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羊山的冬天時間并不長,幾乎可以用幾場雪來定義,比如,今年總共下了六場雪,冬天就結束了。
首先證明冬天結束的征兆不是白雪消融,也不是綠葉在枝頭綻發,更不是北歸的大雁,而是常羊山天宮墻角處的一縷小草。
“今年小草鉆出地面的時間與去年基本一致。”阿布在將數字記錄到紙上之后,就跑去跟云川報告了春天到來的消息。
“這是好事情,既然小草已經長出來了,那么,別的記錄也與去年一致嗎?”
“大雁北歸的時間晚了一天,魚人部捕捉到紅鯉魚的時間又早了一天,北松林里的松脂變軟的時間也早了一天,總體上與去年基本一致,我準備開始按照這個時間來安排春播,春耕任務了。”
“今年麥子與稻谷的播種數量你是怎么安排的?”
“今年,種麥子的人要遠遠超過種稻子的人,所以,我準備在族田里全部種上稻子。
族人不愿意種稻子的原因在于,種麥子需要的人手少,雖然產量比稻子低一些,多種一些田畝數,最后落到手里的糧食就要超過種植水稻的收獲,就是將來拿麥子換東西的時候吃點虧。”
云川笑道:“他們喜歡種什么就種什么,地給了他們,就按照他們的心思去種,族里收糧的時候,也就按照麥子來收,這一點上元緒的說法是對的,最好順其自然。”
阿布猶豫一下又道:“我總覺得過了今年,咱們部族中會出現很多富戶,比如小苦兒一家。”
云川淡淡地道:“聽說為了開墾荒地,他母親連命都搭上了,付出了多少心血,就該有多少收獲才是。
阿布,你要記住,在云川部我們一定要保證一點,那就是多勞者必定多得,努力者必有所得,聰慧者必定有所得,善良者必定有好報,勇猛者必定受尊敬,公平者必定成首領。”
阿布瞅著云川道:“即便是遭災……”
“哦,遭災是另外一回事,畢竟……好事多磨嘛。”
“明白了,那就讓族人朝著這些方向努力,如果成功了,我們祝賀,且樂見其成,如果失敗……我們,我們就繼續鼓勵他!”
云川看了阿布一眼笑道:“就是這個道理,神就是這么干事情的,以后啊,我們要把自己從冗余的事情中解脫出來,將自己放在一個觀察者的位置上看世界,除非族人們犯下了明顯的錯誤,我們才出手糾正,如果他們能夠一直保持向前,且道路正確,我們就是一個旁觀者。”
“明白了,我將持之以恒地這樣做!”
云川點點頭對阿布道:“建立檔案吧,把這些話寫進去。”
阿布答應一聲就彎腰離開了云川的房間。
阿布走了之后,云川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強忍著一雙顫抖的手看完了一份文書,然后就閉目沉思。
睚眥已經到了赤水河,他們正在北方大肆捕捉黃羊,野驢,甚至是野馬。
這些事情不算什么,問題就在于,云川從睚眥的信中看到了睚眥部完好無損的消息。
一個缺糧少衣的龐大部族是依靠什么一路走到赤水河以北的?
這條路云川部每年都走,從云川部抵達赤水河流域需要多長時間,需要多少物資支持,阿布那里記錄得清清楚楚。
就目前而言,能支持大規模去赤水河流域尋找野馬,野驢,黃羊的部落,也只有大河上游三部落才有這樣的實力。
現在,睚眥部卻出現在了那里。
別的事情云川不看,他只看到了睚眥部毫發無損地抵達赤水河以北,那么,是誰幫助他們抵御豹子群,抵御狼群,抵御一路上遭受的傷害?
這一路上有沒有意外傷害,云川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么,睚眥部毫發無損的地到達了那里,并且開始了捕捉野獸的作業,這其中一定是有問題的。
云川甚至不用多想,睚眥部新進招收的那些野人一定死傷慘重。
他以前對睚眥寄予了很高的希望,現在看來,自從離開自己之后,睚眥身上的野人本性正在復蘇。
部族能不能擴張,在云川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他希望的擴張是有序地擴張,開發一塊土地,拓展一部分生存空間,再預留下將來的發展空間,循序漸進式的開發,才是好的擴張方式。
即便是睚眥收攏的那些野人,其實也是云川發展計劃中的一部分,按照云川的計劃,本部族繁榮起來,再帶動周邊的部族繁榮起來,等到文明部族都繁榮起來了,必定會影響到周圍的流浪野人,等流浪野人慢慢地歸化之后,更加荒蠻的野人也就會慢慢地向流浪野人進化,到了這一步,剩下的就只需要交給時間,只要時間足夠長,野人就會一點點地被全員進化,走進一個新的時代。
睚眥目前這樣做的事情,無異于殺雞取卵,如果這個方法可行,云川早就帶著大軍攻伐軒轅,蚩尤兩部了。
“太蠢了!”云川將手中的文書丟到一邊。
jing衛喜滋滋地從外邊走進來,拿著一封信對云川道:“睚眥說他們捕捉了很多,很多的野羊,野驢,就是野馬已經離開了荒原,要不然他也能捉到很多的野馬。”
云川瞅著jing衛道:“我討厭用人命換來的那些牲畜,無論如何人命也要比這些牲畜珍貴一些,jing衛,睚眥如果還不能認清這一點,我會下令拋棄整個睚眥部。”
云川明顯地發怒了,jing衛就把脖子縮了起來,手里的信函也立刻藏到身后。
云川呵斥完jing衛之后,就對守在門口的無牙道:“拒收睚眥部的信函,告訴使者,他們族長送來的信函上的血腥味太重,我們不敢收。”
jing衛“哇”的一聲就哭著跑了,她不敢質疑云川的決定,只想著快一點寫信告訴睚眥,他已經惹怒了族長。
做完這些事情,云川再一次把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本《孝經》,不傷同類,就是人類對上蒼敬獻的最大孝意。
現在,如何慢慢地剝離族人身體里的獸性,變成了目前最重要的當務之急。
統領一群人才是云川的愿望,他不想統領一群野獸。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給睚眥一個教訓,否則,他真地會蛻化成野獸的。
一個掌握了不少文明的野獸,會慢慢地進化成老虎群里面的劍齒虎,到時候再想要控制,毫無疑問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小鷹一腳踢起了小苦兒,然而小苦在被踢起的一瞬間,在小鷹的鼻子上擂了一拳。
他本來可以避開這一記猛踹的,就是看不慣小鷹那張洗得干干凈凈的臉,才刻意冒著被踹出去的風險,打破了小鷹的鼻子。
小鷹鼻血長流,小苦兒蜷縮在地上等稍微舒服一點,就強撐著爬起來,指著小鷹的鼻子哈哈大笑。
他受到的傷害要比小鷹重得多,但是他不想表現出來,強行忍著劇痛讓自己站直走穩當,他要給別人留下一個小鷹打不過他的印象。
小鷹沒有發怒,他不明白小苦兒為何寧愿受他一記重擊,也要打破他的鼻子。
那一腳的力量有多重,別人不知曉,小鷹是知曉的,他腿上的力量很大,胳膊粗細的木棍,一腿就能踢斷,就這一腳的力量,小苦兒要是不在床上躺三天才是怪事。
小苦兒強忍著劇痛,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走進了元緒的房間,勉強關上門之后,就一下子倒在地上,咳嗽了一聲,嘴角就有血溢出來。
元緒見他倒下了,就拖著他的衣領將他丟在一張床墊上,瞅著蜷縮成大蝦一樣的小苦兒道:“今天吃虧了?”
小苦呻吟幾聲,等疼痛減緩一些才道:“臉上占便宜了,肚子遭罪,小鷹那個混蛋的腿重得很。
不過,我們要的目的達到了。”
元緒坐在小苦兒身邊道:“族長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被欺騙吧?”
小苦兒搖頭道:“你不知道族長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喜歡看部族里只有人,才能做的事情。
而人與野獸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智慧,我的手段或許很拙劣,但是,你不能不承認這是智慧的一部分吧?
只要讓族長知道我是在用人的方式來達到目的,我的目的也就算是達到了。”
“包括被小鷹踹一腳?哦?,明白了,事情的根苗出現在睚眥部的身上,睚眥學軒轅在崆峒山的手段,導致很多野人死掉,你覺得族長會在意野人的死活嗎?”
小苦兒艱難地張開嘴,喝了一口元緒灌進嘴里的溫水,和著嘴里的血一起吞下肚子,閉著眼睛養了一會神,才對元緒道:“自從云川部的城池建好之后,只要野人不攻擊云川部,云川部從來都不會主動殺戮野人。
別的部族對于流浪野人什么態度你是知道的,唯有云川部在慢慢地教化野人,然后再把教化過的野人吸納進來。
所以呢,我想啊,在未來很長的時間里,這就是云川部主要做的事情,元緒先生,你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