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一直注意著這邊,聽到這樣的話馬上起了哄,有人悲嘆小老百姓就只有被當官的欺負的份,有人埋怨李路由不該頂撞領導連累大家,當然這樣的貨色也就一個吭聲,更多的這么想也不會傻到這么說,絕大多數人都是在喊憑什么要大家下來。
“領導了不起啊?”
“哪個部門的?我也有親戚在市委!”
“真是大領導,有本事讓公園封園自己一個人玩!”
單獨一個人對上兩個口的官老爺,大概沒有多少勇氣,可是法不責眾,這種時候大家一起吱唔幾聲也沒有人怕。
那中年男人站在一旁,腆著個大肚子,也不說話,但是顯然沒有制止這場小騷動的意思,一群小屁民而已,何必在意。
李路由拿出手機,把現場的幾位領導拍了照,然后打開攝像,拍著船上群情激奮的情景,面無表情地對那吆喝著要大家下船的公園領導說道:“讓我們去退票也可以,一會我把大家退票的情景都拍下來,再采訪幾位,把大家埋怨怒斥的聲音也錄進去,再把錄像錄音照片整理一下,發到千鳥旅游論壇上去,當然還有全國各大旅游論壇,也會發到地方論壇和百度,天涯之類的地方,讓大家再聽聽讓領導先這句話。”
“把手機交出來!”那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因為言行不當被傳到網上去,然后被停職之類的事情可不少,更何況是“讓領導先XX”這句非常敏感的話,遇到這種事情,公園里肯定要推一個人出來平息眾怒,難道還能是別人被推出來嗎?
“憑什么?你是警察嗎?”李路由隨手一拍,就將岸邊一根鐵樁拍進地面十多公分,“如果要搶,只怕你們還差點。”
看到李路由這種功夫,那人連忙后退了幾步,臉色發白,卻依然擋在了那中年男人的身前。
“小同志,有話好好說,你這樣是要挑起群體事件啊,影響及其惡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中年男人依然是一口官腔,他是不怎么在意的,一個副廳不是那么容易被網絡整下來的,他有的是辦法脫身,只要把責任推到公園方面就可以了,如果網絡上的壓力迫使一個副廳下馬,這絕對算的上是網絡干政了,現在可是一面鼓勵大家網絡議政,可只是議而已,真要干政,影響到中層以上干部的任免,這簡直就是挑釁黨和國家的權威了,廳級干部也是你們在網上瞎扯淡,這么點小事就能弄下來的?那也太不把廳長當干部了,如果真下來了,那也不是網絡壓力的原因。
“呵呵。”李路由指著那個公園領導笑了起來:“負責任的是我嗎?錄像錄音發出去,對千鳥國家森林公園造成的負面影響,難道還要我來負責,抱歉,我負不起這個責任,到時候公園要面對上級領導的責難,還需要對公眾展開危機公關,有些人就必須被犧牲掉,輕則調整工作,肥缺沒有了,重則停職,如果有得罪過人,說不定還會借此機會調查一下,總有人會在這樣的事件里倒霉透頂來平息公眾責難,這不是什么新鮮事,你們沒有聽說過?”
“你居然敢威脅國家干部!”那人氣的手指頭打顫,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如此大膽,關鍵是對方說的不錯,一旦造成惡劣影響,有人被推出來平息眾怒是肯定的,公園又不是某些強力部門,可以對公眾責難質疑不聞不問。
“有什么不敢的?你算什么國家干部。”李路由輕蔑地說道,“少廢話,要么開船,要么滾蛋,有本事叫人來搶我的手機,我正好把你們全部揍趴下,事情不怕大,越大越好。”
“小同志,你這是人身威脅,我可要報警了。”中年男人退后幾步,他是見識過這個年輕人的伸手,他一百六七十斤被人家輕而易舉地丟進廢水池里。
“報警吧,在警察到來之前,我先動手,至少給警察同志們一個抓人的理由。”李路由飛起一腳,就把那個公園領導踢進了水里。
“你⋯⋯救命⋯⋯”
“救生員!”
“哈哈,踢的好!”
頓時,岸邊亂成了一鍋粥,救生員跳進水里,把那人給救了上來。
“你等著,我馬上就報警!”那人也氣急敗壞了。
“等等。”中年男人連忙揮手制止,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年輕人有恃無恐不僅僅是年輕氣盛,他分明就真的是不怕把事情鬧大,警察來了,他的手機還保的住嗎?沒有了證據,他再到網絡上整事就是造謠,中國本來就謠言滿天飛,誰在意?
那他到底還有什么持憑?瞧著也不像某位大佬家的衙內啊,正經體制內出身的孩子,不會這么干,什么到論壇上發帖子,那都是無權無勢的小年輕會干的事情。
李路由站在那里,前邊的人上不了船,身后的船沒有得到領導許可,也不敢開,眼看著萬鳥歸巢的時間就要到了,船上的人也開始哄鬧起來,只有李半妝和安南秀坐在一起沒有湊熱鬧。
這下兩邊都僵持著了,中年男人咳嗽幾聲正準備說話,一個穿著土黃色工作服的考古專家走了過來,說道:“榮副廳長好大的威風啊,剛好我也買了票,要不要我去退票啊?”
“怎么和榮廳長說話的呢?”那人渾身濕漉漉的,臉色十分難看,這個游客制不了,這個什么考古研究所的人也來嘰歪?
“萬志遠,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榮副廳長正在醞釀,聽到這個聲音,連忙轉頭,驚了一下,馬上怒斥萬志遠,重重地哼了一下,然后放松情緒,臉色很快就緩和下來,慢慢地堆上了好像見到熟人的笑容,不讓人感覺突兀,“李教授,不敢,你上船,我們等著,不能和游客搶船啊,我已經批評萬志遠了,這件事我回去后會嚴肅處理。”
萬志遠一下子就急了,這馬匹不是拍到馬腳上了,關鍵是這個李教授,這人是誰?跟在一堆研究瓶瓶罐罐的老學究之中,怎么榮廳長對他如此尊重?不對⋯⋯分明是敬畏,完全不敢招惹。
“隨便你們,不趕我下船就行。”李教授隨意地點了點頭,走上了船,對這些官員的齷齪事沒有興趣知道。
這下子船終于可以開了,岸上榮副廳長笑瞇瞇地招著手,一副歡送的樣子。
“榮廳長,這位李教授是誰?”萬志遠憂心忡忡地問道。
“中海市委書記是誰你總知道吧?”榮副廳長還在對著船笑,雖然人家早已經不看他了,但是笑意不減,只是語氣中卻蘊含著怒氣,要不是這萬志遠,自己能在李教授跟前出這丑?
“他⋯⋯他是李書記?”一陣湖風出來,身體濕漉漉的發寒,萬志遠嚇了一跳,差點沒小心又栽進湖里,中海市市委書記就叫李存喜,那是不定什么時候就入常委的人。
“李書記是他哥。我在廳里見過他幾次,認識。”榮副書記隨意地說道,有時候把一些關系說的模糊一些更能引人遐思,說不定就傳出去了,傳的人多了,就會有人認為他能夠搭上李書記的路子,這對他沒有壞處。
船駛近湖心,離群鳥聚集的小島還有一段距離,導游介紹,太靠近了得小心鳥屎,數萬只鳥遮天蔽日地飛過,被鳥屎砸中的幾率還挺大的。
李半妝先上的也是這條船,她和安南秀坐在一起,李路由走到最后,那個李教授走過來就坐在他身邊。
李路由已經認出來了,這個李教授就是那個在湖邊聽李路由說話時朝他笑的考古學家。
只是沒有想到,穿著土黃色工作服毫不引人注意的考古學家居然把一個囂張的副廳級干部給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了,居然是大有背景的人。
“你愛這個國家,但是沒有必要把這群操蛋的官當爹供著,不是嗎?”船停下來了,李教授放下望遠鏡,饒有興趣地和李路由說話。
“是這個道理,剛才讓你見笑了。”這位李教授的氣度,修養都讓人感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李路由就有些訕訕的,因為他剛才的表現不成熟,雖然他覺得那么做沒有錯。
“年輕人嘛,如果不熱血一點,怎么叫年輕?你做的沒有錯。”李教授點了點頭,問道:“哪個學校的學生?”
“國府大學,我叫李路由。李教授,你是哪個大學的?”李路由也問道,他一向尊敬這些真正做學問的學者,剛才看到那個榮副廳長的態度,就知道這位李教授相當了不得,可是有了地位和名氣的教授,還肯穿著普通的工作服這樣下現場就很少了。
“國府大學不錯啊,我們中海大學一直當競爭對手來看的⋯⋯咦,李路由?這名字有些耳熟啊。”李教授皺了皺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我兩個妹妹是今年高考狀元和榜眼,你該不會是在新聞上看到采訪了吧?”李路由對于炫耀自己妹妹的成績,那是樂此不彼。
李半妝回頭嗔怪地看了一眼哥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有機會哥哥就會扯這個話題,都這么久了,他的興奮勁還沒有過。
安南秀低了低頭,算了,忍了,誰讓這話是李路由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