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著一段距離,自然進入凝水樁狀態的樓成也能感受得到短皮衣男子那擇人欲噬的可怕氣機,周圍仿佛一下變得空曠,冷月高懸,凄風苦雨,一頭眼睛綠汪汪的巨狼正對天嚎叫,蓄勢待發,讓人不寒而栗。
這……樓成悚然一驚,短皮衣男子的氣勢竟能直接給自己造成精神和心靈上的影響?
這是林缺、葉悠婷和王燁都辦不到的事情!
蓄意挑事的短皮衣男子話音剛落,已是右臂后拉,如同彎弓繃緊,一拳電射而出,剛勁有力,風聲短促。
為首青年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開打,來不及多做反應,只能雙臂往前一架,擺出最呆板的防御姿勢。
一聲悶響,他身體晃了晃,擋住了這一擊,而短皮衣男子借反彈之力往旁邊躍開,嚷嚷道:
“你們人多勢眾,不和你一般見識!”
他邊說話邊快步離開,一眾古山武館的弟子表情茫然,呆立原地,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因瑣碎之事與人在路旁發生爭執,打上一架,不算什么太稀罕的現象,可如此虎頭蛇尾,戛然而止,就未免太詭異了吧?
主動挑事的人僅僅嘗試了一下就忙不迭離開,根本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是忌憚這邊人多,又何必逞強出手呢?
難道是一擊不中,當即遠揚?
樓成也是看得莫名其妙,針對古山武館的挑事就這樣過去了?那邊的人可是請動了一位職業九品的強者,至于像小孩子過家家嗎?
“戴師兄,沒事吧?”秦銳回過神來,趕緊問了八師兄戴臨風一句,他是武館這輩弟子里的最強者,二十歲已經業余一品,甚至在師伯師叔輩中也只比師父差。
戴臨風活動了下手臂,略感疑惑道:“沒事,可能真是一時意氣的沖動,我們快進去吧,不要讓師父和衛理事長他們等太久了。”
剛才那位男子實力不會比自己差,結果就鬧了這么一場莫名其妙的沖突?
好在自身沒事,想不明白就暫時不想……
而古山武館眾位弟子和樓成班上的同學們更加不明所以,轉頭就將這個小插曲拋諸了腦后,踏入了北苑場館。
“有古怪……”樓成微微皺眉,低聲嘀咕了一句。
旁邊的蔣飛耳朵頗尖,聽到了他的話語,訝異道:“有什么古怪?不就是小摩擦沒轉成大沖突嗎?我們這邊確實人多勢眾嘛。”
樓成環顧周圍一圈,見沒人注意自己和蔣飛的對話,才壓低聲音道:“剛才那家伙可是職業九品,真暴起發難的話,反應明顯慢了一拍的那個戴師兄怎么可能不受傷?”
“職業九品?”蔣飛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那他怎么才過了一招就匆匆忙忙跑了?”
“所以我說古怪啊……”樓成抿了抿嘴。
蔣飛疑惑看了他一眼:“你不會看錯了吧?他只出了一拳,沒法證明是職業九品啊?你看那個戴什么師兄自己也沒在意。”
“沒看錯。”樓成語氣堅定地回答,那旺盛氣血轉化而來的感覺和那讓人驚悚的氣勢作不了假!
“……算了,反正也沒鬧出什么事。”蔣飛愣了愣,見找不到好的解釋,干脆選擇忘記。
會議山莊的武道場館不算大,擂臺屬于標準型,四周座位與它則只有兩三步的距離,高僅五排,不過能容納幾百觀眾。
但這也只是供喜好武道的客人所用的私人場地,無需考慮觀眾的問題。
穹頂大燈一盞盞發亮,垂下燦爛光輝,入門左側已經坐了一堆人,為首者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西裝革履,頭發整齊地向后梳著,反射著微光,眼袋很重,精神不算太好,但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般的威嚴。
看到戴臨風、樓成等人進入,他先是怔了怔,旋即迎了過來,身邊一左一右跟著兩位半百老頭,一個眼神銳利,臉上皺紋卻很重,一個雙眸略顯渾濁,但保養得很是不錯,不見白發不見褶皺。
他們兩位的氣血依舊比較旺盛,至少還能轉為實質的氣機,也就是說,還殘留著職業九品的部分身體素質。
“理事長,師父。”戴臨風等古山武館的弟子慌忙行禮。
基金會理事長衛仁杰呵呵笑道:“戴小友精神頭不錯啊,今天可要大展拳腳,這些朋友是?”
“理事長,這是我高中同學,今天正好聚會,來為我加油。”秦銳早等著這個機會,出列求混個臉熟。
“高中?不知同學們是哪個高中的?”衛仁杰以平易近人的態度寒暄道。
秦銳趕緊解釋:“我們剛畢業半年,是一中的,這兩位是我們的班主任,吳老師和辛老師。”
“吳老師啊,我聽過,咱們一中的特級教師。”衛仁杰走到老吳身前,握住了他的手,“我也是一中畢業的,算起來是各位同學的師兄學長,你們是早晨的太陽,是以后咱們秀山的棟梁,等大學畢業,可不能忘記家鄉啊。”
他說話官腔十足,但神情間確實頗為欣喜,看到同學們就想起了自己當初最青春最意氣風發的年華。
作為特級教師,老吳也是見過很多領導的,尤其家中孩子還處于求學階段的那些,對他更是相當熱情,故而他也不怯場,笑呵呵道:“我對理事長不陌生啊,當初一中的驕傲,大學畢業后還主動申請回家鄉,老校長提起你,那都是贊不絕口。”
他的話撓到了衛仁杰的癢處,發自骨子里的爽,笑容滿面道:“好久沒去看老校長了,來,來,我們一中的坐一塊。”
“我們組織隊伍參加選拔賽,為的是什么?一是打出秀山的名氣,二是國家的資源傾斜,三嘛,不就是讓大家更關注武道,提高強身健體的興趣,有你們來看這場比賽,我很高興啊,算是有了一點微小的成就,各位同學,在讀書的同時也不能忽視了武道,忽視了強身,要不然就會像我這樣,年紀不老病一堆。”
衛仁杰談興甚濃,又給樓成等人介紹了兩位老者:“這兩位前輩是咱們秀山武道圈子的中流砥柱啊,這是古山武館的的館主楚唯才楚老先生,這是明威武館的館主寧循理寧老先生。”
楚唯才是皺紋重眼神銳利的那位,寧循理是保養不錯眸子渾濁的那位。
他們客氣了兩句,各自帶著武館的弟子分坐兩旁,等待比賽的開始。
衛仁杰收住話頭,走上擂臺,既然有了觀眾,他自然要習慣性致下辭,洋洋灑灑一堆后步入正題道:“這次我們請了省城六合武館的朱祖壽先生來做裁判,為年后的選拔賽進行一次實戰練兵,一共三場,第一場,古山武館戴臨風對明威武館周正堯,都是業余一品的強手,是咱們秀山武道的希望。”
等到他下臺,戴臨風和周正堯從兩側登上,分別站在了裁判左右手邊,前者穿藍底白邊武道服,后者以紅綴黑,有古漢厚重之風,長相也是國字臉,濃眉大眼,如果去演電視劇,肯定是扮演正派角色,但眉眼間戾氣卻是頗重。
“橙子,你說哪個會贏?”蔣飛饒有興致問道。
樓成白了他一眼:“都還沒開打,我怎么看得出來?”
“高手不是有什么氣勢氣質之類的嗎?”蔣飛好奇道。
樓成沒好氣道:“高手確實有,但也不能以此判勝負啊,更何況他們還稱不上真正的高手,連職業級都不是……”
他聲音漸漸變低,因為察覺兩邊都有目光望來,雙方的親友團可是在的!
“哦……”蔣飛明白了過來,專心看起了比賽。
三分鐘對話時間一過,裁判宣布了開始,雙方戰成一團,拳腳之聲清晰可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橙子,我看著是精彩,可看不出門道啊,你給我講講吧。”蔣飛扭頭說道,旁邊的程啟力、裘海琳、曹樂樂、杜力宇和熊濤等人亦是望了過來。
樓成也不藏私,微笑道:“明威武館走的是剛猛進攻的路子,而且擅用手腳之外的部位,肘,膝,肩,背,頭,都有運用,剛才那記頭槌不就挺出其不意的嗎?他們的打法相對極端,很少招架,以攻對攻,而古山武館貼近形意流派,那什么戴師兄剛剛用的不就是虎抱下劈?”
聽他說得頭頭是道,講得相當清楚,周圍的裘海琳等同學豎起了耳朵,邊聽邊看,頓時感覺明白了不少,不再只是瞧個熱鬧,跟著喊一喊加油。
說著說著,樓成皺起了眉頭:“古山武館的那位戴師兄有些不對啊,畏手畏腳的,像是從來沒有過實戰?這不可能吧?難道是他不夠專心,心思不在擂臺上,這么多人看著也不至于啊……”
這話不算大聲,但古山武館好多弟子也算錘煉得耳聰目明,隱有所聞之下,皆憤憤不平地望了過來,倒是館主楚唯才怔了怔,跟著緊皺眉頭。
突然,樓成腦海靈光一閃,記起了剛才那位職業九品的氣勢。
隔了一段距離的自己,都仿佛在荒野里面對了一頭惡狼,直掠其鋒的戴姓師兄又會是怎樣的感受?
“……難道是剛才面對找茬那人,被他影響了心靈,留下了恐懼,一時無法集中精神?”樓成自言自語般說道。
能直接給心靈施加這種影響,那已經不是煉體層次的武道,而是異能了!
剛才的挑事就是為了創造一個機會,讓戴姓師兄精神受到影響,以至于實力發揮不出來,在基金會理事長面前慘遭失敗?
而這種方法,事后根本查不出問題,無從解釋!
難怪整件事情這么虎頭蛇尾,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話音剛落,忽地察覺好幾道宛若實質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循著看去,正好發現古山武館楚唯才神情震動,收回視線,抓住旁邊的弟子低聲詢問。
而另外幾道目光來自明威武館,館主寧循理緩緩回頭,眼睛重新半開半闔。
就在這時,戴臨風動作略顯遲緩,被周正堯抓住機會,一記鞭腿抽中,失去了重心,散掉了架子,往后急退,然后遭乘勢進攻,直接打下了擂臺!
“周正堯勝!”裁判宣布了結果。
裘海琳、曹樂樂等人轉過頭,看向樓成,對他剛才的“預言”頗感驚訝。
“橙子,你加入武道社,別的沒學,這眼光和解說功力是蹭蹭見漲啊。”裘海琳玩笑了一句。
曹樂樂也附和打趣道:“就算你沒學到什么武功,光憑這個也能混口飯吃了。”
樓成還未說話,旁邊的蔣飛就高聲道:“人家橙子不僅眼光準,解說不錯,武功也很厲害的!我感覺不比剛才臺上的差!”
刷的一下,眾多目光望了過來,有驚訝有好笑,弄得樓成老臉微紅,蔣飛也失去了氣勢,干笑道:
“我感覺,我感覺而已。”
見樓成“幽怨”地看著自己,蔣飛忙低聲道:
“你沒說不能提你武功的事情啊,我知道,這種事情不能自己開口炫耀,那樣多丟份多尷尬,所以,就交給兄弟吧,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