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爺,請座喜神回家,保佑您升官發財啊。”
賀家招贅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而已。他們正準備離開,就聽到邊上有攤販招呼了一聲。
這碼頭附近人來人往的,除了苦力外,還有大量的商賈行人,也不用官府組織,便自發了聚攏了不少攤販在這附近。
除了賣吃食、茶水外,還有些倒騰古董舊物的。
那攤販在地上擺了塊紅布,上面零散著放了十來個陶胎的塑像。全部都是小腳掌、寬衣袖,高立帽的形象,而且正臉朝內,背部向外。
從吳玄之的角度,大約能看到這些神像的臉上都是光禿禿的,見不到五官。
便是吳玄之見多識廣,也沒聽說過什么喜神。他看向白信,白信也是搖頭不知。
“三爺,這喜神只是這些人喊了討個彩頭罷了,咱們這以前都叫沒臉子。聽聞夜間誰若是碰見了沒臉子,就從后面抱住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背,再許個愿望,就能心想事成。”喬永年見吳玄之他們不懂,便解釋了一遍。
這些都是鄉下的一些民間傳說,各地都不盡相同,外地人不曉得也是正常。
吳玄之聞言笑了笑,沒有再理會,當先一步就走了。
白信跟喬永年落后半步,緊跟其后。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走后,那地上的神像齊刷刷的轉過了頭去,盯著三人的背影。
那攤販也慢慢的抬起頭來。
他的臉上,看不見任何五官。
“怎么沒用呢?怎么會沒用呢?”喬老爺的手顫抖著,大口的將碗中的肉湯喝了下去。
那略帶肥膩的肉塊被他大咬大嚼著,肉絲填塞了他那滿口的黃牙,湯汁順著嘴角流淌了下來,沾濕了他稀疏的胡須,也打濕了他的衣襟。
他就好似一只貪婪的野豬,幾乎要把臉都塞進湯盞里,然后把里面的肉塊和草藥全部咬碎,再狠狠的吞咽到肚子里。
“肉湯呢?快把肉湯都送上來!”他好似瘋子一般的咆哮著,負責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丫鬟嚇得瑟瑟發抖,縮在門口不敢進來。
“老……老爺,肉湯都吃完了。”丫鬟嚇得都有了哭腔。
自從小少爺死后,老爺的精神就一直有些不太正常。近來一直嚷著要喝肉湯,而且還是他自己不知道從哪里帶回來的肉。
“吃完了?”喬老爺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他愣愣的坐在了椅子上。
過了一會兒,他捧起了面前的湯盞,用舌頭一點點的舔著上面殘留的湯汁,一丁點兒也不肯放過。
而后,他把衣服脫了下來,舔起了滴落在上面的湯汁。
他一遍又一遍的舔著,那生長著老年斑的臉上,充滿了貪婪和邪惡。
屋內只點了一根蠟燭,燭火跳動不安,也讓喬老爺倒映在墻上的影子不住晃動了起來,就好似一只猙獰的魔鬼在墻上扭動著。
門外的丫鬟臉色蒼白,雙手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你先下去吧。”在把衣服上最后一點味道都舔沒了之后,喬老爺像是又恢復了正常,他沖著外面一揮手,那丫鬟就像逃命似的跑了。
喬老爺走到了屋內的一面西洋鏡前面,借著昏暗的燭光,一個形容枯槁,滿臉皺紋和斑點的臉龐出現在了鏡子里。
隱約的,他的瞳孔里還能看到血絲。
“怎么老成這樣了啊。”他喃喃自語,口中一遍遍的重復著。
“我怎么能老成這樣!”
忽然,他用力將那鏡子一摔,鏡子便成了無數碎片,散落了一地。
在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了一個癲狂的身影。
他伸手一扯床榻旁邊蓋著的一塊白布,一座一人大小,寬衣袖、高立帽的神像便現了出來。
神像的身體佝僂著,面部朝著墻壁,臉上光禿禿的,看不到任何五官。
喬老爺慢慢跪倒在了地上,雙手身處,輕輕的環抱在了神像的腰部。
他那張衰老的臉龐慢慢的貼在了神像的腰上,神情竟然多了一絲柔和,仿佛靠在情人的身上。
黃龍溪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
夜間出行的時候,如果看到一個小腳掌、寬衣袖、高立帽,個子又極高的人在前面走著,你可以從后面抱住他的腰,并且心里默默許愿。
你的任何愿望,都能完成。
但是,要記住一點,如果你是從前面抱的,那就會遭遇不好的事情。
因為這個人沒有五官,有人就叫他沒臉子。
當然,為了表示敬畏,更多的人稱他為喜神。
只是,所有人都忘了一點,如果一個人沒有臉的時候,那到底哪一面才是背面呢?
喬老爺的臉輕輕的在神像的背部摩挲著,“喜神吶,我不想死啊,你要幫幫我。”
“噗。”
一陣莫名的風出來,屋內唯一的蠟燭被吹滅了。
整個房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那尊喜神塑像,原本佝僂著身體緩緩的直了起來。
而后又向著另一個方向彎曲了過去。
當然,你同樣也可以理解為,他原本是面部朝外挺著肚子的,現在把腰彎了下來。
只是這樣一來,喬老爺抱著的就不是腰。
而是喜神的肚子!
“還不夠。”
一個腦袋緩緩貼在了喬老爺的臉龐邊上,黑暗中,一切都看不清楚,只是隱約能見到一個輪廓。
“還不夠……還不夠……那……”喬老爺的嘴里來回念叨著,忽然間,他那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神變得堅定了起來。
“那……都給你,全都給你!”
在黑暗之中,人心的邪惡和欲(yu)望(wang)一下子被無限的放大。為了能活下去,喬老爺已經不顧一切了。
“明晚子時,來拿第二份肉。”
良久,喬老爺顫巍巍的起身,劃亮了一根火柴,將屋內的蠟燭重新點燃。
喜神依然是一副面部朝著墻壁,佝僂著腰的模樣。
一切都好似沒有變化。
不過,喬老爺的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心里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