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天氣非常晴朗,原是一家人出游的好日子。
李幼之本來不需要上班,可一早讀初三的兒子李昊就要錢買耐克球鞋,還振振有詞地說:“穿耐克打籃球不容易損傷腳!”這讓李幼之夫婦很頭疼,都三月沒發工資了,吃飯錢都還沒著落,哪里還有余錢買這樣的奢侈品,一雙最便宜的耐克鞋都要四百多!李幼之一時火起罵了兒子幾句,可正值青春期的兒子不甘就此放棄,就跟他還了幾句嘴,其中一句話大傷了他的腦筋:“同學家的爸爸怎么那么會賺錢?不但全身品牌,還每天都有好多零用錢!”惱羞成怒的李幼之順手給了那楞青頭一巴掌,李昊嗷傲直哭跑去找爺爺奶奶,疼愛孫子的爺爺奶奶只好答應給他買,可李幼之知道老父母的錢也不多,除去交生活費外,剩下的錢買藥都不夠,怎么可以把老人買藥的錢去給孩子買耐克鞋而滿足他的虛榮心呢?硬是不答應,還把兒子關進睡房里,不準出來吵鬧!老婆袁敏不樂意了,雖然知道兒子的要求是無理要求,可還是慪氣丈夫打罵孩子,不禁也跟著嘮叨起來,語氣隱約也暗暗責怪李幼之人死笨不會找活錢,只會守著辦公室拿死工資!一怒之下李幼之摔門而出,可有不知道去哪里,轉轉悠悠又轉到了上班的地方。
本來技檢科是規定要有人值班的,隨時應付車間的產品質量檢驗,可如今企業效益差,生產線基本停工了,還要技檢科值什么班呢。李幼之掏出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諾大的辦公室空蕩蕩的,他默默走到屬于自己的辦公桌,坐了下來。打開抽屜拿出一本機械方面的書,看了不到一頁,就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他嘆了一聲,把書一推,仰靠在椅子背上,眼睛盯著前上方發起楞來。
李幼之今年整四十了,身材高瘦,帶著一幅度數很深的眼鏡,進入了不惑之年,可他卻深深地陷入了迷惑之中:他辛勤工作了二十二年的省重型機械廠是和共和國一起成長起來的大型國有企業,曾經有過輝煌的歷史,可就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在大好形式下,從九零年開始年年虧損,產品嚴重滯銷。不是因為技術力量不雄厚,也不是產品單一落后,可就是虧損。廠各級領導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可還是止不住企業的嚴重滑坡。這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改革了這么多年,反倒越改越落后了呢?這就是他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父母是機械廠的退休工人,妻子也是廠里的職工。一家老小全靠工資生活,現在不但在職員工工資不能保障,連退休工人的微薄退休金也開始拖欠,而省城物價又不斷上漲,幾乎使家庭陷入了困境!眼見兒子李昊已經初三了,學校的學雜費用日漸繁多,又要補充營養,這一切都需要錢,錢!他茫然地盯著屋頂角落的蜘蛛網,滿口的苦澀。
李幼之所在的省重型機械廠曾經的確是譽滿全國的企業,是國家機械工業大型骨干企業,江南地區最大的重型機械制造廠和鑄鍛中心。技術力量雄厚,加工設備齊全,工藝手段先進,測試方法完善,可以獨立設計、制造大型電站、冶煉、軋鋼、鍛壓、礦山、水泥建材設備和大型優質鑄鍛件的大型企業。
李幼之則是隸屬省重型機械廠的下屬企業水泥建材設備廠的一名資深技術骨干,水泥設備廠能為100~10000天/噸的大中小型水泥生產企業提供回轉窯、鋼球磨機、各類破碎機。建廠后已為水泥行業生產了數百套主體設備。單段錘式破碎機市場zhan有率已達80%為國家的水泥生產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黃縣水泥廠的主體設備就是從這里購買的,可如今的市場經濟就是這樣殘酷,不管你曾經有過多么輝煌的歷史,創造過幾多奇跡,一但跟不上改革步伐,不適應新的競爭環境,那被淘汰就理所當然了。
李幼之也是跟不是時代節奏的人,他性情溫厚善良,心地樸實,為人有點古板,只認為自己是企業一手培養成的技術人員,就一心鉆自己的專業,從不顧及其他。當廠里的效益日漸衰退時,科室很多技術人員都利用自己的技術到外面兼任顧問,甚至辭職去私人企業打工,可他仍舊保持一顆以廠為家的心情,時刻牢記“廠興我榮,廠衰我恥”的格言,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可到頭來見機不妙先出去的都混得人模人樣,反倒是老實人窩在廠里連工資都沒得拿!他現在很愁很愁,愁地就是那“不是萬能,沒有卻萬萬不能”的錢。
渾渾噩噩一上午就過去了,李幼之頹喪地回家了,一進門就看見李昊興高采烈穿著一雙新球鞋在客廳跑來跳去的,就知道肯定是老父母給錢買的,有心想再教育孩子幾句,可看到他高興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進去。李昊有了新球鞋興奮異常,居然也不記恨早晨打了他一巴掌的爸爸,跳到李幼之面前說:“爸爸,您還別說,這合資工廠做的鞋穿著就是舒服!”李幼之強笑了笑說:“不一樣都是鞋啊,我看是你的心理在作怪!爺爺奶奶這么疼你,可要好好讀書啊。這錢可是爺爺奶奶買藥的錢啊!”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不知道賺錢的難處,李昊也沒注意他爸爸的話,說:“知道了。爺爺奶奶少吃點藥才好呢,不吃藥不是身體好嗎?”把個李幼之氣地個半死,臉一板就要開罵,那小機靈見他爸爸臉色大變,連忙往廚房里跑,邊跑邊喊:“媽媽,你看我這鞋子好不好看啊?”
無奈李幼之只好作罷,走進老父母的房間里,老倆口正在聽收音機里的京劇。李幼之坐了下來,說:“爸媽,你們也太寵著昊昊了,這么貴的鞋子真沒必要買!”李父瞇縫著眼睛正聽地高興,順口說:“難得小孩子想要件東西,又不是要什么就買什么。也讓孩子多高興點,對身體、學習有好處嘛。”
李幼之說:“可你們倆老身體也不怎么好,以前存的錢又全貼到這房子里了,我是擔心以后......”
李母笑瞇瞇地打斷他的話說:“我們知道你孝順,我們也知道你的難處。可錢這東西又帶不走的,再說學之不是叫我們老兩口去他那里住嗎?何麗說就這段時間接我們去。以后我們的退休金你就領了花,昊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得多加點營養!再說學之和何麗都是國家干部,應該可以負擔得起我們的。”
李幼之眼都紅了,只覺得自己太無能,連個家都養不活,還累得父母把養老錢、退休金都搭了進來。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多掙錢。
黃縣水泥廠會議室。
李學之笑著說:“你們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我答應幫你們搞的資金一分錢都沒到位,你們就感激我成這樣,如果搞不到錢怎么辦喲,我是沒臉見你們了。”
張國衡說:“李縣長,其實你搞不來錢我們一樣感激你,這么多年我什么樣的縣領導沒見過?吃喝玩樂他們個個在行,索拿貪占他們個個里手!可真要求他們跟廠里辦點實事,解決點困難,那就個個推委,要不就答應得很好,可就是不見動靜!說實在的,如果早點搞技改,那時不但有錢,而且還花不了這么多錢,可他們情愿把這錢吃了喝了玩了,幾年來借口去大水泥廠取經考察,其實就是公費旅游,考察為什么考察到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去?取經取到了香港、澳門!幾百萬就這樣玩完了呀!李縣長,你要是早點當縣長就好了,我們水泥廠也就不會這樣難了!”
全盛青說:“是啊,我到廠七年了,目睹了水泥廠的整個興衰過程,其實只要有領導真正重視關心水泥廠就不會有現在的舉步維艱了。可惜沒有,反倒關心水泥廠錢口袋的人不少!注意:并不是關心水泥廠的盈虧,而是關心怎么從這里弄走錢!”
李學之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他明明知道水泥廠里存在不少經濟問題,可缺乏相關證據,而又有人阻饒深入調查,光憑口頭上的又有什么用呢?他斟酌著用詞說:“水泥廠到底是什么情況,我不知道,手里也沒相關的材料,就不好辦了。不是說口說無憑嘛。但討債組那邊或許會得到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吧。”
全盛青眼睛一亮,似乎感覺到了李縣長話中含義,他說:“是不是缺乏有力的證據啊?這我相信可以搞到點,雖然不很全面......”
張國衡到底年紀大經驗豐富,他忙打斷全盛青的話,說:“李縣長,既然我們的計劃你大力支持,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只盼望資金及早到位才好啊!”
李學之很滿意張國衡的謹慎,說:“是啊,張廠長你一定要管好你的人,可不能出半點差錯,錢我會盡量在一星期內逐步到位。”
全盛青雖然不滿張廠長打斷他的話,可也知道其中厲害關系,既然說到技改問題,他連忙說:“關于技術力量問題,李縣長是不是現在就聯系你的大哥,我們好盡快獲得技術支援啊!”
李學之笑了起來,說:“全廠長真是雷厲風行啊,我馬上打電話!今天星期六,我哥哥應該在家吧”他撥打李幼之家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嫂子袁敏:“是大嫂吧,你好啊,我是學之啊。”
袁敏開玩笑著地說:“大縣長同志,你好,怎么有空往我們老百姓家打電話啊?”
李學之連忙解釋:“大嫂,我可跟你是一家人啊。昊昊成績還好吧。爸媽身體好吧。”
袁敏說:“好,都好呢。是不是找你大哥聽電話啊,我正在搞衛生呢。老李,學之來電話找你!”
李學之說:“好啊,那你忙,叫大哥來說話吧。”
李幼之正在看電視,連忙跑了出來,接過話筒說:“學之啊,我是大哥,有什么事情嗎?”
李學之說:“是這樣的,我縣的水泥廠要進行技術改造,但技術上缺乏點力量,你也是干這行的,能不能當當參謀,出出主意呀?”
李幼之說:“那要看是哪方面的技術問題了,我可只負責很小一部分的。”
李學之說:“呵呵,我可是外行,我也不知道。水泥廠的廠長在,你們都是內行,你們聊吧。”說著把電話遞給了張國衡。
張國衡接過電話,先客套了幾句,就直切主題:“李工,我們現在缺乏回轉窯改進的技術,雖然有就個技術員,但都不敢動手,畢竟是個復雜的工藝!”
李幼之一聽是回轉窯的技術咨詢,這可掉進了飯碗,高興地說:“張廠長,你可是問對了人,我搞了十八年的窯爐設計改進,我閉著眼睛都能畫一幅完整的窯爐平面圖來!”
張國衡大喜,說:“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如果您可以請假的話,能不能到黃縣來親自指導我們呢?時間寬裕,是不是可以培訓一下我們廠的技術員呢?”
李幼之猶豫了一下,時間肯定有,現在廠里已經都停廠了,真是要培訓人員,自己只怕還要整理點資料才行,正思量著,那邊張國衡還以為他在想提什么條件,連忙說:“李工,你是我們李縣長的大哥,只要您決定來,那我們廠安排住宿、吃飯,還按時間付給您報酬,保證讓你高興來滿意回!”
李幼之其實還沒想到報酬一事,老實本分地他還準備無償地提供技術指導呢。一聽對方主動提出勞動報酬,轉念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高興地說:“好說,一切好說,既然你也知道我弟弟是縣長,我想你也不會虧待我的。關于培訓技術員嘛,我還要整理點資料。要不我星期一去貴廠?”說完臉上有點火辣辣地,畢竟這是頭一次跟人家搞交易!
張國衡臉上樂開了花,說:“那好那好,那我廠派車去省城接您?”
李幼之心里有點飄,居然人家大老遠派車來,感激地說:“張廠長,那就謝謝你了。”掛了電話人還有點激動,沖老婆喊:“學之介紹我到黃縣水泥廠去培訓技術員,有勞動報酬的,星期一派車來接我!”
袁敏一聽也很高興,畢竟丈夫可以出去賺錢了,丟下手頭的活,跑過來問究竟:“學之怎么說的?可以賺多少錢啊?”
李幼之那知道可以賺多少啊,可又不愿在老婆面前丟臉,說:“肯定不少,學之可是他們的縣長喲,那張廠長親口保證決不虧待我!”
袁敏可是真高興了,說:“那要好好謝謝學之,還是親兄弟好,知道咱有難處了就來幫我們了。”李幼之兩口子為突如其來的好差事高興不已。
李學之對張國衡說:“在我哥哥沒來之前我定幾條:一是絕對不許鋪張浪費,住就住在廠里,吃也吃在廠里,你們以前讓人大吃大喝整怕了,千萬不要到了你們手里又繼續發生這樣的事情;關于報酬問題,我不好主張,你們一定要把好關,千萬不能看在是我哥哥的份上亂定標準,一定要按勞付酬!三是要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收益,在保證培訓質量的前提下,培訓時間越短越好,能節約一分錢是一分錢。”
張國衡和全盛青連忙答應,并保證如實執行他的指示。
李學之看了看手表,已經是傍晚五點半了。他站起來跟張全二人握手告別說:“我現在要回去,還要跟吳書記匯報今天的情況。我就告辭了。”
張全二人苦留他吃晚飯,可李學之拔腿就走,拉也拉不住。望著一溜煙而去的小桑,張國衡感慨地說:“小全啊,你以后如果能當縣長、市長,能做得李縣長這么好嗎?”全盛青傷感地說:“不知道,我不敢說我當了大官會是什么樣子,也就是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拒絕誘惑!但我可以肯定地說:如中國的官員都象李縣長這樣,我現在也許是在國內化工學術界有名氣的專家了,也許我現在是碩士、博士雙學位了!”
李學之進了書記辦公室,見吳書記滿臉笑容地看著一份紅頭文件,說:“吳書記,我來匯報今天在水泥廠的職工代表大會的情況,并且請書記安排我的晚餐,嘿嘿,肚子餓了。”
吳新宇開心地說:“沒問題啊,今天我老頭子還想陪你喝杯酒,慶祝慶祝呢。而且要喝白的。”
李學之見他心情出奇的好,就聯系到了他手里的文件,說:“看來上級組織來了好消息啊,不然怎么會讓你想到喝酒慶祝嘛!”
吳新宇哈哈一笑說:“跟聰明人說話真的輕松,你說對了,剛才收到省委、市委的兩份文件,就是關于反腐倡廉、整頓黨員干部隊伍的。不但要狠查深究,而且還要樹立典型。看來省委政府、市委政府要下大力氣了。形勢一片大好啊!”
李學之匆匆看完文件,不禁長出一口氣,說:“那我們就要借借上級帶來的東風,好好落實文件的指示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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