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楚的目光轉過來,水神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籠罩了自己。
神祇的直覺告訴她,留給她的發言機會不多了。
于是她迅速道:“我可以解釋。”
李楚輕輕頷首,給出一個繼續的眼神。
請開始你的表演。
就聽水神幽幽道:“其實我生前也是齊家村的人。”
“那時我有一位丈夫,也算恩愛。家境雖然清貧,但絲毫不覺得苦。”
“可我夫君總覺得虧欠了我。
“他小有一些武道天賦,雖然不足以加入那些宗門,卻可以從軍。”
“當我看出他的心思后,也曾苦勸幾次,但他終究還是去了。”
“他說當兵的糧餉很高,天下又太平,他去熬上幾年,就可以改善家里生活。”
“誰知他才從軍三個月,南疆就爆發了巫蠱之禍,三洲的軍隊全都去平亂了。”
巫蠱之禍……
是百年前發生在南疆諸蠻的一場大亂,曾引發血流成河,拼了許多人命方才平息。
李楚看著水神,想起了羅氏女的傳說。
“我就在家中盼著他歸來,天天盼,夜夜盼,足足幾年。可最終,盼回來的卻是一個壇子。”
“從此以后我就成了寡婦。”
“我本想好好活著,可那些村中的男人,開始露出了無恥的嘴臉。常有人借著關心的名義上門,想要對我行不軌之事,甚至還有我夫君的親族。”
“我自然抵死不從,可漸漸我發現,村中早有一些關于我的流言興起。在他們口中,我居然早就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了。甚至還有婦女當街辱罵,說我勾引她們丈夫。”
“直到有一天,村長的兒子酒后想要對我用強,我拼死抵抗,逃出門去求救。”
“誰知事后他們竟顛倒黑白,污我在村中行娼妓之事,與多人通奸有染。村長帶頭,決定將我沉澤而死。”
“偌大個村子,竟沒有一人替我求情。”
“我就這樣被沉入秦澤之中,虧我一靈不泯,成了湖中水鬼。我在此潛心修行百余年,未曾害過一人,最終得到承認,成為了此間水神。”
“直到前些日子,那人前來采摘返仙草。我才得到機會,與其交易,條件就是他替我殺齊家村的人,我替他采返仙草。”
“我知他來路不正,采摘此草多半是要行傷天害理之事。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肯替我復仇。”
李楚聽她說罷,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說道:“可是百多年過去,現今的齊家村人,早已不是當年害你那些了。因你而死的,都是無辜的普通人。”
“我知道,但終歸是那些人的后代。”水神十分坦然:“我百年宿怨,心中難解。小道長你神通廣大,縱使將我一劍斬殺,我亦沒有怨言。”
李楚猶豫了下,緩緩搖頭:“我會將你和齊家村的的事情通報朝天闕,由律法來對你進行審判。”
其實……
他大概猜得到朝天闕會如何處置水神,最大的可能還是滅殺。小部分可能會利用她的神力,行一些普惠之事,贖其罪孽。
那邊小神醫正在熊王可憐巴巴的注視下,毫不留情地采摘著返仙草。
其實他采的量并不大,考慮到返仙草在煉丹中雖然重要,但所需劑量不大,貯存也困難,他也只打算采摘個十幾株了事。
只是先前水神也采了不少,導致那一片草叢看起來已經有些空蕩。
熊王就難免有些心疼。
它癱坐在地,像是一位未及中年的謝頂患者。而小神醫拔的不是草,就是它的頭發。
它的心里一邊滴血一邊念叨著。
禿了,禿了。
停手吧……求求了。
李楚走過去,問道:“可以了嗎?”
小神醫道:“差不多了。”
他在一個錦盒了分開鋪了差不多十幾株返仙草,裝得很滿。
那熊王這才松了口氣。
坐得也直了一些。
就聽小神醫又說道:“不夠再來。”
熊王的眼珠子又瞪得極大:“還來?”
身子頓時垮了下去。
兩人自然沒有注意到它無聲的表演,小神醫道:“我還擔心,魔門的人過后還是會來這里采藥,他們對返仙草的需求顯然極大。“
李楚道:“回頭叫朝天闕的人把這里封鎖了就好。”
那熊王聽著他們的談論,只覺眼前一黑。
朝天闕的名號它知道啊,他們一來,這片藥草還不都得充公啊。
完了,全完了。
它不由得癱倒在地。
小神醫頷首道:“可以,而且我聽說朝天闕內有高人精通生化之術,說不定能提前幾百年,從這片返仙草中催生出返仙花、甚至是返仙果來。”
熊王的大眼猛的一亮,瞬間瞪得像銅鈴。
它從地上彈坐起來,返仙果?
你們是在說返仙果?是我率領全族在這守了幾百年就為了拿到一枚的返仙果?
人類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嘛。
若是能給我一枚返仙果,這些返仙草任由你們拔光也無所謂啊。
“返仙果?”李楚問了句。
“返仙草數百年開花,返仙花數百年結果,一枚返仙果極為珍貴。”小神醫道,“能極大提高精怪的返祖幾率,朝天闕里飼養的洪荒遺種不在少數,相信不會放過這個機緣。”
啊……
熊王再度垮倒……
終究是守候了一場寂寞……
李楚看了看那邊的魔熊一族,“那他們未免太可憐了,守了這么久,最后守了個空。”
小神醫道:“朝天闕應該會給予一部分補償吧,若是它肯加入朝天闕,給它一枚應該也有可能。”
熊王再次瞪大眼睛,猛地彈起,仿佛一只在做仰臥起坐的大熊……
但是沒辦法。
熊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江南王府,后花園。
“火諸葛,主人有話交代給你。”一名黑袍人站在院中,冷冷說道。
“白石公前輩有何賜教?”道袍青年騰地站起來,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
黑袍人道:“第一句是,左丹奴死了。”
“第二句是,道士兇猛。”
被稱作火諸葛的道袍青年眼珠轉了轉,消化了這兩句沒頭沒尾的話。
他問道:“那咱們的造化丹還能煉制多久?”
黑袍人道:“沒有返仙草,明日就要停爐了。”
火諸葛蹙眉搖頭:“遠遠不夠,距離小王爺的計劃,起碼還差一半。”
黑袍人道:“我們恐怕得從別處獲取返仙草才行,左丹奴身上……可是有主人的分神符箓。他會被殺,說明在通明山谷遭遇的是極強大的敵人。”
“我知道了。”火諸葛掐了掐人中。
不用說他也知道,能擔得起白石公一句“兇猛”的,哪里會是一般道士。
那可是五尊法王之一,和自己奶奶一個級別的天地大能!
黑袍人轉身離去。
他走之后,火諸葛才抱怨道:“道士,又是道士!”
“命犯七宗也是去道觀殺人,被道士殺了。現在左丹奴也被道士殺了,我帶出來這幾個人,這就死了一半了!你說我是不是跟道士犯沖啊?”
他這不是自言自語,在他的旁邊,站著沉默的巨人。
巨人認真想了想,說道:“誰讓你也是道士,道經上不是說過……同行是冤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