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
墨邑之外,石頭山。
段玉一襲青衫,持著一根竹笛,慢悠悠地走著。
所謂的‘交斧之月’,乃是楚國的說法,斧斤以時入山林,春季萬物勃發,當休斧以待樹木長成。
至于暗鴉之日有些不清楚,大概是某個暗語。
但石頭山就這一座,卻是沒有錯的。
段玉來了些興趣,便將王越與熊黑二人留在墨邑之中,自己來探探風色。
反正藝高人膽大,縱然遇到什么危險,至不濟也能抽身而退。
只是這石頭山方圓數百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
“這石頭山,是當年修建墨邑之時,多從此山開山取石,因而得名……當時為了鎮壓山精鬼怪,保護礦工,還有祭祀山神,也修建了幾座廟宇,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景色秀麗的地點了,難道指的是這個?”
他望了望天空。
紅日出岫,朝霞燦爛,正是一天最好的時節。
“幸好沒有雷雨,也罷!就讓我施展元神搜魂之法找找……”
修為越是高深,元神出竅忌諱越重。
特別是雷雨天氣,極容易遭雷劈,元神威力越強就越是如此。
除非修煉到雷劫不滅之境,否則十死無生。
段玉估計,自己元神太強,足足是普通日游真人的數倍,陰氣太過濃郁,已經到了足夠吸引雷霆的地步。
若是雷雨天出竅,方圓十里之內的雷霆,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往自己頭上招呼,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反而是白日出竅,已經百無禁忌了。
想到就去做!
段玉找了個山洞,元神出竅,開始施展搜魂之法。
所謂的搜魂,當然不是煉魂抽魄之類,而是以元神極快的速度與強大的感應,搜尋探測一定范圍內的魂靈波動。
一般而言,人身有三魂七魄,與其它野獸蟲冢不同,宛若沙灘上的珍珠,極容易分辨出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段玉只是興之所至,懶得耗費太多時間。
若是久尋不獲,他說不定就直接走人了。
畢竟這次前來大陸,獲得白虎煞氣才是主要目標,可不能因小失大。
“元神日游,煉空搜魂!”
他元神飛快在山林間穿梭,散發出一股股法術波動。
各種各樣的反饋飛快傳來,又被不斷解析。
“東方十五里,有一人,似是樵夫!”
“山上一處反應劇烈,是廟宇,但并無血氣特別旺盛者!”
“咦?居然還有一頭妖怪?不過也就是一般水準,剛剛入道而已……”
雖然這樣搜索十分耗費元神之力,不過有著妖鯤靈丹補充,段玉最不缺的就是這個,略微耗費些心神,就將整個石頭山都搜索了一遍:“似乎……并未有什么異常,假消息?還是來早了?”
他無趣地撇了撇嘴,剛想回歸肉身,忽然間,元神一動:“那是……另外一個元神?”
如果說普通人只是沙灘上的珍珠,那元神就是沙灘上的礁石,想忽視都不可能。
而段玉驀然感覺到,一個元神進入了自己的感知范圍。
當然,這種感應之術就是有一點不好,太過囂張了,他發現別人的同時,必然也被別人發現。
因此段玉也懶得再隱藏什么,直接迎了上去。
數十里之外,石頭山某處。
一行人忽然停住,望著中間某個三十來歲,兩鬢長長雪白發絲垂下的道人。
“此地……有著同道!?”
這道人望了望天空,感應到段玉的元神之力,臉色肅穆:“好強的神念,這道行修為,或許還要在我之上!”
“竟然比道長修為還強?”
旁邊一名君長模樣的吳越人驚訝道。
他面白無須,最關鍵的是,身上并無絲毫紋身。
這也是南方的通例,只要是大貴族,都向慕中土文化,漸漸向中土學習,一言一行嚴格按照禮法,也就沒有紋身那回事了。
“莫非……就是此人要阻止我越氏?”
越青喃喃著,又凝視手中的木匣:“此寶乃是我越氏一族花費極大代價才從東海所得,必不能給劫了去!道長?”
“請放心,本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白發道人目光晶瑩,仰望天空,就見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剎那凝實,化為一個羽衣星冠,身披錦袍的青年。
那一須一發,一眼一神,都是靈動至極,仿佛真人。
“地煞真人?”
白須道人嚇了一跳,旋即長出口氣:“似是而非……但如此龐大的元神之力……”
心中卻是知曉,自己并非敵手。
當下嚴神以待:“閣下何人?為何要搜索吾等?”
“本人東海散修,你們是誰?”段玉眸子往下,淡然問著。
“在下越氏族人,越青,見過道長!”
越青上前一步:“不知道閣下可否讓路?”
他身邊有著一隊武士,各個氣息精悍,竟然都是高手,甚至還隱藏了幾個宗師,這實力,再加上一位元神真人,當真非同小可。
“越氏?吳越封君?”
段玉喃喃著,這越氏乃是吳越國中的大族,擁有好幾個城邑作為封地,并且,與王室走得很近,號稱與國同休。
分封制的貴族,只要不涉及謀反、叛亂等大罪,的確難以削去,這也是正常。
而段玉望著他手中的木匣,忽然笑了笑:“此木匣中,所裝何物?”
“道友!”
白發道人沉聲喝著:“凡事還是留一線的為好!”
早在越家打算將這匣子送至墨邑之時,就經常遭受一些不明勢力的覬覦,他顯然將段玉當成了一丘之貉。
“閣下恐怕誤會了,我并非為奪寶而來!”
段玉緩緩落下,身上雄姿英發,氣度自生,令人一見心折。
越青自己也是一個大邑之主,跟對方站在一起,居然有幾分自慚形愧之感,不由暗暗詫異,朗聲說著:“只是王室供品,數支人參、一枚明珠而已……想來以這位道長的神通,也的確看不上這些……”
“原來如此,是王品的滄海夜明珠么?”
段玉沉吟了下,一口說中關竅,令白發道人與越青的神色頓變。
“怪不得……怪不得……”
段玉走了幾圈,仿佛想通什么關竅,眉頭一下舒展開,不由又嘿嘿笑了幾聲:“滄海月明珠有淚……以王品滄海夜明珠的效力,或許能令那人再續命一段時間,卻治標不治本,奈何奈何……”
王品的滄海夜明珠,有著解毒神效,奈何此物太過珍惜,天下也超不了一掌。
縱然吳越國君,也很難得到。
比如此時大陸上,唯一明確下落的還有一顆,在崔山手上,乃是與八賢王妃的定情信物,哦,那個崔山此時都已經升級成為慶國國王了,想要從他手上拿走此物,談何容易?
‘他竟然知道?’
越青與白發道人對視一眼,都是震驚無比。
這個道人,似乎知曉吳越王室的那個隱秘?
不過想到對方來歷不明,雖然聲明并無覬覦之意,卻也不能盡信。
段玉走了幾步,卻是又笑道:“說起來,本人與你們也算有緣,有著一個共同的敵人呢,便通知你們一句好了,石頭山有埋伏,乃是南楚密諜!”
他今日來此,不過就是要見見南楚準備要做什么罷了。
反正只是花費一日時間,找得到就算,找不到也罷。
此時看到這一支隊伍與人馬,卻是剎那明白了一切,提醒了一句,就飄然離開。
南楚熊黑的那支小分隊要殺他,已經全軍覆沒,再提醒這一句,差不多就是報仇了。
至于為了吳越人與楚國死拼,甚至一路護送這支人馬去墨邑?段玉還沒有這個閑情逸致。
看著他背影凌空而去,消失無蹤,越青卻是呆在了那里:“這……道長?”
“看來此人倒是沒有多少惡意,只是不知道這提醒是好心還是惡意?”白發道人捻起發絲,沉吟說著。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越青一咬牙:“這次,若能將王品滄海夜明珠送到王上手中,我們越氏便有大功,說不得所求的那事也可辦下,與這個相比,其它的都不算什么了!我們立即換路,并聯系城衛軍接應!”
這里距離墨邑實際已經不遠,繞路也饒不了多久。
而聯系城衛軍,有著大軍環衛,一些手段就很難施展出來了。
“既然越城主你愿意如此,本道自當遵從……”
白發道人笑了笑,沒有反對。
“立即換路!”
越青是個果斷之人,下定決心后,立即做出決定,這支小小的隊伍慢慢后撤。
縱然如此,也是井井有條,還有一支武士專門負責殿后。
墨邑之中,某處民宅。
“熊右竟然還沒到,這小子應當知道軍法,那不是叛逃,就是死了……”
一只墨玉般的手掌接過一份信箋,緩緩說著。
這只手皮膚黝黑,卻富有光澤,又帶著一種時常掌握大權的味道:“去查查出了何事。”
“報,石頭山傳來消息,越氏一行改了行程!”
忽然間,又有一人進來,輕聲稟告:“這是我們在城衛軍中的暗線傳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