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點,萬青山就進了李學之的辦公室,笑呵呵地跟李學之握手說:“學之,接了你的電話我心里老惦記著,就急急忙忙回來了,有什么大事呀?”
李學之拉著萬青山坐在沙發上,說:“青山,你還是你敏感啊。確實有重要的事跟你說呢。”
見李學之語氣沉重,萬青山也收住了笑容,說:“李縣長,你指示吧。”
李學之就把程波反映水利局問題的材料拿出來遞給萬青山說:“青山啊,你先看看這份材料,再說說你的想法。”
萬青山接過來一目十行地看了個大概,冷靜地分析道:“李縣長,從材料上看,水利局的問題相當嚴重了,但沒有充分的證據。我看得出寫這份材料的人應該是水利局內部的干部職工,也許很接近他們局領導層,但不是重要崗位上的,材料中反映的問題很多只是表面現象,道聽途說的多,個人內心的分析多,可也不全是空穴來風,其可信程度很大。”
李學之聽了萬青山的分析,很滿意地說:“青山,那你再幫我想想,如果真要查實材料反映的問題,該從何著手呢?”
萬青山微一沉吟,把材料又翻到某處看了看,堅定地說:“如果從水利局領導層貪污受賄著手比較難,主要是沒有知情人具體的檢舉揭發,一手證據不容易找到;從挪用防汛物質和資金著手相對要容易點,畢竟物質和資金的去向有帳可查,但我估計也不能輕易找到足夠的證據,現在哪個單位的帳不是有兩套呢?何況他們既然敢做,只怕也會做得很隱秘;所以我認為真正要找突破口,還得從材料反映的防洪大堤上做文章,如果真如材料說言防洪大堤在修筑過程中偷工減料或是達不到驗收標準,這就容易查得多了,錢物可以轉移,帳本可以篡改造假,大堤卻是跑不了的。從防洪大堤著手,應該最可取的。”
李學之一拍萬青山的大腿,興奮地說:“不謀而合,所見略同啊!說實話,這材料我拿到手有段時間了,也暗中找了某些水利局的同志,確實在藍馬林鄉有段大堤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是段腐敗堤、豆腐渣大堤!據反映,那段六公里長的大堤不全是標準地用粘土修筑,喪盡天良的承包商居然用了大量的生活垃圾、建筑垃圾當填充物,達到減少成本牟取暴利的目的。”
萬青山憤怒地說:“真是要錢不要命!連關系到廣大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的防洪大堤也打主意,這樣的禽獸不殺不足已平民憤!李縣長,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下命令!”
李學之說:“青山啊,我之所以捏著材料不動聲色,是不想打草驚蛇,我的目的是要把那伙腐敗分子一次清理出來。我知道藍馬林鄉那段防洪大堤的承包人是水利局一個叫唐朝陽的干部,但他不是雇用本地施工隊修筑的大堤,也不是水利局下屬的工程大隊。我的要求是你們公安秘密去調查取證,找到運輸生活垃圾、建筑垃圾的車隊,找到參與施工的人員,真相不就大白了嗎?”
萬青山信心十足地說:“李縣長,你只管放心,我會辦得利利索索的。哦,既然知道是哪段大堤有問題,那么應該很容易取得證據的啊。”
李學之說:“我找了兩個水利局的同志去秘密取證的,要知道防洪大堤下部最寬達十五米,又要瞞著農民和唐朝陽那幫人,只能在晚上利用夜深人靜的時間秘密行動,他們也沒合適的工具,所以進展很慢。”
萬青山想了想說:“干脆這樣,也由我派人到問題大堤取證,讓水利局的兩位同志配合我們,這樣要快得多。再說警察晚上執行任務也不至于會被懷疑。”
李學之感激地握著萬青山的手說:“青山,我謝謝你,也代表黃縣中新垸三十萬人民群眾謝謝你!”
萬青山懇切地說:“謝謝我做什么?這是我的職責嘛。真要謝謝,就謝謝提供線索材料的好干部,好同志,沒有群眾雪亮的眼睛,我們怎么能發現隱藏在深處的壞人呢!”
李學之感慨地說:“是啊,提供材料的同志原本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他本想把自己的青春奉獻給黃縣的水利事業,可被某些領導不容,委屈地離開了黃縣,要不是我選上了縣長,這份材料也會不見天日了。青山,你不愧是人民的優秀警察呀,到黃縣就出了成績,水泥廠的工人們還給你擺了慶功宴!這次該是水利局的同志和中新垸的群眾給你擺慶功宴了喲!我真慶幸有你這么神勇的公安局長!”
萬青山望著喜笑顏開的李學之,心里說:學之呀,你是得道多助,有不少領導都在默默關心著你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謙遜地說:“學之,你真以為我神勇啊?還不是因為有你這個人民群眾信賴的縣長,上次水泥廠的事,名單什么都搞得清清楚楚了,我只是按圖索驥而已。還有今天水利局的事,沒有群眾的監督舉報,我從何下手嘛?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回局里去,盡快安排干警行動。”
李學之笑笑說:“青山,不管怎么說,我是謝謝你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今天我請你吃野鴨子!跟我走。”說著把材料又仔細地鎖回鐵皮柜,簡單收拾好辦公室桌,拉著萬青山就走。
萬青山目前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邊走邊說:“學之呀,到哪里蹭飯去呀?”
李學之呵呵直樂說:“看來你也經常到處蹭飯嘍?說得那么自然,古秘書,走,今天咱們又去明亮家蹭飯餐子去。”
古好文笑著說:“我就不去了,回家吃得了。李縣長,如果晚上有事,就打我家的電話吧,我不出去的。”
李學之說:“今天去吃野鴨子呢,機不可失喲”
古好文還是搖頭拒絕了,說:“真不去了,在家還可以輔導孩子的功課。謝謝李縣長了。”
李學之只好惋惜地說:“不去算了,我和萬局長又可以多吃幾塊好肉。”
萬青山哈哈大笑,說:“古秘書,你看你們縣長讒得,你平時也不請你們縣長回家多吃點葷腥!”
古好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嘿嘿的笑,等他們走出了門,才暗暗責備自己起來:我真的死腦筋,李縣長這么操勞,家也不在黃縣,是應該多請他回家吃點家常飯,不為別的,就沖李縣長這么辛苦工作也應該嘛,我身為秘書就怎么沒想到呢?
小馬也要回家陪老娘,李學之就坐上了萬青山的車,看著他嫻熟地駕駛著警車,不禁眼熱地說:“青山,我什么時候也要把車學會了,看你開車,我也想摸方向盤了。”
萬青山詫異地說:“學之,我可真服你了,開車都沒時間學呀!真想學容易,交警大隊附近有個駕校,我給你找個好老師。”
李學之想了想說:“算了,反正有司機,不是工作我也不動政府的車。空閑時間我也沒什么地方用車,就算了。”
愛蘭在家忙得團團轉,原本李學之來就會簡單點、隨便點,哪知道還要臨時來個公安局長,于是又多弄了幾個菜。劉明亮倒是很高興,他認為李縣長帶來吃飯的人都是志同道合的,說白了他們是一派的,這公安局長在縣里的地位、實力絕對不敢令任何人小覷,以前他也風聞萬青山跟張云生他們走得近,可從水泥廠一案來看,應該跟李縣長心意相通,這次他們倆又一起到家里吃飯,更似乎是把關系挑明了。
劉明亮又跟魏華去了電話請他吃飯,魏華是真忙,開發區雖然成立了獨立的管理委員會,可張前江心里明白魏副縣長的分量,而很多事也只有魏華才處理得圓滿、及時,所以稍微重要一點、麻煩一點的事都得魏華操心,飯局是多得太多了,基本天天進出小都會,不是請人吃就是人請吃,算是泡在酒里了。一聽劉明亮請他回家吃飯,而且還有李縣長、萬局長,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李學之和萬青山進了劉家,明亮是熱情萬分,萬青山笑著說:“劉局長,今天來得匆忙,空手空腳進了門,真不好意思啊。”
劉明亮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萬局長,我們的交往可不存在這些,想來就提前報餐,想吃什么也是自己說。你能來就是看得我起,當我是朋友。李縣長有句話說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萬局長,你的家屬也沒在黃縣,如果想吃點家常飯菜,只管來好了,再莫說什么空手空腳的,讓別人笑話我。”
萬青山忙打了一拱手說:“劉局長,那是我說錯了話,吃飯時自罰三杯賠禮!”
李學之打趣說:“青山,我看你是來找酒喝的吧?理由倒冠冕堂皇。自罰三杯!呵呵,干脆自罰一瓶五糧液算了!”
魏華在門口接茬說:“什么一瓶五糧液?誰帶來的啊?”
幾個人在屋里哈哈大笑,萬青山說:“就等你這大老板的五糧液了,帶了幾瓶啊?”
魏華一邊換鞋一邊說:“萬局,你就想著我的五糧液,從來就不見你拔跟毛?誤交匪友啊!”
萬青山對李學之說:“學之你來評評理,就我們倆的工資哪里敢喝五糧液呢?我圖了嘴巴上的痛快,家里老婆娃娃喝西北風啊。”
魏華苦著臉說:“人說養兒防老,我硬是讓我老爸養到了今天!我那點微薄的薪水放在兜里用不了三天,,我現在也是有妻室的人了,你們還要喝我的五糧液!”
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劉明亮心里最得意:眼見著李縣長的人越來越多,實力越來越強,說不定當副縣長就是這兩年內的事了,還真沒站錯隊呢!
李學之看著魏華精神頭雖好,但臉色還是很憔悴,眼窩都有點塌陷,只怕也是操勞的原因,就關切地說:“魏華,看你似乎瘦了很多,是不是工作量太大呀?”
魏華喝著茶水,摸了摸臉頰說:“李縣長,我現在才知道,當個稱職的副縣長是多么辛苦了。我幾乎一天要工作十五小時,開發區的事基本我在拍板,張前江不是把我當副縣長用,是拿我當牛使喚呀!當然主要是李縣長給了我太大的權力,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這樣累了,很多事可以甩包袱甩給李縣長的。”
劉明亮直嘖舌,開玩笑地說:“魏華,你不曉得我曾經好羨慕你當了副縣長,現在看來,不當也罷,莫累壞了身體!”
李學之有點心痛地說:“魏華,莫仗著年輕就透支體力,現在開發區事確實多,但還是要注意勞逸結合,累壞了身體不說,還容易耽誤工作。一天工作十二小時就可以了,開發區還沒正式走上正軌,是要多辛苦你了。”
萬青山也開玩笑地說:“學之,你還真會剝削魏華,一天工作十二小時才可以休息,超過的四小時,你給發加班工資不?”
魏華笑著說:“其實我也夸張了點,真正疲于應付的,還是那些建筑公司的老板,喜得利的一期工程給了東星旗下的建筑公司,沒得爭,可H省日化集團小寶化妝品有限公司就要建廠房了,說是搞公開招標,可那些建筑包頭老是盯住我不放,我是走到哪里他們追到哪里。唉,我拿他們是沒轍了。今天明亮一說家里準備了家常飯菜,我楞是突出重圍,關了手機來的,只想在這里清靜清靜。”
劉明亮眼里滿是羨慕:這事是攤在魏華頭上,隨便讓其他的副縣長、副書記主持開發區的工作還不樂得做夢都笑呀?黃縣最令人垂涎的就是魏華手里的開發區,在很多人眼里,開發區就是一座露天金礦、就是敞開的保險柜!只可惜在手里魏華,這讓好多人又恨又無奈,誰讓魏華是關省長的女婿啊?誰讓魏華家里有億萬財富啊?
萬青山呵呵笑著說:“學之,那我們就體諒體諒魏華,不談工作上的事情,隨便聊聊輕松點的話題吧。魏華新婚不久,我們聽聽單身貴族婚后的感想如何?”
李學之微笑著沒表態,劉明亮正要開口,卻見魏華故做深沉地說:“我現在最大的感覺就是深深的自卑,自卑到了極點!”不理會眾人詫異地目光,接著說:“我雖然是副縣長,可我一月的收入僅有我老婆的五分之一還不到!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自卑?!”
劉明亮和萬青山這才理解般地笑了起來,可李學之卻笑不出,說:“魏華這么一說,我們黨政機關干部們的收入確實太低了,現在什么都漲價,就是我們的工資漲得慢,收不敷出,跟社會上那些先富裕起來的人一比,物質生活差距實在太大了,那些手里把著實權的領導干部如果受不起誘惑的人,就腐敗了,這說明了什么呢?還是我們的制度上存在問題呀!”
魏華有點懊惱,歉意地看著萬青山說:“我原本是想大家笑一笑,可又引發了李縣長對現實的感慨。”
在飯桌,四個政府官員都盡量避免說些敏感的話題,怕一不小心就聯系到了工作上,說好誰犯規就罰酒一杯,這人就是那么有意思,越壓抑就越容易犯錯誤,一頓飯下來,人人都被罰酒,連愛蘭也不例外,被罰喝了一杯。劉明亮罰得最多,一共八杯,為什么這樣只有劉明亮自己心里最清楚:就是不想被李學之責罵,李學之能來吃飯主要是針對文化局撥款的事。所以劉明亮幾乎喝醉了;李學之被罰了六杯,你想啊,天天嘴里說的、心里想的、耳朵聽的基本是工作上的事,哪能說克制就克制得了呢?魏華也罰了四杯,只有萬青山最狡猾,大口吃菜大碗吃飯,眼睛盯著自己最喜歡的菜,耳朵機警地捕捉其他人的錯誤,不過萬青山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喝多,晚上還要親自挑選得力干警,執行李縣長交給的秘密調查任務。
飯局結束,魏華難得如此清閑一會,極力拉著李學之和萬青山聊天,劉明亮則故意裝出喝多了的模樣,大著舌頭插諢打科,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逗大伙樂,李學之本來酒量有限,四人集體干了三杯,又被罰了六杯,幸虧得酒杯小,又是邊吃邊喝,也到了七、八分醉了,累了一天,酒勁一上,眼皮就發粘,勉強聊了一小時,就讓萬青山送回了政府后院的家屬樓,美美地睡了個早覺,倒把事先到劉明亮家的目的給忘到了爪哇國去了!
(本文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