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陽光光影似乎特別照顧少年人,讓周寬看起來顯得陽光大氣,也讓特地昂首挺立的他更顯自信。
周寬神態鎮定自若,仿佛剛才只是在拉家常。
他垂在收銀吧臺下的左手插進了褲兜里,五指極其用力的伸展,以掩蓋話語表達出潛在意思所帶來的些許緊張。
聽周寬這么一說,中年老板看了他一眼:“是啊是啊。”
“小伙子剛才看到了的,我這網吧的電腦隔兩天就死機開不起來了。”
“現在叫人來修,你……是想等等看?”
老板倒也還蠻健談的,也沒有去想周寬話里的更深層意思。
反而在三兩句話之間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周寬念頭轉動,不著忙地跟老板攀談:“什么病毒這么嚴重,不是說網吧電腦都可以一鍵還原嗎?”
“也不知道年前怎么跑進來了病毒,殺毒軟件查不到。”老板也是納了悶了,“現在一鍵還原就能用幾天。”
周寬哦了聲,貌似狐疑道:“機子裝的是硬件還原卡還是裝的還原軟件啊。”
“硬件還原卡,不過跟這個沒關系,其實是一鍵重裝。”老板嘆著氣說,“只不過這個一鍵重裝不能對硬盤進行完全格式化。”
“格式化你知道吧。”
迎著老板的目光,周寬輕輕點頭:“知道,刪除硬盤數據。”
然后又問:“所以現在再重裝系統是要完全刪除硬盤數據是吧?”
“主機上能有之前的系統啊軟件的備份?”
聽周寬這么一說,老板有點反應過來了:“小伙子懂得挺多啊,你說的對,這就是主機,這邊不是一根線,倒一直沒中毒。”
瞄了眼周寬,又說:“要不是你開口說話,怎么看都像個高中生。”
周寬看了兩眼眼主機桌面界面,心里又多了一份底氣,故意略過了這茬,而是輕輕一笑:“略懂,略懂一二。”
“嚯呦,難得啊,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也是越來越謙虛了。”老板咂咂嘴似乎頗為感慨的樣子,滿臉都是笑意。
周寬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似是不經意的提了句:“老板今天還恢復嗎?”
“要恢復的,馬上學校就要放學了。”老板無奈道。
周寬切入主題:“要一次性解決問題吧?”
“怕是不行……”說到這里,老板忽然頓了下,目光盯著周寬,不露聲色道:“看小老弟的樣子,是有想法吧?”
周寬:“……”
心道:好家伙,都是人精,稱呼這就換了。
事實上,一開始周寬并沒有什么想法。
網吧電腦死機是一個常見偶發性故障,尤其是在2010年乃至2015年之前幾乎每個經常上網的人都遇到過。
但……
像是之前那樣,整個網吧全部同時死機且重啟之后找不到引導文件的現象很罕見——
在其他客人一窩蜂去退錢時,周寬有看到電腦重啟后的屏幕顯示。
身為一個IT民工,周寬當然看得懂一些關鍵提示,更何況那是英語好的普通人也能閱讀懂的提示。
本來周寬也沒什么想法。
病毒嘛,不罕見,現在可不就是國內免費網絡安全軟件的盛興期。
他又不是專業的網絡安全管理,不懂什么查找病毒之類的操作。
只是聽著老板跟人通電話后,周寬心中逐漸有了想法。
而且就在那分多鐘的時間里下定了決心:他要做個生意。
因為越聽下去,周寬越覺得這就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甚至有那么一絲絲‘尋門千里,門在眼前’的感覺。
尤其是當周寬聽到老板說‘兩萬’、‘搶銀行’、‘本來就是這個價’之后,他意識到了這里面存在的利益。
裝系統對一個IT民工來說真的很簡單。
甚至對任何一個懂粗淺計算機的人來說也非常簡單。
因為裝系統的過程被操作系統供應廠商無限簡化,為的就是能盡可能傻瓜式安裝。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輔助軟件。
比如很多人都聽過的PE安裝,這是一種沒有系統光盤也可以使用U盤等外接介質安裝系統的方式。
市面上的PE類軟件幾乎都是免費的,像是‘大白菜’、‘老毛桃’等等。
PE就是一個小型系統,一般里面會帶一個操作系統備份軟件,就是常說的ghost。
幾乎所有批量臺式電腦裝機都會采用這種形式,原因簡單:ghost有系統克隆功能。
本質上,正版的原版操作系統不帶任何軟件,IE瀏覽器除外,甚至不帶硬件驅動;
而PE系統ghost軟件可以將一套安裝好的系統軟件通用驅動等一起打包,然后在一臺硬件基本相同的新機器上完美復刻出來。
這類輔助軟件的使用都不復雜,提供這類輔助軟件的官方網站還會有說明文檔,只要愿意花幾分鐘時間就能學會。
關鍵是,這個‘技術’眼下有價值。
好比周寬從老板的對話中大概得知,現在的白華裝一套完整系統要100元。
這個價格不夸張,哪怕是后世2021年,電腦城裝機的基本價位一般都要單次30元,稍微表現小白一點就會被開價50、100。
但這玩意說真的,稍微研究一下,會發現無論是通過渠道從微軟文件下載官網去下載原版系統鏡像來拷光盤安裝;
還用U盤做個PE以直接鏡像模式安裝,還是PEghost,都特么的簡單爆了;
而且如果只是安裝原版系統,連20分鐘都不要!
更別說有備份鏡像的復刻式安裝。
就這么說吧:
幾乎所有提供標準服務的硬軟件廠商都是以傻瓜式來測試硬軟件的。
比如臺式機幾乎所有線纜接口都有且只有一個對應的插孔。
硬件廠商為此區分了不同的針腳。
軟件就更不用說了,一般會設定較高容錯率,除非是那些誘導式軟件。
總之……
這是個幾乎所有人重生都能在任何地方入門的掙錢活兒,技術門檻之低超乎想象。
而周寬在發現這個掙錢機會后,很快動了心。
這可是粗略有二百臺機器的網吧呀!
并在那一分多鐘的時間里在腦子里模擬了很多很多種展開方式。
畢竟算上前世,這也是周寬很少做過的‘社會生意’。
甚至在開口之前的鎮定自若都是因為人生經歷還算豐富,所以能裝得這么像,要不然也不至于左手緊張的曲展。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青澀,他連用什么樣的站姿都考慮了。
甚至還有留意太陽光影的角度。
在最終邁出這一步之前,周寬做了心理建設:
“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就算能白撿第一桶金,以后也一定要跟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老板打交道,才能錢生錢。”
“家里的店鋪已經成功了,考試成績也如期達到目標了,我該有信心的!”
“反正我就搭個話。”
“就算談不攏,至少也找到了積少成多的掙錢方式,無非是想想辦法去掛靠個電腦店,慢慢來。”
“現在就是讓自己表面上看起來風輕云淡、輕描淡寫。”
“再說我也是活到過30歲,這老板也就三四十,同齡人罷了……”
只不過在做了這老些心理準備后,周寬發現自己似乎高估了老板的‘戒備心’,他就什么都沒瞞著。
剛才的攀談中,周寬知道了不少基本信息。
比如知道使用了硬件還原卡,而不是還原軟件來讓系統在每個使用者用完后恢復原樣。
這也是為什么要有自己的電腦才能搞比特幣的原因,因為現在私鑰管理沒那么優秀,網吧電腦重啟后一還原,什么都沒了。
也知道了網吧主機上有之前的系統備份。
其次還知道老板的心理預期。
當然,也品出了當老板的人所特有的那絲精明。
于是,此時,在中年老板帶著些許不明意味的目光注視下,周寬坦率道:“確實有點想法。”
微笑著問:“敢問老板貴姓。”
“免貴,姓黃,小老弟貴姓。”黃老板接過話茬。
周寬禮貌道:“小姓周,黃老板叫我小周就行。”
之前把5塊錢塞回兜里時順便掏出了手機。
這會兒,周寬一直不經意的擺弄著手機,像是轉筆一樣,其實是順手點開了手機上為數不多的附加功能:錄音。
嘮了幾句閑話后,周寬才好整以暇地說:“照黃老板這么說,網吧機器有局域網病毒,而且是需要格式化硬盤這種笨辦法才能解決的病毒。”
說到這里,周寬略作停頓:“如果黃老板想要徹底解決問題,我可以……”
接著裝作一咬牙,斬釘截鐵道:“剛才看了時間是4點45,我能在六點之前讓網吧恢復正常營業狀態。”
周寬終究還是冒險地說出了一個特別短暫的極限時間窗口。
他估計這也是這個黃老板心里的預期恢復營業時間。
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一擊破防’。
本來是沒辦法營業,隨便扯閑,一直就無動于衷的黃老板這時下意識喊道:“這不可能!”
“我的網吧有兩百多臺機器……”
略頓,黃老板又補充了準確數字:“207臺。”
“剛才我打電話的那個師傅不來就是因為太浪費時間了,從現在開始干,起碼要連續干兩個通宵。”
見狀,周寬笑了笑:“我懂黃老板的意思,說白了還是我們這種小地方的習性,這種比較費時間的事情都想拖拖拉拉。”
“誰說不是呢。”黃老板嘆了聲,“周老弟懂蠻多啊。”
聞言,周寬也不多給黃老板細想的機會,直言不諱:“黃老板,我說話直,你多擔待。”
“我呢,確實是想順便做這個買賣,確實冒昧了,多的話就不說了。”
“有兩個方案,一是黃老板你還是按照你的計劃,把這個門臉的機器一鍵重裝,我去幫你徹底重裝其它機器,什么也不耽誤。”
“二是我直接徹底重裝,最遲六點能給你搞定第一個門臉的機器,這樣正常營業后不會出現死機風險,也能快速恢復其它機器。”
黃老板看著周寬明明頂著一張青澀的臉卻能談笑自如,意有所指道:“看來周老弟手上很有技術啊,怕是要價不菲吧。”
“不高。”周寬笑笑,“趕巧的買賣。”
“我跟黃老板是初次見面,理應打折,這樣,第二種8折,第一種9折。”
聞言,黃老板微笑著明知故問:“什么8折,9折。”
“你懂的。”周寬不慌不忙地說。
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