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秀次把大號蘿卜頭及那堆文件夾送到了審核部的特殊鑒別課——雖然聽起來怪怪的,但就是叫這名字,北原秀次看看大玻璃門上的銘牌也有點懵,還以為坐了坐貨運電梯就穿越到了東京都警視廳。
這名字感覺像是法醫拼尸體的地方啊!
特殊鑒別課獨占了一個大型寫字間,看小格子間怕得有五六十名員工在這里工作,但眼下呆在寫字間里的卻是沒幾個,感覺很有破產清資前的蕭條感,而大號蘿卜頭筆直就走到了格子間最前端的一張辦公桌那里坐下了,依舊繼續核對表格。
北原秀次也沒急著走,他看手上的資料看的正有趣。
這家工廠擁有大量國外訂單,隱隱能看到日本產業結構調整的痕跡——日本正企圖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精密零部件供應國。
日本因為本身資源匱乏、勞動力成本過高、被美國捶爆過狗頭等多種原因,制造業日漸衰弱,像是NEC、索尼、東芝、松下等企業都把電腦、電視、手機、空調之類的整體生產線給賣掉了,看起來像是垮蛋了一樣,但實際上它們的零部件生產并沒有停,甚至還在繼續擴大生產,逐漸占據市場。
像是索尼,電腦產業賣掉了,電視產業賣掉了,手機產業也賣掉了,感覺沒多少品牌了,但它的電子零部件偷偷賣的火熱,僅傳感器就占據了全球70以上的市場,其它零部件也都占有相當大的比重,收入依舊豐厚,達到了成本降低利潤上升的效果。
像是日本汽車制造行業,也開始減少整車出售,改為向市場大規模提供零部件,甚至很多德系車都在使用日本整體配件了——配件是暴利的。
像是中國的手機行業,零部件有很多就來自日本,也都在日本有著手機研究所——這很正常,沒什么可指責的,全球經濟一體化了,世界各國分工不同。
制造業大國在賺全世界的錢,而日本在用零部件跟著制造業大國賺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算是適應世界經濟環境的變化,自主找準了在世界經濟大局中的定位,北原秀次感覺這種思路很有趣,算是適者生存的典范,而當前他手頭上的這些資料就隱隱顯示了這種情況,那家工廠的客戶遍及日本周邊各國,最遠的甚至到了北歐。
僅從這工廠提供的資料來看,這家工廠真的是欣欣向榮,十足真金的優質客戶,不過從另外收集到的資料來看,就有點問題了——似乎很多客戶的生產能力用不了這么多零部件,那是堆在倉庫里備荒嗎?
全球都在追求零庫存,盡量少占用流動資金,就它的客戶特別,要逆大勢而為?
北原秀次饒有興趣的大筆揮著,從各種方面進行對比,把他覺得有問題的地方都圈了起來,然后戀戀不舍的將資料夾放下了——這才是來銀行實習該看的東西,擴展了思路,開闊了眼界,可比壓紙餅強多了。
他看大號蘿卜頭在忙著,也沒再打招呼就推著車走了,繼續去收他的“廢紙”,而大號蘿卜頭隨手翻閱著資料,順手摸起了北原秀次剛才放下的那份,前幾頁看得到還是滿意,有些有疑問的數字都給圈出來了,她只要重新驗算一遍就可以,但翻到后面發現很多網上搜集的文字資料也給圈的面目全非,同樣有疑問的地方也給標出來了,還寫了簡短評語……
她微微一愣,一頁一頁翻看著,又在電腦上折騰了一會兒,最后叫道:“洋子,你過來一下!”
寫字間里馬上跳出一個短發女白領,恭敬問道:“丹羽專員,您有什么……”
“剛才那個人呢?”
“什么剛才……”
“就是剛才那個推著輛平板車,看起來還有個人樣的年輕人呢?”
“您在說什……”
“這銀行穿藍色工裝的人是干什么的?”
這短發女白領話說不全,連噎了好幾次,只感胸口發悶,等了一會兒,見這沒禮貌的女人只是望著自己,這才小心回話道:“藍色工裝嗎?穿藍色工裝的人有很多,比如清潔人……”
“去問清楚!”
短發女白領一臉憋屈,交談不是這樣的,是你說一句我說一句才對,你這家伙連話也不讓別人說完嗎?你能有點起碼的社交禮貌嗎?
但她只敢肚子里罵,嘴上不敢抱怨,無力低頭道:“是,我馬上去問……”
“快去!”
短發女白領感覺自己壽命當場10,但也只能去了。她不清楚什么事兒,只能出去四處打問一個“穿著藍色工裝,推著平板車,長得有點人樣的年輕人”,不久后回來稟報道:“好像是收發課派來取待銷毀資料的職工。”
“通知他過來!”
“啊,這沒有他的聯系方式,要不要聯系收發課的課……”
“算了,帶我直接去找他!”大號蘿卜頭起身就走,大步流星,噔噔作響,直讓人以為尖細的鞋跟下隨時會有火星濺出,疑似釘了鐵掌,而短發女白領嗓子一陣發甜,但還是只能苦著臉一溜小跑跟在后面,想搶到前面去幫著按電梯都不行——真倒霉,怎么伺候了這么一個家伙!
很快兩個人就到了地下負二層,又直接前往碎紙間,短發女白領跑的鞋子都要掉了,氣喘吁吁,而大號蘿卜頭推門只掃了一眼就找到了北原秀次,叫道:“喂,你過來!”
她的聲音十分尖銳,連碎紙機的噪音都被強行壓下去了,包括北原秀次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向她望來,而她冷著個臉也不看別人,只是邊走邊沖北原秀次招手:“你,就是你,過來!”
北原秀次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去關機器,打算去看看什么事兒。只是剛關上碎紙機,轉頭一瞧發現這大號蘿卜頭已經跑到了自己眼前——這真的是急性子啊,很有山不來見我,我就去見山的氣魄。
大號蘿卜頭也不廢話,拿著資料舉在北原秀次面前,直接問道:“你會馬來語?”
“嗯?是會一點,但……”北原秀次定晴一看,正是剛才他圈的那份資料中的一頁,里面有大量的非日文內容,畢竟那工廠的客戶勉強也算是全世界都有了——或者說那工廠捏造的合約遍布世界,所以找到資料里面語言也是亂七八糟的。
他以前為了刷智力屬性點,很是刷了一批小語種,基本到了LV5拿到一兩點智力就不管了,算是日常對話勉強能過關的水準,剛才看資料時雖略有費勁,但感覺意思也明白的**不離十,也就隨手圈了圈感覺有問題的地方,沒想到被人尋上門來了。
“還會傣語和韓語?”
“不是很精通,只是勉強……”
“對俄語、法語、德語也會?”
“不敢說會,只是……”
“好了,你不用說了!”大號蘿卜頭又歪頭看了一眼北原秀次身后的機器,眼睛微亮,彎腰探手摸了摸機器的角落,看了看指尖上一點類兒也沒有,更感滿意:“是個認真仔細的人,不錯!”
北原秀次挑了挑眉,不明白她這是想干什么,抓緊問道:“這位女士,您……”
他話又沒說完就被大號蘿卜頭又打斷了:“跟我走,我現在缺人手,你正合適!”
精通心算,思維敏捷,會多門外語,做事仔細認真,是個當助手的好人選,她確實覺得滿意——她目前人孤勢單,有能力的人只希望越多越好。
北原秀次自認是涵養極好的人,但這時也覺得一股氣憋在了胸口,真想一拳打在這女人鼻子上——你丫還讓不讓人說話了?還覺得你像冬美,將來冬美要是敢變成你這樣,非把她蘿卜纓子揪下來不可!
大號蘿卜頭轉身就直接走,而走了兩步發現北原秀次留在原地沒動彈,回頭皺眉問道:“你還在等什么,任務很緊張,快點進入工作狀……”
北原秀次在她說到一半時打斷道:“我被分配到這里,不能擅自離開。”
這會兒井上雄才有機會插上嘴,客氣問道:“這位女士,您找北原是有什么事嗎?”他感覺這女人氣勢迫人,怕是高層干部,不太敢得罪,畢竟他在東聯是二等公民。
大號蘿卜頭看了井上雄一眼,沒理他,對后面的短發女白領說道:“洋子,給我接通收發課課長的電話。”
“是!”
很快電話被遞到了這大號蘿卜頭的手上,而她開門見山道:“我是金融廳特別行為調查專員丹羽亞利香,我要從你這兒抽調一名助手,請配合!”
接著她就把電話遞給了井上雄,而井上雄不明所以的接過來后聽了一句,馬上解釋道:“是我課長,是,是,沒有,沒有失禮的地方,但北原是來……是,是,我明白了,但是……是,是,按您的吩咐辦。”
他將電話還了回去,對北原秀次無奈道:“北原,你暫時被借調到丹羽專員那里工作了。”
丹羽亞利香轉身就走,嘴里說道:“跟上!”
北原秀次咂巴咂巴嘴,這是自己又易主了?這里干了不到三天,又要去新部門了?但他沒什么意見了,其實要不是丹羽這么橫這么急躁,他還是挺樂意跟著她去當兩天助手開開眼界的。
他向井上六人組揮手告別,跟上丹羽就走了,而那個洋子跟在他身邊,輕輕點頭示意:“我是武村洋子,以后請多關照。”
北原秀次也小聲回應道:“武村前輩你好,我是北原秀次,以后請多指教。”
兩個人互相認識的工夫就一起進了貨運電梯。這里味道很大,運行起來也讓人有輕微眩暈感,但丹羽就是要坐這個,這個可以直升四十二樓,不用隔個兩三層就停一次,但這是不合規定的,不過她不管,橫得很。
丹羽看著樓層號,伸手不停按著四十二樓的按鈕,依舊給人一種她更年期提前了的急躁感,而北原秀次只覺得這“新領導”怕是不好伺候,搞不好干點什么事都得像是要催命一樣,但猛然間發現洋子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他訝然望去,而洋子目不斜視,只是將他的手往后拉了拉,然后在他手里寫了一句話:她是政府的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