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軍騎兵隊的馬蹄聲就沒停過,防空警報更是從前半夜嚎到后半夜。
簡直就像永恒黎明打過來了一樣。
深夜的酒館里,客人比以往多了三倍。
每一次防空警報響徹,每一次浮空城呼嘯掠過,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酒客都會忍不住擠到窗口往外看。
畢竟北地多少年沒這么熱鬧過了。
“你們說,這動靜該不會和白天那個吉蒂勒有關系吧?比如它來自麥卡拉?”有人猜測道。
“那你們想多了,那個亡靈法師已經被控制起來了,這次是其他事,我知道內幕!”
有個端著酒杯的貴族眉飛色舞道,然后故意在這里斷章。
“給他一杯‘春日雷鳴’。”
有人將金幣扔上了柜臺,不多時酒保就將一杯加了冰塊的雞尾酒端了上來。
它的基底是濃郁如暗影的紫色,越往上顏色越淡,最后像是淡藍色的天空。
那位貴族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重重放下酒杯,這才繼續道:
“城東的軍械庫出事了,陰影腳步的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竟然偷襲了軍械庫,把他們兩天前扔在那兒的一個盜賊抓了回去,為此不惜打暈了兩名守軍。
“你們都知道,雖然軍械庫是一幫廢物,但也是海格蘭城的臉面,那群老鼠這不是在抽城主大人的臉嗎?
“于是城防軍開始全城搜捕,想要靠打擊這幫老鼠來挽回顏面。
“但是,這群老鼠的本事你們也清楚,跑起來真就和下水道的老鼠一樣快,而且天知道他們有多少據點……
“就在那幫衛兵像沒頭蒼蠅似的亂竄時,一架神秘的浮空城出現了!它就像一個神出鬼沒的幽靈,最先出現在西城區的浮空城停靠點,觸發了那里防空警報,然后‘嗖’的一下就跑了!
“西城區的城防軍就算是一群茄薯都不如的棒槌,那也知道追上去啊!于是他們就關停了禁空結界——反正那東西一點兒用沒有啊——然后就追。
“等從西城區追到戈爾卡巷上空,那一架浮空城居然離奇消失了!可你們猜浮空城駕駛員看到了什么?”
眾人紛紛追問:“看到了什么?”
“戈爾卡巷的老鼠們正在往外搬東西,準備逃離這個據點!”
“這……這是巧合吧?”
“是啊,那東西怎么知道陰影腳步的人藏在哪兒?”
“正巧趕上他們離開?”
“是的,就是這么巧。”
貴族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完,舒服地打了個嗝。
“更巧的還在后面,那幽靈一樣的浮空城又出現了,這次把城防軍帶到了紅木區,巧的是那里的老鼠也在搬東西。
“接下來是巴爾卡沃街、杰立諾巷、冰湖區的布察俱樂部……總之,去哪哪兒就有正在搬家的老鼠,城防軍一晚上完成了一年的緝盜指標,所以一整晚都在出警!”
所有酒客都圍了過來,聽得如癡如醉。
但也產生了一個問題。
為什么這么巧?
“我怎么知道?”
那貴族翻了個白眼:“這些事都是我聽城防軍的朋友說的,他是個看倉庫的,派發了一晚上物資,現在人員不夠都被拉出充數了……不過他說過,那些老鼠搬的好像都不是自己的物資,因為那些貨明顯是從森林走私過來的,像什么純木質的毒箭、干藥材、毒蘑菇,本地可不生產這些。”
“那是兄弟會。”有知情者補充道:“他們好像運了一批貨來,打算在當地的黑市售賣,但是陰影腳步的人不打算和他們共享當地市場。”
“原來是黑吃黑啊……”
“不對啊,既然陰影腳步的人去搬兄弟會的貨了,那兄弟會的人呢?”
“你管他們?興許早就死在哪個臭水溝里了。”
“他們會不會去了陰影腳步的據點?”
“你是說……他們互相換了據點?”
“誰知道呢。”
最先講故事的貴族不屑道。
“所以我說,這事兒和白天那個亡靈法師一點兒關系沒有,更和麥卡拉那群鄉巴佬沒有任何關系,那群鄉下人看到浮空城會嚇得尿出來吧?”
酒館里沉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
“那迪倫的變形術怎么說?”
“不要再傳播那些來自灰燼前線的東西了,那個吉蒂勒明顯也是來自那里,你還真的相信他來自麥卡拉?”
“就是,說不定從那個巴里·吉蒂勒的手稿開始就是吉蒂勒家族下的一盤大棋……”
陰謀論從來都不缺少市場。
尤其是這種看往日高高在上的吉蒂勒出丑的時候。
人們更傾向于這是吉蒂勒們想露臉,結果把屁股給露出來了。
就在眾人伱一言我一語開始編排吉蒂勒的時候,忽然有人指著窗外大喊:
“快看那是什么!?”
一群吃瓜的看客立即扔下話頭,再度擠到窗戶邊,有的人甚至打開了門,任由晚風灌進悶熱的酒館。
借著橘黃色的魔法路燈,他們看見一道黑影從夜幕中襲來。
它低空掠過,眨眼就消失不見,仿佛溶解在了空氣中。
但在身后,留下了如雪花般紛紛揚揚的紙片。
一兩張飄進了屋,有人撿起,念道:
“‘非常淳樸民風,使我想要幫助,不用客氣,愛來自麥卡拉’……
“這特么什么意思啊?”
“他們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啊?”
第二天一大早,圣西廷,尼戈萊瑟。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一起床就收到一大堆壞消息的首席祭司妮刻絲大人——一個一米五的蘿莉,正在暗影會議廳的黑曜石長桌上跺腳。
她赤著腳,露出涂著黑色指甲油的腳趾,每一根都飽滿圓潤,仿佛黑珍珠一般晶瑩剔透,愈發襯得腳丫子白皙柔軟。
但這雙白嫩的腳此刻卻在黑曜石長桌上踏出一道道暗影波紋,激蕩在周圍的家具上,撞得它們東倒西歪。
“所以你連夜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看你發瘋嗎?”
一個身材過于高挑的女人坐在沙發上打著哈欠,抬手隨意地擋開了這些波紋。
格擋能量時,她的前額有一對黑色龍角浮現,但很快就隱去。
“我是讓你看看這些!”
妮刻絲把面前的紙片甩給布齊娜,后者輕輕接住,只是大致一掃,臉上的倦容便消解不少。
“這……不都是好消息嗎?有人幫你解決了陰影腳步,這群臭蟲殺起來不麻煩,但是想要找到他們的老巢可是很難的。
“還有這個迪倫,他提出的變形術有點意思,麥卡拉明顯已經找到了那把鑰匙,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研究明白了。
“雖然他手段激進了點,但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嗎?改變應當是自下而上的,無論是對你們的神還是對那些信徒都好……
“哦我懂了,所以你叫我回來其實是打算感謝我?”
“閉嘴,你這條母蜥蜴!”
妮刻絲跳了下來。
她站著和布齊娜坐著一樣高。
“是你讓我和麥卡拉合作的,你說這有益于我們雙方,可現在呢?
“他在演講的時候當眾承認自己是亡靈法師,現在又讓他的召喚物肆意妄為,逼我們低頭、合作!
“這家伙已經蹬鼻子上臉了,這就是麥卡拉的誠意?他們的所作所為和維利塔斯人有什么區別!?
“當初那個叫維加的學者讓我們死了上萬人,動蕩了足足三年,這次的迪倫·吉蒂勒又想干什么?
“想讓海格蘭城也一起陪葬嗎?”
“親愛的妮刻絲,這樣的你更可愛了。”
布齊娜伸手去摸妮刻絲的臉蛋,但被一道黑光彈開,手上也應激似的出現了鱗片與爪子。
她也不在意,摩挲著手指道:“雖然你看起來很生氣,但你壓根沒有處置他的想法,只是把憤怒展示給我看吧?畢竟如果你真的生氣,現在那家伙的尸體已經被你掛在尼戈萊瑟最頂端了。”
“不,我很生氣!”
妮刻絲叉著腰:“他的骷髏還在作亂!”
“那你就抓住它們啊……等等,你叫我回來,該不會是讓我幫你去追這架浮空城吧?”
布齊娜微微皺眉:“它有什么特別的嗎?”
她隨意地伸出手,一張紙片便自動飛了過來。
巴掌大小的羊皮卷上,還在播放一艘浮空城掠過、撒下無數紙片的動圖。
這種魔法影像雖然昂貴,但好處就在于記錄的內容沒有被壓縮,沒有失真。
隨著布齊娜用自己的感知接觸它,便能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它的速度。
然后,她的眼神終于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