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也不說話,把小黑板放在辦公桌上,用手里的白粉筆些寫著:“縣長您好,我叫孫柱,因為五年前患病,聾了雙耳,也啞巴了,我有問題跟領導反映!”寫完,把小黑板轉過來給李學之看,并把粉筆和黑板刷放在黑板上。
看了老人的字,李學之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是又聾又啞才掛黑板,用字與人交流。李學之擦去字,寫道:“您有什么問題,請寫!”
老人看完,很氣憤地寫道:“我是聾子,什么也聽不見!兒子媳婦早三年就到南邊打工去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可村里鄉里還是收我的廣播費、維修費!縣長你給我評評理,我一個聾子應不應該出這些錢!”
李學之看完,急忙寫道:“什么?收您的廣播費?那您怎么知道我今天在鄉政府接待上訪群眾?”
老人寫道:“是鄰居家的柱狗子告訴我的,他也覺得我受了氣!村上年年都收!以前我兒子媳婦在家,還說家里有聽見聲音的人,可現在我兒子媳婦都出去三年了,每年只在春節才回家半個月,可他們還是全年全年的收!錢倒不多,可是這事做的絕呀!我不用他們當官的可憐我、照顧我,可是,他們也不應該用這個招兒笑話我呀!本來我啥也聽不見就夠憋屈的了,這么一整,我這心里就更難受!”
近處幾個群眾看了老人寫的字,不禁哄笑起來!
看著老人氣得臉紅脖子粗,李學之忙寫道:“您別激動,以前反映過嗎?”
老人重重寫道:“怎么沒找?跟村上,鄉里都反映過不下百次,可就是沒人管,錢也照收不誤!”
李學之只覺得好笑,這是什么事情!真是荒唐到了極點,居然讓聾子交納收聽廣播的費用,簡直是人間一大笑話。
李學之寫道:“您把姓名和住址留下,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跟您解決!”
老人寫道:“我叫吳知足,住在大前進村七組的,一說起吳聾子我相信村里人都會認識!”
李學之寫道:“您老回去吧!您的問題解決了!村里不但要補齊你以前攤派的廣播費、維修費,而且還要補齊你的利息!”
老人懷疑地看著李學之,寫道:“真的?真的解決了嗎?”
李學之深情地寫道:“是的,都解決了,讓您老受委屈了。還有其他事嗎?”
老人搖了搖頭,眼睛忽地紅了,渾濁的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顫抖著手寫道:“感謝縣長,感謝政府!我這就回家了,我沒事了!”把黑板慢慢掛在脖子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學之對楊主任說:“楊主任啊,這樣要不得呀,收一個聾人的廣播費,真是豈有此理。而且老人再三反映了問題,就怎么不跟人家解決呢?我可以說是一句話就可以解決是事情,偏偏讓你們拖了幾年!官僚作風會讓群眾寒心的!”
楊主任尷尬地說:“那是,那是,我立即通知大前進村退款賠禮!”
辦公室的群眾七嘴八舌說:“要是什么事情都能趕快辦了,還來上什么訪嘍?!”
“我們老百姓的事算什么嘛?再大再急他們也敢拖上一年半載的!”......
楊主任沖他們一板臉說:“還有誰要反映問題的快來!”
一個年約三十幾的漢子幾步走上來,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問:“李縣長,我這件事情您能不能做主跟我辦了啊?”
李學之看著眼前濃眉大眼的漢子,微笑著說:“你先說來聽聽,我力所能及的就一定可以辦!”
那漢子苦起臉說:“是這樣的,去年六月,我鄰居老馬家媳婦跟老馬吵架,一氣之下喝了農藥,當時救命如救火,一時間也沒處找車,我就用自己才買回家不到兩月的鈴木王摩托馱了老馬和他媳婦就去了鄉醫院,老馬媳婦的命是救回來了,可我匆匆忙忙停在醫院外的摩托車卻被人偷了,雖然也報了案,可派出所幾個月也沒找回來,最后朱所長告訴我只怕是找不回了。我琢磨著雖然是我自己不小心,沒鎖好車弄丟的,可當時是急著把病人送進去搶救才疏忽大意了,這事應該也跟老馬家有關系吧?多少他們也該補償點損失我吧。可老馬家媳婦好了病痛就忘記了我這熱心的幫忙人,硬是不肯賠!”
這時一個年近四十的婦女擠到了李學之桌前,輕聲細語地說:“縣長啊,何順兄弟說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被他救了命了的老馬媳婦,我跟老馬都很感激何順兄弟的救命之恩,也請他吃了感謝飯喝了感激酒。可要說丟了車找我們家賠,可也說不過理呀?又不是我們弄丟的。要找也得找偷車的嘛!”
后面的群眾嘻嘻哈哈地說:“何順啊,你做好事就做到底撒,丟了就丟了嘛,你家有錢不在呼嘛。”“是啊,自己丟了車找人家賠,說不過去啵?”有人反駁說:“話就不能這樣說啦,人家好歹也是急著救人才沒把車看好丟了的,他不是急著救人應該不得隨便把車丟在外面吧?老馬家當然有責任咯。”有人熱嘲冷諷地說:“唉,看來這好人真的做不的喲,看了這出戲啊,嘿嘿,就是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伸下手,免得做了好不討好!”老馬媳婦的臉騰地就紅了,可也覺得理虧,低下了頭沒言語。
李學之聽完根由就知道這事一定得賠,雖然不記得民法上具體叫什么名目,好象以前電視案例里看到過類似的民事糾紛,他問道:“何順,你找沒找過鄉司法所的民事調解員啊?在調解員那里應該可以得到滿意的答復啊?”
何順看了老馬媳婦一眼,生氣地說:“怎么沒去,都去了好多次了,也不知道司法所的劉干部跟老馬家什么關系,老是護著他們,就是不賠錢!我以前還說賠幾百算了,現在我越想越氣,一定要老馬家賠輛鈴木王我不可!”
老馬媳婦雖然滿臉不服氣,可在自己救命恩人面前還是蠻收斂的,只是說:“你自己不小心嘛,怎么賴我家呢?”
李學之說:“何順啊,其實這事完全是應該得到老馬家的部分賠償的,至于是民法中具體哪條哪款我是不曉得了,可這事還真的你占理!老馬媳婦啊,雖然我斷不了你們的糾紛,可事實上你家應該賠償人家的部分損失,畢竟是因為你家是事才引發的丟車事件嘛。”
這下何順得意了,沖著老馬媳婦說:“怎么樣,還是縣長水平高,一眼就看出了誰有理誰沒理,老嫂子,這么多年咱們兩家關系還不錯,你就隨便賠幾百元算了。”
老馬媳婦心疼錢,雖然連縣長都說的何順占理,但真要掏幾百元可沒那么好說話,說:“那也不得縣長說了算嘛,他自己都說不知道是哪條哪款的。”
眼瞅著兩人要吵,李學之忙拉住兩人說:“都不要發火,有事好商量,不過真是商量不過,何順兄弟也莫吵,你可以到縣法院起訴,告老馬家嘛,我可以保證你何順百分之百會得到部分賠償,可對簿公堂既勞神又費力,何不好好商量商量兩家人解決算了。老馬媳婦,我跟你們兩家誰也不認識,我只是說理,那鈴木王摩托車好歹得花四五千才買得到吧?如果法院判的話,你家最少也得賠購車款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那就是快兩千元了,我看何順兄弟是和好人,他說賠幾百真沒多要你的!”
何順感激地看了看李學之,對老馬媳婦說:“老嫂子,縣長到了咱心窩子里了,我其實也真不差你那幾百元,可凡事總得船過得舵過得,也要讓我心里舒服點嘛。沖李縣長這些話,我這要你五百元賠償費算了。老嫂子,我可沒黑你啊!”
圍觀的群眾都勸老馬媳婦答應算了,可老馬媳婦倔強地搖了搖頭,就是不答應賠。
李學之微微一嘆,正還想勸幾句,可轉念一想:這些村民基本都是法盲,如果讓他們打打官司說不定還能學點法,讓他們周圍的人也知道學了法就不怕被人侵權了,想到這里,他從包里找出張名片遞給他地說:“何順,我支持你用法律的手段維護自己的利益,去縣法院告老馬家,你按照名片上的電話先咨詢,然后去縣城公平律師事務所找個律師幫你,你一定會贏得這場官司的!”
何順見縣長支持他打官司,激動地說:“好,我何順就花錢跟自己買道理去!”
周捷笑著插口道:“贏了官司就不要你出錢了,按規矩是輸了官司的一方出費用!”
何順沖李學之鞠了個躬,笑呵呵地走了,老馬媳婦見人們都笑話她,嘴巴一撇,嚶嚶地哭起來,大伙都說:“你還哭什么,快追到何順啊,不然著打官司興許還去了多的錢!”
在一片哄笑中,老馬媳婦也急匆匆地跑了。
李學之借機說:“大伙兒也看到了吧,還是要懂法,才能更好的維護咱自個兒的合法正當權益。如果誰侵犯了你,就一定要用法律武器來保護自己!”
這時一位滿臉憔悴的中年男子坐在了李學之面前,他衣裳破舊,皺紋深刻,居然頭發是黑白參半,讓人瞧不出年齡了。他滿眼期待地說:“李縣長,我叫胡力兵,今年三十二歲,家住果樹村三組,我想請您幫我媳婦討個說法!她這幾年受苦了!”說著止不住痛哭起來。
李學之聽到他說自己才三十二歲,不由心里一酸:這哪是三十二歲的模樣?分明比四十歲的人還老相,肯定是生活重擔和精神壓力把一個正當年華的壯年勞力折磨成了老朽一般,李學之同情地問:“把你的情況說仔細點,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原因讓一個才三十二歲的人變得比四十歲還老相!”說著不禁轉頭望了望楊主任,楊主任也恰巧把眼睛望向他,兩人一對眼,楊主任目光有點慌亂,李學之斷定這楊主任肯定知情況,而其他群眾也議論紛紛,看來似乎也知道胡力兵家的事。
胡力兵停了哭泣,哽咽著說:“九五年年底,鄉計生辦的王干部和村支書找到我家,給我夫妻做工作叫我媳婦做結扎手術,原因是縣里規定生了兩胎的婦女必須做結扎手術,可有家應該做手術的媳婦跟老公去了外地找不到人,可當時結扎人員都上了表格,如果漏掉就會加重處罰。本來我媳婦才生了一胎,按規定我們還可以生育第二胎,也就不存在必須結扎一說,可因為咱得了個兒子,所以常說只生一個算了,一來響應國家的號召,二來我媳婦身體不怎么好,所以他們動員我媳婦去做結扎手術,主要目的的頂替沒來的那個人的名額,好欺騙上級。我們當時見王干部蠻可憐的樣子,就答應去鄉醫院做結扎手術了。可到了九六年五月,我媳婦又懷上了,我們一想,懷上了就生吧,于是去領準生證,哪知道我媳婦已經被當做了生育了兩胎的上了名冊,不任我們怎么解釋都不依,而且強迫我媳婦流了產,并再一次做了結扎手術!可憐我媳婦本來就身體瘦弱,強迫流產不到三天又被強行做了結扎手術,身體一下子就垮了,而且第二次的結扎手術后,傷口受到了大面積感染,在縣人民醫院就住了三個月院,差點就死了!”
說著他從腰包里掏出一大疊醫藥單據擺在李學之面前,接著說:“李縣長,您看,這就是快一萬五千元的醫藥費!當初我和媳婦也是為了國家,給了政府才只生一胎而去做結扎手術的,可哪知道醫生這樣不負責任,居然這么簡單的小手術都失敗。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明明我們只有一個孩子,可計生辦的人卻把我們登記成生了兩胎,還不顧我們夫妻好言解釋,苦苦哀求,也不做調查就把我們的孩子流產了,還強行把身體虛弱的媳婦又做了第二次結扎,手術后簡單處理了下就扔下我們夫妻不管,導致傷口感染,現在我媳婦只能半躺在床上,她已經沒力氣下地走路了,更談不上做農活!天啊!我媳婦今年才二十八歲啊!我好恨啊,都是一個鄉的人,隨便到我們水果村去打聽打聽,問問左鄰右舍就知道我胡力兵只生了一個孩子啊!他們不是人啊!他們不管人民的死活,他們不聽我們的哀求啊!我多次找到鄉計生辦和鄉醫院,要求他們負擔醫藥費,給我們夫妻一個說法。除了我媳婦病危住院計生辦去了個人看了看,給了兩百元營養費外,就再也不理睬我們夫妻了,我們求爹爹告奶奶,一次又一次找鄉計生辦、縣計生委,他們就是不理睬,見了我去就往外轟!我苦啊!我也曾經去過縣信訪辦找縣領導,可我哪里見得到人啊,我一次又一次去上訪,說是先調查再解決,可我去一次,他們就用這話搪塞我一次,一年了,我的地也荒了,田也廢,自己也熬地人不像人鬼不象鬼,我要公道啊!我要說法啊!!”這個瘦弱頹喪的男人再一次嚎啕大哭起來,他墩足捶胸,哭天搶地,讓圍觀的群眾都凄然淚下!
李學之聽了胡力兵的哭訴,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不禁拍案而起,怒叱道:“沒有天良,目無法紀的敗類!我一定要一查到底!”辦公室頓時一片寂靜,只有胡力兵地哽咽聲。
李學之憤怒地目光轉向楊主任,楊主任心里一驚,暗叫:不好,要問我了。連忙把眼睛轉開,李學之語氣極為冷冰地問:“楊主任,你知道不知道胡力兵所說之事啊?”
楊主任蠕囁地說:“知道一點,但不完全知道,也是聽人家閑聊才知道的,我當時就沒想到會有這么嚴重,原以為是那幫人喝多了胡說八道的!”
李學之重重地哼了一聲,說:“楊主任,你現在馬上把姚書記、顧鄉長通知來,把鄉醫院的院長、支部書記通知來,把鄉計生辦的主任、副主任通知來,我要在你們鄉會議室聽取他們的匯報!現在是上午十點半,如果這些人沒在下午兩點準時到會議室,我會立即采取組織措施!”
他看了看周捷說:“周秘書,你把剛才胡力兵的口述完整地記錄了嗎?給我,我要再看看,看看那些敗類做的‘好事’!”
李學之見楊主任抹著虛汗往外走,有叫住他說:“楊主任,你安排胡力兵去鄉政府招待所休息,叫我的司機小馬陪著他!”
楊主任諾諾連聲,又折回來扶著哭得幾乎昏厥的胡力兵擠出門去了。
這時辦公室的群眾回過神來,不由得鼓掌叫好起來,李學之抬手壓了壓,沉痛地說:“請不要鼓掌,我受之有愧!你們也見到了,這么慘痛地事情發生在我們的周圍,是我的恥辱,只有嚴肅處罰這些敗類,才會讓老百姓心里塌實一點。時間不多了,請你們繼續反映情況,我會盡力為你們排憂解難的!”
辦公室的人們沒有再鼓掌,只是更有次序地排好了隊,他們要把自己的困難向這位年青而有魄力地縣長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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