記》小說開始,便一直低估了眼前此人。
許雪亭神情輕松地一笑,輕嘆道:“不管別人如何,今晚我陪你大罪一場。我幾乎有二十年沒真正醉過了,都不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感覺……”
我強行壓下心中如潮的思緒,仍有些魂不守舍地說道:“好。”
許雪亭看了我一眼,微笑道:“你還從未去過自己的房子吧?走,我帶你去看看。”
我忽然之間感覺到自己心力交瘁,無力地搖了搖頭,道:“我有些累了,想小睡片刻。”
許雪亭點頭道:“嗯,你以前睡的那個房間我也命孫紅星打掃出來了,你去睡吧。”
進到熟悉的房間里,我掃了一眼,這里的東西跟我走之前一模一樣,連屋里陳設的位置也沒有絲毫變化。掀開床板,之前我藏于其下的布包赫然還在。打開布包,我的手機和皮夾依舊,抽出皮夾里珍的照片,那甜美的笑容讓我的心一下子靜了下來。
我凝注著珍的玉顏良久,苦笑道:“你一定想不到,這近一年來在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搖了搖頭,重新將照片放入皮夾,和手機一起藏入懷里,然后將“豹胎易筋丸”解藥取出,拋入嘴里服下。
解藥芳香甘甜,入口即化,很快一股熱流散布全身,令人異常舒服。我和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將用來包解藥的手絹蓋在臉上,手絹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也不知手絹被蘇荃用什么香薰過,經過幾個月時間,香味依然不散。
我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忽然發覺自己并不如以前那么思念珍,見到她的照片時,情緒竟也沒有多少波動,看來時間的確是治療一切傷口的良藥,這也應了幾百年后的一句話——要拋去失戀的痛苦,最好是接著再戀愛一次。
我與阿珂、方怡、雙兒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戀愛么?我不想去分辨,我只知道此刻嗅著手絹上的香味,我心里只想著蘇荃姣好的面容。
沒多久,我便沉沉睡去,睡得很香很甜,甚至沒有做一個夢。也不知什么時候,在一陣敲門聲中,我才醒了過來,迷迷糊糊道:“誰呀?”
只聽孫紅星的聲音在外面道:“副座使,時候不早了,幾位掌門使和陸先生、瘦尊者都已經到了。”
我暗中低罵一句,早知如今形勢峰回路轉,又睡得這么香,就不該叫這些瘟神來,沒好氣地應道:“好,我馬上出來。”
到得前廳,果見許雪亭正和無根道人等低聲談笑,這些人一見我出來,立即都站了起來,笑呵呵地與我打招呼,一如從前。
我知道許雪亭已經點撥過他們,也省得再費唇舌表明立場。
許雪亭笑道:“他們都來了一會兒了,大家都知道你舟車勞頓,沒敢去吵醒你。不過現在天黑了,你也應該餓了,只好把你叫起來。”
我連表歉意,眾人相攜來到飯廳。
甫一上桌,眾人便紛紛端起酒杯向我請罪,就連鐘聲靈也向我敬了一杯酒。
先前我讓許雪亭將這些人請來,原意是想嘲笑他們一番,不過現在卻沒這個必要,好歹現在又走到了同一條陣線上,總得留些臉面。
我對幾個老烏龜敬來的酒來者不拒,不過我心中始終對這些人有芥蒂,要求自己喝半杯,他們喝三大杯,這些人不但不反對,反而連連叫好,酒過三巡,除了瘦頭陀海量外,其他人都有了七分醉意。尤其是許雪亭,他自覺虧欠我良多,喝得最多,也醉得最快。
殷錦一向改不了多嘴的毛病,此時更是大著舌頭,肆無忌憚地大聲道:“趙兄弟,老哥等確實對不住你,我再干一杯!”自顧著喝了一杯,拍著胸脯又道:“今后,兄弟有用著著老哥的地方,但請吩咐,你喜歡……”忽然打了個酒嗝,接道:“那個女人,我把她搶過來供你享用!”
眾人雖然都有些醉了,但還沒有醉得什么都不知道,聞言齊齊變色,驚得體內酒精頓時化作冷汗都冒了出來,酒意跟著醒了大半。
我也是又驚又怒,這話要是傳出去,那還了得?洪安通不把我們一個個捏死才怪。
我正待喝叱,尚自清醒著的瘦頭陀已先怒叱道:“殷錦,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你腦袋被驢踢了么?”
殷錦被瘦頭陀一叱,登時也醒了,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還是無根道人腦袋靈光,喝道:“殷錦,那位方姑娘與趙兄弟的婚事早已經教主定下來了,什么這個女人那個女人的,還要你這個老東西來搶么?”
眾人頓時醒悟,紛紛順著無根道人指責起來,殷錦自知說錯了話,只是嘿嘿干笑,任由大伙責罵。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才知道我與方怡和月芯的婚事在一個下午間已經傳遍了全島。
經過這么一鬧后,眾人都覺不宜再喝了。沒有酒后,光吃飯菜殊無多少話題,大伙閉聊一陣,便草草收場,各自回各自地頭去了。
我和許雪亭將眾人送到前院,瘦頭陀逡巡著走到最后,見無根道人等已走遠,將我拉到一邊,正要說話,已聽許雪亭揚聲道:“瘦尊者,你又將趙兄弟拉到一邊悄悄說些什么?”
瘦頭陀怪眼一翻,道:“家常話,家常話!”
許雪亭嘀咕著道:“什么家常話要如此神秘?”話雖如此,人卻已進到廳里去了。
我微微一笑,已知瘦頭陀目的。
果然聽瘦頭陀急急地道:“副座使,你帶回來的寶經,可是從我……我那東珠妹子給你的?”
我眼珠子一轉,笑道:“確實是你那東珠妹子千親萬苦得來的。”
我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瘦頭陀不明就里,自然聽不出有什么不對頭,還以為我的意思就是經書自毛東珠手上得來,呵呵笑道:“東珠妹子還是識大體的。副座使告辭!”他一直擔心毛東珠背判洪安通,聽我之言頓時放下心來,拱了拱手,歡歡喜喜地去了。
我心下好笑:“瘦頭陀表面上與許雪亭等稱兄道弟,實則骨子里向著洪安通,有意無意間已與其他人保持著一定距離。這人膽小得很,根本不敢反抗洪安通。”
不知何時許雪亭又走了出來,站在我身后一丈的地方,淡淡道:“想不到這次的聚會竟跟上次一樣,半場而終。”
我轉過頭瞧了他一眼,只見他遙望著遠處,臉上神色就像他的心處在暗處一樣,根本看不真切。我默然回頭,眺向遠方,但見大海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粼粼微光,在無盡的黑暗里,遼闊的大海也顯得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