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敲門驚醒了沉思的李學之,古秘書在門口神情古怪地說:“李縣長,孟秘書想見您,說是有事跟您匯報。”
李學之也是很奇怪,略一沉吟,說:“那你就請孟秘書進來吧。”
孟秘書笑盈盈地走進辦公室,徑直來到李學之的辦公桌前,說:“李縣長,您好。”
李學之也微笑著說:“孟秘書,你是稀客啊,請坐!”
孟秘書客氣著,說:“不坐了,不坐了,張書記還在樓下的車里等著的。是這樣,張書記想請您一起吃中午飯,說是預約好了的,那我上來請您下去。”
李學之搖搖手笑著說:“呵呵,本來是說著玩的,哪知道張書記當了真。我還有事,就不去了,請你代我跟張書記道個歉,我再親自打電話跟張書記賠罪。”
孟秘書楞了楞,原以為李縣長會很爽快地答應,而張書記的意思是非請不可,沒想到居然拒絕了,急忙說:“李縣長,張書記原本是想親自上來請您的,是我毛遂自薦上來請您的,李縣長您就給我個面子好不好?真要我一個人下去了,張書記還不罵我這點事也做不好?還得上來請您,就......”他為難地搓著手,臉也憋得通紅。
李學之也覺得犯不著在這上面落張云生的面子,也正想看看請吃飯背后真正的目的,笑著說:“哦,這樣啊,那我就給你面子,免得你挨批評!我把桌子收拾一下就走,好不好啊!”
孟秘書這才松了口氣,說:“那我就謝謝李縣長了。”
李學之跟孟秘書下了樓,卻見棉麻公司王金龍的皇冠3.0停在花壇前,孟秘書徑直帶著李學之往皇冠車走去,見李學之面露疑惑,笑著解釋說:“張書記的車大修去了,所以借了棉麻的車用用,張書記在車上等著您的。”搶上前幾步,把車門拉開。
張云生滿臉是笑地在車里揮了揮手,李學之一哈腰上了車,孟秘書順手關上門,卻沒上車,司機小江也不用張云生發話,啟動車就走。
張云生笑著說:“我知道你老弟不喜歡排場,就干脆請你到家里吃頓便飯。說實在的,我也算是失禮之致呀,你到黃縣四年了還沒請你上家坐坐呢!”
李學之也笑著說:“去家里吃飯呀,哎呀,張書記早點告訴我嘛,怎么著也該提點東西,哪怕是水果也好,第一次去你家嘛。叫小江繞去商場,我不能空手進門的。”
張云生哈哈笑了起來,親昵地拍了拍李學之的手臂說:“老弟你見外了不是,能請到你已經很難得了,咱們就不要客套了。”話題一轉,張云生又欽佩地說:“學之你還真有威信,剛才我在回來的路上接到彭必桂的電話,說是煅煉村的農民堵了軋花廠的門,你老弟三言兩語就把那兩百來號人給打發走了,放眼黃縣,這怕沒人會有這樣的能耐嘍!我當時還真急了一把,現在的農民都刁蠻得很,改革開放把他們的膽子也弄大了,什么都敢做!”
李學之皺了皺眉沒說話,車也很快到了張家,進了院子,平穩地停了下來。
兩人下了車,李學之站在院子里四處打量,不禁贊道:“張書記,你在洋樓可真氣派啊!院子也很有境意,假山噴泉花草錯落有序,美不勝收啊!”
張云生呵呵笑著說:“難得學之你這么夸獎啊,小兒這幾年趕上了國家的好政策,做生意賺了點錢,硬要搞這么個洋樓讓我們老倆口住,我還真不習慣,進屋坐下說話。”
這時舒臘梅從屋里出來,一臉歡笑,隔起老遠就用夸張的口吻說:“哎呀,什么風把李縣長給吹來了?真是稀客稀客,快進屋坐,我家老張說今天有貴客上家里吃飯,也不透露是誰,害得我老是犯琢磨,你比貴客還貴喲!”
李學之看著舒臘梅“滿腔誠摯”,一想那次在棉麻她雌威大發,甩手而去的情景,可現在從她臉上是半點看不出,暗暗感慨女人真不“記仇”。于是沖她笑笑,說:“舒經理,打擾了。”
進了屋,好大個客廳,里面還有個人,李學之一看,組織部長易立宏!
易立宏從沙發上站起來,笑著伸出了手,握住李學之搖了搖說:“李縣長,今天我們好好嘗嘗老嫂子的手藝,蠻不錯的哩!”
李學之呵呵笑著說:“看來易部長經常品嘗舒經理弄的好菜嘍?那我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張云生也笑著說:“都坐嘛,學之啊,今天請你來吃飯,沒驚動其他人,只請了老易來作陪。”
舒臘梅麻利地給李學之端上一杯茶,說:“李縣長,請喝茶,馬上就可以開飯了。你們先聊著,我再到廚房準備準備。”
李學之說:“舒經理,真是麻煩你了。”
張云生假意不滿地說:“學之你也太客氣了,這是在家里,看得老哥起就叫臘梅一聲嫂子,莫把職務那些虛玩意叫來叫去的。好不好?”
李學之窒了一下,說:“那就太麻煩嫂子了。”
舒臘梅拍手笑道:“哈,你是縣領導,我可不敢叫你老弟,你叫我嫂子,我還得叫你李縣長。你們慢慢聊,弄好了我再叫你們幾個。”說罷進了廚房。
張云生拿出香煙先敬李學之。李學之笑著推掉了,說:“張書記說我客氣,其實你更客氣喲,明明知道我不吸煙,還遞什么煙給我。”
張云生順手把煙丟給易立宏,自己點上一支,笑著說:“學之,敬煙可不是一般的客套,那是對人的尊重。你不吸煙不覺得,我們這老煙民可不敢怠慢啊!”
易立宏連忙點頭說:“老張說得對!哪怕大家都知道你不吸煙,可遞煙時也要敬一下,那表示心里眼里還有你這個人存在。”他吧嗒了口煙笑著繼續說:“這是我多年前親身經歷過的一件事,學之想不想聽呀?”
李學之含笑點頭說:“哦,既然是易部長記憶尤深的事,我肯定洗耳恭聽了。”
張云生嘿嘿一樂,沖李學之說:“老易又開始說典故了,我都聽了好多次,可每聽一次我都用新體會,不知道老弟你聽了有何想法?”
李學之也來了興趣,說:“是嗎?一個典故讓張書記百聽不厭,那肯定有他的道理了,易部長,那就麻煩你再說一次吧。”
易立宏又吸了口煙,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說道:“那還是八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是河堰鄉的分管組織黨委委員,縣里要提拔一個組織部副部長,市干部處的孫處長下來考察,孫處長退休都五年了吧?”他看了看張云生,張云生點了點頭感慨地說:“是啊,老孫現在享福嘍。”
易立宏接著說:“當時一同考察的還有其他鄉鎮縣行局的其他干部,我也是其中一人,說實在的,當時我并沒什么優勢,人也很年輕才三十六七,跟學之差不多吧。雖然是例行考察,我還是蠻激動的,畢竟領導把我列入考察行列,也是對我莫大的鼓勵,八九年說實在的干部們都還清貧,可我咬牙買了盒市面最貴的煙三五牌,花了我整整十二元!我自己本身也吸煙的,可一直吸一元三角的蓮花牌,呵呵,現在市面都沒了這種煙了。一同考察的六七個人都坐在縣組織部辦公室,一個一個輪著進去,我排在最后,說實在的那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忐忑不安啊。好容易輪到了我,一進門,雖然只有孫處長和兩個其他考察人員,我卻慌了手腳,強自鎮定著情緒想來個處事不驚、榮辱不寵,可在掏煙時還是出了差錯,把自己抽的蓮花牌摸了出來。”
聽到這里,李學之也不禁露出了理解的微笑,張云生更是哈哈笑出了聲。易立宏倒是泰然,說:“那我得趕緊換啊,一只手捏著蓮花牌,另一只手就在身上到處摸,三五煙摸出來了,汗也出來了,可那煙還沒開封,就現又開封,我偷眼看了看,孫處長沉著臉抿著嘴沒表情,旁邊那兩個人雖然沒笑,可眼神里盡是笑,要不是忌憚考察工作的神圣性,我只怕他們會笑翻天。好容易把煙拿了出來,就先敬孫處長,可我又猛然想起孫處長不抽煙的,可遞出的煙總不能收回去吧,孫處長說全市都曉得我不抽煙你還敬什么煙?我連忙說我知道您不抽煙,可我還是要敬您。他不接,我就把煙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再分別敬了其他兩人。半月后,我懵懵懂懂就任命了縣組織部副部長。”
張云生笑著說:“但是任命一出,很多人都不解了,怎么老易就上去了呢?當時縣里沒什么人看好老易的。只知道市里的孫處長對老易考察后評價相當高,縣委也就做了任命老易的決定。”
易立宏緬懷地說:“等后來老孫退休了,我去他家看望他時,不禁問起了當年的事,老孫笑著告訴我,就是當時敬煙敬得好,前面幾個人都曉得老孫不抽煙,就沒敬煙,只有我一個人敬了,老孫認為我心里有眼里領導。如此而已!”
張云生笑著對李學之說:“其實不是區區一根煙決定了一個人的政治命運,大家工作表現能力都差不多,當然是心里有領導的人上嘍!當年跟老易一起被考察的人不到如今都還沒上。”
易立宏瞅了瞅李學之,微笑著說:“呵呵,說了半天煙,其實就是說做人了,我是比較隨和小翼(小翼就是小心翼翼)的人,才得了這樣的便宜”
李學之聽完后才知道竟是個黑色幽默,說實在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卻被易立宏之流當做了經典,看來這易部長提拔干部也就是這樣的原則了心里眼里有領導的就上!看來這易部長要教人怎么圓滑為人了。他搖著頭笑著說:“聽得我心里也直著急呀!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看來我也得打開眼睛行事了。”
張易都是精明人,怎么聽不出話中意思,張云生眼睛一瞬,易立宏話題一轉,笑著說:“聽老張說,學之去省城給棉麻公司解決了大問題啊!不但挽回了儲備棉任務,還超了五百噸!學之是福將,一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
李學之說:“張書記交派的任務,可不敢馬虎,幸不辱命啊!”
張云生連忙說:“學之老說見外的話,老易,我還沒告訴你,這次是學之把自己的身體健康壓了上去呀。那省纖維所的什么科長想好酒再談儲備棉的事宜,學之一人喝兩人的酒,硬是把那科長灌得不行了,承認喝好了酒,在酒桌上就答應學之的要求。學之可是酩酊大醉啊!”
易立宏呵呵一笑,豎起大拇指說:“學之,有氣魄、有策略!在飯桌上觥杯交錯中搞定對手,佩服佩服!可還得愛惜身體呀。”又似乎有點氣憤地說:“我看棉麻省辦事處的人蠢得很,為什么不用白水代替白酒嘛,眼睜睜看著李縣長喝醉。”
李學之說:“既然誠心求人辦事,我們自己總還得拿出點誠意來嘛,再說纖省維所也不是有意刁難,棉麻公司要在商品品質上下點工夫了。今年我拼了一醉完成了儲備棉任務,可明年后年呢?總不能年年讓我去醉上一次吧?說心里話,我這回醉酒之事也不是什么光彩舉措,雖然跟縣里爭回了利益,可實在有損政府形象,一個縣長靠拼酒來獲取同情,簡直是笑談!棉麻公司的改革勢在必行啊!”
張云生趕緊說:“學之,可你在電視上怒斥無良奸商,那形象可光輝高大得很,我聽得是熱血沸騰,真恨不得也去怒罵那漢奸小人!”
易立宏也肅然地說:“是啊,李縣長確實是一身正氣,那番話維護了我們中國人的尊嚴,捍衛了咱中國人的權益!現在黃縣人民誰不歡欣鼓舞,誰不津津樂道?都說李縣長是愛國愛民清正廉明的好黨員好領導!”說著拿眼睛脧了一下張云生,這一脧卻滿含醋意,這樣博名聲獲名氣的機會誰不想得到呢?而且這樣只動動嘴皮子就行,說不定換個人比李學之說得更有氣勢、更擲地有聲、更充滿愛國正義!
李學之在他們的歌功賞德下再也受不了了,連忙告饒說:“張書記、易部長,你們別再夸獎了,我這點子事真是雞皮蒜毛,不值一提。而我確實也不想嘩眾取寵,誰知道楊...有個記者在暗中拍攝呢?”
張易聽到一個“楊”字,迅速對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楊靈欣!可他們又不解了,記得當日看新聞時并不是楊靈欣現場報道的呀?難道是楊靈欣故意隱瞞或是其他原因?
張云生飛快地整理了下思緒,說:“學之在電視上露臉也是咱黃縣的榮譽嘛。眼瞅著又是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馬上來臨,我們黃縣在98年肯定會有番大變化啊!我們的老書記在黃縣兢兢業業八年寒暑,眼見得就要去市里,想一想還真有點舍不得呢。”
李學之心里頗為不安,導致老書記提前離開黃縣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不由輕嘆一聲說:“是啊,八年了,說走就要走,誰又舍得呢?”
張云生哈哈一笑說:“我們兩個人今天的身份都很奇特呢,你是代縣長,我是代理縣委書記,,還有老易也快成為縣委副書記了,市委已經明確表態讓老易接我的職務,未來黃縣的一、二、三把手齊聚一堂啊!”
李學之謙遜道:“我能不能轉正還得兩會換屆才知道,現在說為時過早啊!”
張云生心里恨恨地說:要不是顧老板再三強調穩定過渡,不要節外生枝,我就能讓你轉不了正!可臉上還是笑容燦爛,說:“以你學之在黃縣的威望,換屆當選是眾望所歸啊,何況你還是省里樹起的模范,我說你是鐵定能轉正啊!”心里卻一陣傷感:明明自己極度憎恨厭惡這人,卻還得為了他能順利當選縣長到下面做工作!
易立宏似乎察覺到張云生隱藏在心低的情緒,笑著說:“老張你這縣委書記不也是市委鐵定了的啊!都是為人民服務,都是為黃縣的發展,什么崗位都一樣啊!我倒是戰戰兢兢,自己水平有限,怕是做不好啊!”
聽了易立宏的話,張云生還是忍不住得意著,躊躇滿志地說:“老易的話在理,黃縣這么些年確實落后兄弟縣很多了,該大刀闊斧來一番動作了!黃縣雖然物產資源匱乏,但水陸交通方便,適合大力招商引資,只要我們政策適當,步調一致,應該很有希望的,何況還有魏華這門路多的能人,前景是美好的!學之、老易,以后我們要緊密團結,盡心盡力才行啊!”
李學之聽了張云生的話也不禁動容,可一想到劉明亮之事卻又暗自心驚:明明已經在背地里搞鬼還裝出一副精誠團結之相,可謂是心機深沉,看來今天的飯并不好吃,他是想拉攏自己了。
于是說:“張書記的話很鼓舞人心,雖然換屆還沒進行,可未雨綢繆也是理所當然的。我認為黃縣要發展要前進,的確與縣委縣政府班子團不團結、步調一不一致有決定性關系,能不能堅持原則,能不能政風廉潔則擺在了最前提。如果不把干部隊伍紀律化規范化,我看其他都是空談。現在政府威信不高,凝聚力不強與干部隊伍自身有莫大關系!”
易立宏在一旁聽了兩人的話,不禁啼笑皆非,縣長大談作風紀律,而書記則一心想著政務,這不錯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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