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整,南大附中劍道隊全體成員在教練的帶領下來到學校東門對面的珍味觀。
這是許非頭一回在人均消費六百以上的餐廳用餐,但他心里裝著事情,提不起胃口。
八點半,慶功宴終于散場,與教練揮手道別后,許非迫不及待地趕回家中。
到家時是九點多,姑姑已換上睡衣,卻仍坐在電腦桌前忙碌,聽到許非進門,她馬上放下鼠標。
“回來啦,累不累?”
“不累。”許非一邊換鞋一邊回應,“本來下午還想再練練,教練不讓。”
“吃飽了嗎?”
“嗯,還行。”許非說著,打開冰箱取出營養膏,舀了一勺送進嘴里,“對了,曹一鳴說他想訂三十套劍道服,教練也說你設計的劍道服特別好,他說以后咱們校隊的隊服都從你這訂制。”
“好啊,哈哈,我這網店還沒開起來就有訂單了,真棒。”許晴拍了拍手,問道,“對了,今天怎么沒看見那個小姑娘?姜筠,是叫這個名字吧?”
“她在醫院,沒來參賽。”
“噢難怪你看起來憂心忡忡的,她怎么了?生病了?”
“受傷了。”
“啊?她沒事吧?”
“教練帶我們去醫院看她了,看起來沒什么事。”許非坐到沙發上,長吁一口氣,自從得知警方對連洪的懸賞提到五百萬后,他就心神不寧,胸口像壓了塊沉甸甸的石頭。
“沒事就好。”許晴歪頭壞笑,“我下午又去了趟裁縫店,按她的尺寸訂了一套劍道服,估計后天下午就能做好,到時我把地址發給你,你去取,然后送到醫院,正好有個理由再去探望一下,我跟你說哦,追女孩啊就是要注重細節,要有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溫柔,尤其是在她生病受傷、需要陪伴的時候,一定要找借口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兒。”
“……”許非沉默片刻,他對姜筠的確有好感,但暫時還沒有追求的打算,這件事他已反復強調過不下十次,可姑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跟你說話呢,聽見沒啊?”許晴兇巴巴地瞪了一眼。
“聽見了。”許非十分無奈地點了點頭。
許晴轉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許非,過了一會兒,她問道:“小非,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下午捧獎杯的時候不是挺開心的么?怎么一回家就板著臉?”
許非躊躇半晌,開不了口。
“你呀你呀,唉。”許晴起身取了瓶紅酒和兩個高腳杯,輕輕擺在茶幾上,“來,陪我喝兩杯,慶祝你奪冠。”
“我還沒滿十八歲呢。”許非大感詫異,姑姑可是從小就教育他,未成年不能抽煙喝酒。
“按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算是還差幾天,加上娘胎里十個月,早就過了。”許晴說著,斟了半杯紅酒。
“還能這么算?”
“反正我說了算。”許晴把半杯紅酒塞進許非手里,“干杯!”
確實,這個家姑姑說了算。
既然姑姑這么說了,許非便不再遲疑,仰頭飲下人生中第一口酒。
味道一般,沒有想象中的美味,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愛喝酒。
一杯接一杯,一瓶紅酒很快見底,許非沒有半點醉意,而姑姑醉眼朦朧。
“你怎么……”許晴放下酒杯,雙手撐著頭,暈乎乎地問道,“唔,你怎么喝了酒還像個悶葫蘆?想讓你說說心里話就這么難嗎。”
許非恍然,原來姑姑是想讓自己酒后吐真言,然而以他如今的體質,這點酒jing毫無作用。
“噗通”
沒等許非開口,許晴就趴在了茶幾上,許非搖搖頭,把姑姑扶到臥室,用毛巾和熱水給她洗了臉,然后給她蓋上被子,關上房門。
接著,許非回到自己的臥室,出神地盯著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很圓,依稀能看到玉兔的輪廓。
看著那一輪圓月,腦子里突然蹦出電影中狼人在月圓之夜變身的畫面,接著,思維自然而然地從狼人跳轉到吸血鬼,又從吸血鬼跳轉到獻血車劫案,最后跳轉到一個人名。
連洪。
許非滿腦子都是連洪。
在會展中心看到的那雙猩紅眼眸,仿佛是來自異世界的一縷余音,縈繞于心,揮之不去。
連洪至今沒有落網,這個隱患漸漸成了許非心中一處暗疾。
之前,許非想過也許自己該做點什么,但那時他什么都做不了,為了確保自己能在另一個世界的戰斗中活下去,他必須抓緊每分每秒提升實力,無暇顧及其他。
現在,情況有所變化。
無言高塔內還有99瓶銀之血,庫存充足。并且,高塔內的威脅已經被清除一空。
既然暫時解決了血渴問題和生存危機,那么,現在就該設法解決連洪這個隱患了。
許非緩緩合上眼皮,在心里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假如遇到連洪,我該怎么做?”
“毫無疑問,殺死連洪是最優解。”
“現實世界的被詛咒者,包括我自己,都是隨時可能制造混亂的不穩定因素。”
“定時炸彈的數量,當然是越少越好。”
“最理想的狀況是,只有我和連洪感染了詛咒之血,沒有第三者,嗯,沒有第三個被詛咒者。”
“這樣一來,只要殺死連洪,我就可以獨自背負這個詛咒,不對更多人造成影響。”
“不過,全世界有七十億人,七十億人里只有兩個人感染詛咒之血,而這兩個人剛好在同一個城市,這概率有多大?微乎其微。”
“所以,不能抱有這樣的僥幸心理,我不僅要解決連洪,還要設法把已知的情報傳出去,讓有關部門做好應對的準備。”
“可是,該怎么做呢?”
思索間,許非忽然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詫異。
連洪畢竟是一個人,不是黑血者那樣的怪物。
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真的能像面對怪物那樣,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嗎?
雖說連洪很可能犯了命案,但這也只是許非的猜測,警方至今沒有公布詳細案情,許非并不清楚連洪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連他是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就拿定主意要殺了他,只因為他感染了詛咒之血?
許非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他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向黯淡無光的洞察之眼。
不管怎樣,總之,得先找到連洪。
洞察之眼的偵查半徑只有650米,想用洞察之眼找到連洪,就需要連洪出現在以許非為中心、半徑650米的球形范圍之內。
可是,南都有近千萬常住人口,占地面積超過六千平方公里,就算連洪還沒有離開南都,要想找到他也是極其困難。
許非盯著洞察之眼,腦子轉個不停,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里飛舞,全都圍繞著一個核心問題:
連洪,究竟在哪里?
南安新區,御景華府。
火山甩著鑰匙扣走出電梯,高高興興地打開房門。
“楠楠,餓了吧?走,吃飯去!”
說話間,火山推開房門,看到門內的情景,他呼吸驟停,心臟漏跳半拍,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到弟弟在沙發前半跪半坐,嘴巴被人用膠帶粘住,眼睛上綁了一圈黑布,從黑布到膠布,掛滿淚痕。
他看到一個面容恐怖的怪人坐在沙發上,一只手端著酒杯,另一只手握有一把手槍,槍口指著他的腦袋。
“哈嘍。”
怪物露出八顆牙齒,想模仿出火山的爽朗笑容,卻笑得無比駭人。
“鄭燦,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