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抱著仙使的大腿千求萬求,總算求得個允許,可以在仙宮躲一會。可萬萬沒有想到,我還在門后聽熱鬧聽得歡呢,這一轉眼功夫,他便把我捉烏龜一樣捉出,扔到了大庭廣眾中。
身子落下時,我腦中飛快地轉過好幾個主意,可所有的主意似是都不成。我想了又想,事已至此,我只能死鴨子硬撐。
眾人看著被仙使抓來放在地上的美貌女子,先是一怔,轉眼再又一怔。
怔著怔著,他們一個個死盯著我上看下看起來,便是母親和魏葉,這時也都瞪大了牛眼,特別是魏葉,他一邊用力地揉著眼睛,一邊費力地向前擠來。
明三公子這時也是腰身一僵,疑惑地朝我死盯不放。
仙使這時已緩緩降落,他瞟了我一眼后,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入了仙宮。
而隨著仙使一入內,嘩的一聲,眾人里三圈外三圈把我圍了一個不透風。
最先擠到前面開口的,是魏四小姐,她皺著眉不高興地叫道:“剛才仙使說你是魏枝?這怎么可能?”
這當然可能……
我不敢與魏四小姐直視,便眼觀鼻鼻觀心,擺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恬淡樣。
魏四小姐見我不答,眉頭一挑便要發怒,一眼看到開著的仙宮大門,便又壓抑住了脾氣,“我問你呢!你到底是不是魏枝?”
我想,魏四小姐最強橫,她也不敢在仙宮前面動手,我可以不理她。于是我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就是死也不答。
魏四小姐瞪大了眼,見她要發火,一側的魏三小姐喚道:“四妹。”
一聲喝令使得魏四小姐立馬噤聲后,魏三小姐溫溫柔柔地說道:“不管她是何人,都不值一提……行了,我們走吧。”
說罷,她雍容轉身,率著眾人,朝著山下走去。
魏三小姐走得有點急,不管是十倍靈氣的仙宮,還是正在修習的仙品功法,對這偌大的魏國來說,都是罕見物事,她得趕回去跟魏相商量下面的動作。
因此,她對我這個分明還是凡人的魏枝,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魏三小姐這一走,擠了一廣場的人流,便少了大半。
得罪不起的人走光了,魏葉和緊拉著他的母親也上前了。
我靜靜地看著這兩個在我前十七年的生命中,占據了最大份量的親人。
也是奇怪,明明三個月前離家時,我還有著怨恨痛苦,現在看著他們,我好象挺平靜的?
魏葉疑惑地盯著我,叫道:“你真是姐姐?”與此同時,母親也叫道:“你是枝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一躲就是三個月!怎么,得了仙人給的好處,就翅膀硬了,連母親和弟弟也不想認了?”
母親叫到這里,右手朝我一伸,“那一百兩黃金呢?拿出來!”
魏葉連忙在一側補充道:“母親,還有那儲物袋也是好東西,我有用。”
我垂下眸輕聲回道:“黃金交給師傅了。”
母親立馬大怒,“簡直胡說八道!他是仙人,他要這俗世黃金做什么?再說這黃金還是他發給你的!好你個魏枝,好你一個騷蹄子,不過三個月不見,就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這種瞎話也敢拿出來訛你母親弟弟!”
我依然垂著眸,細氣細氣地回道:“真是師傅拿走了,他說我在這里白吃白住,便讓傀儡人拿了黃金去購置我的生活用品了。”
母親怒從中來,她忍不住咆哮道:“你還敢胡說?那可是一百兩黃金。”在提到一百兩黃金時,她牙痛地頻頻吸著氣,不用抬頭,我也知道她現在的模樣是多么剜心剜肺的難受。畢竟,一百兩黃金,不但可以替魏葉娶一個上等的親事,還可以讓她的后半生過得舒舒服服。
我越發看著她,認真地說道:“師傅乃是仙人,他不懂這些俗物的價值的,他說那是供我日后花銷所用,我就給了。”
“你這個蠢貨!”母親怒不可遏,她右手一揚,一個巴掌便朝我重重扇來。
我要是以前,是肯定躲不過的,可我現在身手輕盈,幾如飛燕,只是略略一退便避了開。
見我敢躲,母親更加火大,就在她追上前準備再打時,魏葉一把扯住了她。
魏葉忿恨地瞪著我,少年發育期的嗓音尖嘶地低喝道:“魏枝,那一百兩黃金,是仙使令你用來安置我與母親的,你要是知道好歹,就把它拿出來。不然的話,休怪我這個當弟弟的,這一輩子都不認你,以后你嫁了人受了委屈,也斷斷不護你!”
我歪著頭想了想,疑惑地說道:“阿弟長到十六歲,平素對我非罵則打,原來這當弟弟的,還有保護姐姐的責任啊?怎地從來無人跟我提起過?”
魏葉一僵。
我又轉向母親,她一張保養得宜的臉此時已鐵青得扭曲,我小小的向后退出一步,嚅嚅說道:“師傅說了,入了他的門,便與凡人再無瓜葛,你們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說罷,我也不等她有什么反應,腳尖一點飄了開來,轉身便向仙宮跑去。
如果這一次驗骨,我是與魏紅一道回來的,現在已被母親做為交換品,嫁給那個喜歡虐殺妻室的春伍家的癱子吧?
隨著我飛奔入內,砰地一聲把殿門關得緊緊的,外面還有魏葉的咆哮聲傳來。
我越發地把殿門關緊,背靠著殿門發了一會呆后,我不知不覺中,又飄到了仙使的房門處。
仙使的房門關得緊緊的,看來他也知道他購買的防護罩是偽造的,干脆用這一扇木門來擋住我。
也不知怎的,那么多人懼怕的仙使,我一點也怕不起來。我盤膝坐在他的房門外,數著自己的手指頭,對著房門說道:“仙使,我不喜歡有親人了。”
仙使沒有理我。
我說道:“我也不喜歡有心上人了。”
仙使還是沒有理我。
我繼續自說自話,“我的家在顧城,仙使你聽過顧城嗎?那地方可美呢,我爺爺是那里的城主,明三公子的爺爺則是副城主。那些年,我們兩家可好呢。”
我低下頭,沉浸在思緒中。
爺爺還在的那些年,我其實過得很風光,我雖然長相一般,可就是投了爺爺的緣,他疼我愛我,我父親也看重我,連帶的,母親也不似現在這樣對我。
當然,母親出身小門小戶,她還需要我這個女兒在父親和爺爺面前替她說好話呢。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就在那一天,朝庭突然來了人,說是搜到了我爺爺對朝庭不忠的證據,接著,我爺爺和父親被砍頭,而原本是明三公子的父親,則一路高升,由一個城的副城主,成了魏國的尚書大人。
在朝庭派來的大官面前保下我母子三人后,明三公子便因不顧風險照顧舊人,成了聞名魏國的敦厚君子。
我有一句沒一句地把這些往事,對著仙使的房門說了又說,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平靜下來。
我拍拍衣裳,顛顛地爬了起來,朝著房門大叫了兩聲“仙使”,沒人理會后,我高高興興地朝外跑去。
這一打開殿門,我母親和魏葉果然早離去了,想剛才時,這廣場上還處處人聲鼎沸,這么一會,偌大的地方便只有夕陽落鴉。
我走到一側,低頭看著下面的屋舍橋梁,不由有點發癡。
就在這時,一個低而悅耳,溫柔多情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阿枝……”
我身子一僵。
一陣腳步聲響,明三公子走到了我身后,他神色復雜地盯著漫天霞光輝映中的我的臉,低聲說道:“阿枝,你怎么變得這么美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
對上明三公子那熟悉的,令得無數個午夜,我只要一想起,便會癡癡發笑的俊臉,我彎著眼眸笑得開懷,“好久不見,公子可是安好?”
明三公子那雙總是溫柔深黑的眼定定地看著我,從他那烏黑的瞳仁中,我看到了一抹驚艷。
其實,我現在的姿色,與魏四小姐是伯仲之間,與魏三小姐相比,那是差了一半。按道理來說,如明三公子現在的地位,他不應該為我這樣的姿色驚艷。
不過話說回來,我以前長相那么平凡,他對著我,也可以說上幾天幾夜的話,我們有時到外面游歷,甚至可以相依相伴數月不歸。他總是無數次盯著我的臉笑著說,“怪了,明明阿枝長得一般,可我與你相處,就是如沐春風,與你說話共處,老覺得事事恰到好處,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也因為那幾年中,他的說話他的動作,便是作偽也難以做得那么滴水不漏,我才徹底相信他,才會在他生辰那日,做下那等丑事!
我笑得太燦爛,明三公子的臉色有點難看,他與我對視良久,微微轉頭,明三公子低嘆一聲,輕聲道:“阿枝,這些時日里,我總是忘不了你。”
我挑高了眉,笑得眼都彎了,“公子又說笑了。”
“我沒有!”明三公子突然激動起來,他上前一步,雙手搭在我肩上,盯著我的眼認真地說道:“阿枝,你身無根骨,這一輩子注定是一個凡人。現在仙使因一時好奇收你為徒,也許過不了一年半載,他會覺得你沒有長進把你踢出門墻。阿枝,趁著你現在還是仙使的徒弟,你嫁與我好不好?”
他激動得手在輕顫,“阿枝,你現在入門,定然能得到我家人的認可,甚至還能得到國君的認可……”
我看著紅光滿面,雙眼放亮的他,忍不住說道:“可是不對啊,你不是已經有了未婚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