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器官是妖怪

第九章 黎明之前

“這位爺,這一回我們認栽了,您真要殺我們就給個痛快。”五個儺人躺在了地上,他們的四肢關節都被卸了,此刻也動彈不得。

在他們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吳府的家仆白信。

“若是要殺你們,你們還以為能活到現在?”白信的大半身形都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半張臉對著眾人。

白信的長相非常普通,普通到幾乎沒有任何記憶點,不僅他的五官是模糊的,連年齡也是模糊的。

有時候你盯著他看久了,腦子真的會生出錯亂的感覺,說這人二三十歲可以,四五十好像也對。

“你想讓我們做什么?我跟你說,讓我們去殺人放火可不行……這是原則。”為首老農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等人還有些利用的價值。

白信的瞳孔轉動著,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個老頭,“當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好人。”

這話語里帶著明顯的譏諷之意,老農也聽懂了,但他臉皮厚,只當做沒聽到。

“不會讓你們殺人放火的,兩件事……第一件,你們去鄉下傳播劍仙吳三郎刺殺趙爾豐的故事……第二件,你去告訴鄉民,川漢鐵路不準備修建了,鐵路公司要退錢了。”白信笑了笑,開口說道。

“真的要退錢了?”老農的注意力卻放到了鐵路公司退錢這件事上。

五年前,朝廷以修建川漢鐵路的名義向百姓征收錢款,帶有半強制的性質,全省的農戶按當年實際收入的3抽取“股金”,他自然也不例外。

聽到要退錢,他當即豎起了耳朵。

“自然是真的,這幾日已經有不少鄉紳找官府商議此事了,估計很快就有下文了。”白信非常篤定的說道。

“呸,什么退錢啊,還不是想把老子當槍使,真當我是傻蛋啊。”出了吳家府邸,一連繞過了好幾個巷子,那老農才往地上啐了一口,滿臉不屑的說道。

“師父,朝廷退錢不是好事嗎?他難道在騙咱們?”幾個弟子見他如此氣憤,有些不解。

“嘿,錢入了朝廷的手,什么時候退出來過?我還真以為是出了公文要退款,卻沒想到只是幾個鄉紳去鬧事,那小子無非就是想讓我去鼓動鄉民,一起造聲勢。這事是我們能碰的嗎?搞不好就是造反殺頭的大罪!”老農看的清楚,心中對于白信非常鄙夷。

他們這一脈的傳承,天然就能迷惑人心,易受鄉民的追捧。但越是如此,他們反倒越謹慎。

雖然偶爾會耍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但絕對不會去做殺人放火、挑撥造反的事情,否則也不能傳承幾百上千年。

“師父說的是,咱們也不用理睬那人呢?反正我們人也出來了,到時候找個地方躲躲風頭,想必他也找不著咱們。”有徒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們說白了也就是鄉下的農人,根本不敢卷入到朝廷的是非中去。

其他弟子也深以為然,表示贊同。

老農沒有說話,只是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他這人雖然無甚能力,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從不把別人當傻子。那人把自己等人就這么放了出來,要說沒有留后手他是萬萬不信的。

唉,難啊。

夜色漫長,不見半點月色。也不知道捱了多久,遠處的天際才勉強出現了一絲蒙蒙的亮。

五更天的時辰,宵禁剛過,街頭已三三兩兩出現了些忙碌的身影。

早起的小販或是推著車,或是挑著擔,找好位置后便開始架爐子燒火。此時已是深秋,五更天又是最寒冷之際,但隨著一點點微弱的火光點燃,暖意便在青龍集升騰。

等他們收拾妥當后,天也差不多全亮了。

一些趕集的或者早起的,都會來這尋點吃的。麻辣的抄手、熱騰的油茶、噴香的小面……川中人的市井美食,總是充滿了鮮亮的味道。

忽而之間,街道上的人群向兩邊分開,不少人舉著橫幅擠了過來。

“退還鐵路籌款,嚴懲貪官不法!”

一群或是穿著長衫,或是穿著馬褂的學生、鄉紳還有部分商人聯合了起來,人數超過了三百人。他們打著橫幅,喊著口號,一路向著川漢鐵路公司的方向而去。

四周的百姓瞧著熱鬧,待問清楚的緣由之后,不少人也加入到了隊伍中。

蓉城基本上每個人都繳納了修建鐵路的錢款,等鐵路通行后,人人可從中分潤收益。但朝廷把錢都拿走五年了,現在連張鐵路設計圖都未曾看到。

路過總督府附近的時候,游行人群已超過千人,再加上跟過來看熱鬧的,幾乎把街道都給堵塞了。

附近駐守的官兵如臨大敵,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槍支,冷汗都要下來了。

這一個處理不好,那可就是大亂子了。

“白銀一千四百萬兩,皆為川中百姓民脂民膏。今天必須要給一個說法,讓胡峻出來與我等對峙,并交出錢款支出賬本。”為首之人身材矮胖,穿著黑色馬褂,正是那咨議局的副議長羅綸。

他本人不僅是地方鄉紳,更是紳班法政學堂齋務長和游學預備學堂國文教習,不少學生在他的影響下,思想開明,加入了支持立憲的隊伍。這一次來總督府游行,他的很多學生也都參加了。

羅綸口中的胡峻,正是川漢鐵路的總負責人。

“這個羅綸,真是膽大包天,當初就不該恢復他的職務。”川漢鐵路公司上下都急的如熱鍋螞蟻。早在一年前,羅綸就曾經向總督提過此事,但朝廷并未作理會。

本以為事情能過去了,卻沒料到這人如此強硬。

“說這些都沒用,外頭現在可有幾千號人呢,不給個說法,他們真敢沖進來?”胡峻是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中年人,唇上留著兩撇胡須,氣質看著有些陰沉。

鐵路款項的去由非常復雜,從地方到京城的要員,恐怕有幾十人參與其中,牽扯到的利益鏈能一直深入到宮中。他胡峻雖然說負責人,但實際又能做幾分主呢?

現在要退款,拿他的命去退嗎?

就在所有人焦慮之際,一封源自京城的電報也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