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天上的雨水還是很清澈的,等烏云徹底籠罩桃花島之后,天上的雨水就變的渾濁了,而且,淋雨時間長了,身上會發紅,且奇癢難當。
云川用手接了一些雨水,嘗了一下之后就吐掉了,毫無疑問,現在下的是酸雨。
他非常的擔心,一旦這種酸雨大規模的落下來,這里的一切都要完蛋了。
不過,酸雨下的時間不長,等雨水把空氣中的火山灰徹底送到地面上之后,雨水也就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大雨一旦大到一定的程度,就變成無死角的沖刷了,棚子的四邊垂下一片片水簾,透過水簾的空隙看過去,大地上全是被雨水砸出來的一朵朵白的水花。
云川已經把冒雨修補棚子,糧倉的人都召喚回來了,就目前的局面來看,損失是一定會有損失,不過,云川覺得自己好像損失的起。
他之所以這樣認為,完全是因為,雨水中夾雜的冰雹把夸父的光腦袋砸的發青了。
開始,僅僅是一些指頭大小的冰雹,后來就變成了鴿子蛋大小的冰雹,等夸父他們迅速躲到棚子底下的時候,云川就看到了雞蛋大小的冰雹落在地上在水中亂滾。
也就是喘口氣的功夫,冰雹已經平整的鋪在地上,有些順著雨水流淌的方向匯集成了一條冰壩。
云川擔憂的瞅著頭頂的棚子,因為巨大的冰雹像敲鼓一樣的敲打著棚子,而這座由竹子編織的棚子,如同夸父鐵鋪中那塊被不停鍛打的鐵。
冰雹來的快,走的也很快,它走了,只留下一群被冰雹包圍的云川部族人在瑟瑟發抖。
冰雹走了,雨水依舊沒完沒了的下著,阿布,夸父,睚眥,赤陵,無妄,槐鸮再一次帶著武士們走進了風雨中繼續搶救那些已經被冰雹糟蹋的不成樣子的糧倉。
更多的糧食被族人從破爛的糧倉里運到了棚子底下,婦人們點燃了所有的爐子,放上所有的陶鍋,全力烘烤這些谷子。
每一個人都知道,只要把這些谷子再放五天,它們就會發芽。
精衛帶著一群女人沖進搖搖欲墜的紅宮,她們從亂石中翻檢出自己的勞動果實,至于,房頂上不時跌落的磚石,她們毫不在意。
全族人都沖進雨水中去了,他們在利用雨水變小的時候,再一次加固大棚子,以及糧倉。
也就是這個時候,云川發現,人的力量其實真的很強大,也就是兩個小時的時間,那些累積起來的冰雹就被人們推到臺子下邊,那些被冰雹弄壞的糧倉也重新得到了加固。
只是因為冰雹在融化,整個桃花島似乎在一瞬間就變成了冬天。
不時地有族人從外邊跑進來,渾身濕漉漉的靠在火爐邊上,一邊發抖,一邊看站在最高處的族長。
“阿布,命睚眥,無妄,槐鸮三人帶五百人,帶火油,全副武裝挺進常羊山,占據常羊山,清理常羊山山洞,如果遇到有人阻攔,就殺了吧。
睚眥他們走后半天,命婦人孩子帶上牲畜,背負能背負的糧食,向常羊山挺進,一旦抵達常羊山,就立刻進駐山洞,為后面到來的人準備食物,衣衫,火堆。”
阿布吃驚的聽完云川的話,驚叫道:“族長,我們走了,桃花島怎么辦?”
云川嘆口氣道:“該舍的時候就要舍棄,我必須承認,當初將部族基業選在河心島上,是一個很大的錯誤。”
阿布死命的搖頭道:“不,族長,我不愿意,我們不想搬!”
云川搖搖頭道:“我們不想搬都要搬了,好了,快去傳達我的命令,我們的沒有時間爭論。”
“族長——桃花島啊——”
云川怒道:“你是瞎子嗎?沒看見河水水位的急劇下降嗎?”
阿布匆匆看一眼大河,發現大河水水位竟然在不知不覺間下降了足足五六米,河北地這邊的淺灘已經全部裸露出來了,他甚至能在河岸上看到好多被擱淺的魚,正在砂石堆里跳彈。
“水退了——族長!”
“滾,快去執行我的命令,這不是水退了,而是大河上游的山塌了,堵住了河道,再過一段時間,水流就會沖垮河道上的圍堰,最后,會有更大的水流下來。”
阿布還想問為什么,見云川的眼睛幾乎都變成了血紅色,就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按照云川的吩咐去做了。
正在幫忙干活的睚眥,無妄,槐鸮,在聽到阿布的命令之后,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召集了自己部下的人,打開一間地洞,從里面抗出很多陶罐,就急匆匆的放下通往河北地的吊橋,快速向常羊山走了。
在睚眥他們走后,云川又命令阿布打開所有糧倉,讓族人用所有能裝糧食的東西,將糧食裝起來,然后放在板車上,放在牲口背上,強壯些的就用挑的,瘦弱些的人就背上,抗上,就連五六歲的孩子身上也綁上一個碩大的糧食口袋。
糧食太多了,時間又太緊促了,精衛挑著兩籮筐稻谷從云川身邊經過,放下籮筐狠狠地擁抱了一下云川,就帶著同樣背著兩口袋糧食的小狼,以及身上綁了一個糧食口袋的大烏鴉一步三回頭的冒著雨上了河北地。
大野牛很聽話,拖著兩輛板車,板車上裝著堆積如山的糧食,哞哞的朝云川叫喚兩聲,就拖著板車走了。
破耳朵不愿意別人把板車掛在它身上,抗拒了幾次之后,云川來到破耳朵面前,將自己的臉貼在破耳朵的鼻子上低聲道:“幫幫我,這一次我們真的好倒霉啊!”
破耳朵揚起鼻子,嘟嘟叫了兩聲,然后就垂下鼻子,安靜下來,任憑哭泣的像一個孩子一般的夸父將一輛特制的大板車掛在它的身上。
不僅僅是破耳朵,還有獨牙大象,以及那頭生產完不久的母象,以及破耳朵的大兒子,身上都掛上了板車,而板車上,裝的都是糧食……
“族長,我們真的不要桃花島了嗎?”夸父擦一把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聲音在發抖。
“大河上游出現了堰塞湖,一旦堰塞湖垮塌,這里什么都剩不下。”
“族長,請準許魚人部留下來,我們不怕水。”赤陵急匆匆的趕過來沖著云川嚷嚷。
云川瞅了一眼赤陵,繼續對夸父道:“你們巨人族要在這一次的大遷徙里面當主力,我不管你們怎么做,總之,我要你把這里的糧食一粒不剩的給我帶到常羊山去。”
說完夸父,云川才對赤陵道:“少說廢話,馬上搬家。”
“我不怕水!”赤陵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看他眼睛紅紅的,應該也是哭過的。
云川雙手按在赤陵肩膀上淡淡的道:“不,你怕,尤其是即將到來的大水,將是你此生沒有經歷過的可怕。
只要我們活著,桃花島還會有,如果人死了,我們才什么都沒有了,聽話,現在去搬運島上的物資,帶走所有的物資,一樣都不留,才是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赤陵哭泣著道:“我們真的要放棄桃花島嗎?”
云川搖搖頭道:“上游有堰塞湖,這是我的一個猜想,如果這個猜想成真,等堰塞湖潰堤,桃花島是一定保不住的,如果我的猜想錯誤,相信我,桃花島也不再是一個安全之地,因為,大河可能又改道了。”
赤陵點點頭,就重新鉆進雨地里去搬運東西去了,五年下來,云川部積攢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又那里是一時半會能搬完的。
瞅著自己的族人拖家帶口的背負著沉重的物資一個個踏上浮橋上了河北地,云川的眼睛酸澀的厲害。
他勉強忍住眼中的淚水,一個人坐在廣場上觀察大河水的變化。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大河水已經快要斷流了,云川第一次看到了大河河底的模樣。
這種景色極為瑰麗,怪異,房子一般大的石頭,被水流沖刷出來無數個孔洞,與各種奇峰怪石一起安靜的躺在河底。
如果大河徹底斷流,云川還能稍微有些安慰,說明上游倒塌的山峰把河道堵得死死地。
可惜,河水并沒有被徹底的堵死,依舊還有少半河的水在流淌,只是河水渾濁,給那些,美麗的石頭統統染上了一層泥漿。
大河上游的水會越積越多,而上游的地貌大多是陡峭的峽谷地貌,一旦堰塞湖的堤壩垮塌,云川就覺得自己將親眼目睹一場前所未見的大洪水。
云川沒有想著去提醒軒轅,也沒有想著去提醒蚩尤,他們都自稱是人王,那么,就有保護自己族人周全的義務。
桃花島上來年不會再有桃花盛開了,一場巨大的冰雹,已經把老桃樹的枝葉打的差不多了,現如今,那群老桃樹就像是一個個枯瘦的老人,向天空伸出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臂膀,像是在朝老天吶喊。
暗灰色的天穹下,人如螻蟻。
一天時間過去了,大河僅存的一點水依舊在不緊不慢的流淌著,睚眥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攻占了常羊山,驅趕走了常羊山上的軒轅部人,蚩尤部人,以及神農氏人。
這原本就是常羊山的一個常態,軒轅聲稱自己對常羊山有統治權,神農氏同樣如此,身處常羊山下游的蚩尤,也覺得自己對常羊山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
現在,云川覺得自己的部族安家在常羊山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做好了戰斗的準備,也做好了殺戮的準備。
人被逼急的時候,心腸就會變得非常殘毒。
大雨沒有停,反而愈演愈烈。
暗灰色的烏云也沒有褪去的模樣,如同鍋蓋一般覆蓋在這片大地上。
也就是這場大雨澆滅了火山,在大雨間隙偶爾會顯露出真容的火山,此時連白煙都不再冒了,安靜的接受大雨的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