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海涅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么會出現元靈污染?
為什么會出現元靈的“非正常死亡”?
靈燼又是如何產生的?
為什么那樣混沌、痛苦,與無所不能的元料相去甚遠?
雖然偶爾也有來自他人之口的答案,以及他自己的發現。
但這些東西都像是隔靴搔癢,離真正的答案差了一點。
而現在,隨著他深入地對比里世界和冥界,接觸更多的元靈,一個答案逐漸在腦海中成型。
答案是壓迫。
通靈術也好,法術也罷,這些都是通過元靈來實現的。
而這個世界的元靈,并不只是基礎粒子那么簡單。
它更像是某種微型生命。
既然是生命,它就會累,會困,會餓,會厭煩,會痛苦。
但并非每個人都會在意這點。
起碼維利塔斯的法師們沒有。
就海涅對魔網的全部了解——這東西不需要充能。
想想就知道,假如魔網是耗能的,那么幾乎覆蓋整片陸地的魔網得消耗多少充能石?
很顯然,法師們或主動或被動地無視了元靈的感受,這才使得魔網能如此方便、快捷。
以及廉價。
但也正因如此,在漫長的使用過程中積攢了大量的黑泥。
就像卡爾當初說得那樣,法師們為自己招來了災禍。
海涅清楚,自己也可以那樣做。
元靈既弱小又天真,欺騙它們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事。
他也可以無視它們的痛苦,奴役它們,迫使其為自己干活。
這樣一來,新生的麥卡拉山區就能省下一大筆開支,發展速度猶如坐火箭。
也許未來的某個時候,他會良心發現,會回想起那些對自己喊出“歡迎”和“謝謝”的小家伙。
然后他能做什么?
他會放棄眼前的利益,轉而讓發展降速嗎?
必然不會。
到了那時,麥卡拉山區已經成為了一個利益共同體,他的一意孤行必然帶來其他人的反對,然后就是內耗,以及自我毀滅。
他不禁想到了維利塔斯。
這群施法者最初是為了踐行塞比提加探索真理的意志才集結在了一起。
他們最初的目的想必也是純粹、高尚的。
但維利塔斯卻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他很難不去懷疑,也許某個時刻,維利塔斯的掌舵人也曾后悔過自己最初的決定。
就像他此刻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一樣。
所以海涅清楚,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
所以他才讓每一個在魔網中活動的人,都要為自己的存在支付精神力。
在此基礎上,他們借助元靈的力量,也要付出精神力。
想白嫖元靈?
海涅第一個不答應!
將探索的空間留給初次進入這里的眾人,海涅將甘姆帶到了那座小型的元靈打印機前。
它和磐石鎮旁礦洞里的那臺機器沒區別。
半人高的平面操作臺,通過管道連接著銀色火焰熊熊燃燒的壁爐。
出貨口連接著現實世界會議室的柜子。
包括鏡子在內的諸多樣品就是在這里造出來的。
海涅介紹了一遍這里的使用方法,然后問甘姆:
“你理解了嗎?”
甘姆茫然地看向他:“理解什么?”
海涅無語。
“我剛才說的是這個設備的使用方法,你聽懂了嗎?”
甘姆立正,大聲道:“我都記住了!”
海涅:“那你試著用一下。”
“是,大人!”
甘姆走到操作臺前,雙手貼著臺面,嘴里念念有詞。
“進入操作臺!”
然后——
他猝不及防一頭撞向這個臺面,腦袋像玻璃瓶似的四分五裂,化作銀色的碎屑四散飛舞。
我靠!!
海涅人都傻了!
“我讓你把感知浸入操作臺,沒讓你進入操作臺啊!”
然而甘姆顯然聽不到他這句話。
他在里世界身體破碎,直接斷開了連接。
海涅連忙追了出去。
現實世界的會議室里,甘姆坐在地上流著鼻血,兩眼有些失焦。
利努穆手里浮起翠綠色的生命能量,一邊為他治療一邊伸出一根手指。
“看,這是幾?”
甘姆愣愣道:“二……三?”
海涅:“他沒事吧?”
“不能說沒有事……只不過他剛剛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腦袋重重砸在了地上。”
利努穆表情疑惑:“可是為什么會流鼻血呢?”
海涅心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總之他對自己的靈魂下手不要太狠。
這時,身后傳來“咣當”一聲。
海涅猛的轉身,難以置信地看向柜子。
不是吧……
他走過去打開柜門,從中拿出一個……銀色的顱骨。
它和甘姆的腦袋一樣大。
而且看這腦門,這輪廓,這線條……
這東西真可能就是甘姆的顱骨打印……
“這是什么?”
木精靈也看呆了。
怎么領主府的會議室里還藏著這玩意兒?
什么意思,喬治以前也是亡靈法師?
“比較難解釋……”
海涅咽了口唾沫:
“你剛才也聽到了,這家伙在抵御靈魂攻擊方面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所以我試著讓他將‘不受干擾的平靜心態’變成一個法術,結果就得到了現在這個……要不你試試?”
“啊?”
利努穆猶豫地接過顱骨。
這東西入手很輕,看著很干凈。
除了長得嚇人了一點,絲毫沒有邪惡的氣息。
他的感知掃過,上面也沒有任何異常的波動。
“可我要怎么使用?”他問。
“放開抵抗,讓它融入你的靈魂。”
“好吧……”
利努穆讓自己平靜下來。
很快,他的意識就沉入了一個漆黑的空間。
他有種強烈的感覺,只要自己努力掙脫,就能立即離開這里。
但是強烈的好奇心讓他繼續待在了這里。
很快,眼前的一切明亮起來。
他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一個臉上還沒有多少褶子的精靈孩童。
自己在學習叢林學派的荊棘術。
稚嫩的面龐上滿是汗珠和被荊棘刮出的血痕。
他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第三視角,靜靜看著“自己”一次次精神力枯竭倒在了地上,然后又爬起來。
這一幕很熟悉,但不是他的童年。
因為他那時候還不會這種法術。
但他清晰地記得,在這個時候,有一位嚴厲的教官在督促自己。
果然,下一秒,孩童旁邊就出現了一位年邁的木精靈:
“利努穆,伱是我見過最愚蠢的見習牧樹人!”
一鞭子抽在自己身上。
利努穆感覺一陣火辣辣的疼——雖然他甚至沒有軀體。
但這種疼痛卻異常真切。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這是自己晉升五級時看到的幻象!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就是無盡的壓力和羞辱。
果然,那個嚴厲的老者開口了。
他開始嘲笑利努穆的愚笨,痛斥他的懈怠,大罵他沒有責任感。
他談起如今木精靈面臨的嚴峻形勢,大談枯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利努穆的錯一樣。
他的話字字誅心,讓利努穆被強烈的負罪感淹沒。
“一代不如一代!”
利努穆還記得,自己最后在近乎崩潰的情況下乞求原諒。
自那以后,他就獲得了前人的智慧。
他對自然之力的掌控突飛猛進,也因此加入了圣愈會,為解決枯萎的問題而奔走。
但是,他始終被這份沉甸甸的自責和愧疚困擾。
每個晉升五級的牧樹人都是如此,枯萎由他們帶來,也必須由他們親手結束。
前人無法做到的事,只能依靠后人的智慧。
這即是夾雜在自然之力中的污染。
如果他無法解決,就會像幻象里的老者一樣,成為意志的一部分,從而影響更多的后來者。
可即便此刻的他有著如此清晰的認知,那久違的感覺還是與疼痛一樣傳了過來。
他開始不安、愧疚、焦慮。
他被沉重的負擔壓得喘不過氣來。
在決定成為海涅的追隨者前,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這樣度過的。
只不過在麥卡拉山區的長期居住讓他忘了這些。
就在這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畫面中。
是甘姆……
他大踏步地走向正在訓斥小利努穆的精靈老頭。
然后——
甘姆上去就是一拳。
“不許打小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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