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變成了妖怪

第十章 故人離世,大妖當桀驁

又過了兩個月。

這一天,滕子敬再也撐不住了,壽元徹底耗盡。

而在臨死前,他竟然不像前面幾個月那樣渾渾噩噩意識模糊,而是回光返照的清醒了。

他將所有親人后輩召到身前,依次交代了后事,甚至東陽郡那位姓馬的書生前來探望,他也微笑著做了最后的道別。

最后,他將所有人都請出了房間,房間里只剩下白澤。

他看著白澤,目光溫和如水:“這一生,終于是走到盡頭了啊……我幼年家貧,少年苦讀,青年金榜題名,意氣風發,中年官場得意,揮斥方遒,暮年被貶巴陵郡,倒也享受了天倫之樂。”

“按理說,我這一生并無遺憾,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并不擔心他們,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

“白澤,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已成妖,你會長存人世間,今后的無數個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掛念你,關心你,你一個人……會孤獨嗎?”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陪著你啊,可惜,我辦不到了。”

“你陪伴了我整個一生,而我,卻只能陪你走到這里了,今后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

最后,他看著自己的好兄弟,笑容溫和,帶著祝福:“白澤,人間很美,你要好好去看啊……”

說完,他的眼睛緩緩閉上了,而臉上的笑容卻仿佛定格一般,并未消失。

白澤看著睡著一般的老人,低頭沉默了。

他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曾經的一幕幕。

破廟中,窮酸書生雙手捧起臟兮兮的小狗崽,看著它的眼睛說,以后你就叫白澤吧。

山路上,一人一狗風餐露宿,在冒著寒風大雪前行,在雪地上留下兩串長長的足跡。

京城客棧的柴房里,他們一個冷饅頭掰成兩半吃,他凍得渾身哆嗦,抱著同樣瑟瑟發抖的小狗問道,白澤,你冷嗎?

金榜題名時,他激動的抱起它,哭著說,白澤,我們終于熬出頭了,我們再也不用受凍挨餓了!

新婚之夜,他對妻子囑咐道,白澤是我兄弟,你要把他當家人。

孩子出生,他抱著孩子笑著對它說,白澤,你要當叔叔咯。

仕途通達時,他帶著它站在山崖邊,意氣風發的說,白澤,你看這大好山河,是不是很美?

后來被貶,他苦笑著對他說,老伙計,你得陪我去偏僻之地了。

幼女出嫁時,他帶著它去女兒婆家參加了婚宴,笑對八方來客,說這是小女的叔叔。

孫女牙牙學語的時候,他蹲在小女孩的身前,慈祥的教導孫女說,這個啊,是白爺爺……

曾經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中閃現,最終,匯聚成了一滴清澈的淚水。

七十年,真的很長啊……

“啊——”

它仰天發出一聲劇烈的咆哮,這一聲大吼,驚天動地,天地變色!

“轟隆隆!”

天空中黑云匯聚,電閃雷鳴,整個巴陵郡城都黑下來了,然后,大雨傾盆而下。

嘩啦啦!

嘩啦啦!

這場大雨,仿佛在傾瀉著他所有的情緒。

滕子敬不喜歡下雨,所以,巴陵郡城很少下雨,那么他走后……就下個夠吧!!

“轟隆隆!轟隆隆!”

這場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三夜,直到街道幾乎被水淹沒,巴陵江即將泛濫,才停歇了。

所有人都驚異無比。

這樣的暴雨,可是百年難遇。

這三天內,有不少修行之人察覺到這股毫不掩飾的妖氣,成群結隊的前來查看。

然而,在感受到那股讓天地變色的恐怖妖氣后,他們一個個臉色蒼白,驚恐的離去了。

這只蟄伏在巴陵郡城二十多年的蓋世大妖啊。

它一直小心翼翼的隱藏著自己,盡量不與修行者發生沖突,并不是它害怕誰,也不是它惹不起誰,只是不想……讓那個人失望罷了。

如今,他已經走了。

那么……這人世間,還有誰能讓它低頭?!

大妖當桀驁,逍遙人世間,

若有擋路者,誅仙又屠神!

“好強的妖氣,看來,至少有三千年的道行,可惜,你遇到了本座。”

第四天,巴陵郡城的上空來了一位騎著獅子的高大僧人,他身披金色袈裟,露出半邊健碩的胸膛,右邊臂膀上戴著一個金箍,而腦后有一道燦爛的光輪。

就像是……肌肉菩薩!

“金缽,去。”

他攤開右手,手中的金色缽盂飛出,迅速放大,幾個呼吸間就覆蓋了大半個巴陵郡城,遮天蔽日。

那金缽中,似乎有一片金色的星河在旋轉,釋放出恐怖的吸力,只針對妖怪。

“嘩啦啦!”

盤旋在天空中的妖氣猶如大海之水,被不斷吸入金缽之中,甚至,它還在搜尋那些妖氣的源頭。

“滾——”

然而下一刻,一道元神之音響起,那金缽仿佛受到一股無邊巨力的撞擊,發出“鐺”的一聲倒飛出去,迅速縮小,消失在天際。

不僅如此,那騎著獅子的高大僧人也被那股力量撞擊,周身瞬間出現裂痕,金色血液噴薄而出,而他腦后的金色光輪更是四分五裂,他整個人倒飛數十里。

而他坐下的獅子,當場炸開,在天空中化作一團血霧。

“蓋世大妖!!”

那高大僧人在數十里外的天空穩住身形,臉色大變,然后轉身便逃,消失在天際。

“等辦完喪事,我也該走了。”

靈堂前,白澤趴在地上,抬頭看了一眼天際,喃喃自語道。

雖然短期內來的修行者都不足為懼,但這天地間,也并不是沒有高人。

這些年,他對人族的修煉者也有一些粗略的了解。

人族的修煉者主要是佛門和道門。而戰斗力也是根據道行來的,不過和妖怪不同的是,他們的道行并不是用修行年份來衡量,而是功法。

人族得天獨厚,是先天道體,有最合適的功法可以修煉,只要將功法修煉到某種境界,自然就會有相應的道行。

而人族的功法分為三個等級:

玄典。

玉策。

天書。

玄典一般有九卷,每修成一卷,就能獲得一百年的道行。

玉策也是九卷,每修成一卷,就能獲得一千年的道行。

而天書,根據傳說記載,一共是六卷,每修成一卷,就能獲得萬年的道行。

九九六!

這也符合陽九陰六之說。

不過世間各大修行道統中,大多只有玄典和玉策,而天書虛無縹緲,舉世難尋。

據說,只有當有緣人出現時,天書才會出世。

雖然暫時沒聽說誰得到天書,但是也難保世間沒有修成天書的高人,畢竟,人家得到天書也不會滿世界宣傳。

就比如他,都茍成了蓋世大妖,有著七千年的恐怖道行,他跟人說了嗎?

又過了三天。

辦完了喪事后,滕子敬下葬了。

但并不是葬在巴陵郡,而是在春江郡,因為滕子敬祖籍是春江郡,而古人講究落葉歸根。

春江之畔。

草地上立起了一座漢白玉砌成的墳墓,墓碑上刻著“滕公子敬之墓”幾個字。

滕庚辰夫婦、滕青青、滕毓秀和鐘無淚夫婦,都跪在墳前,悲痛的磕了幾個頭。而白澤則是站在墓碑的側面,神色肅穆,仿佛見證著這一幕。

許久之后,滕毓秀看了看旁邊的春江,擔憂的說道:“這墓地的位置是爹生前選的,但地勢有點低,而春江又經常泛濫,我擔心……”

滕庚辰嘆息道:“是啊,這片地的風水的確不錯,是上好的牛眠地,據說會福澤子孫,但容易被大水沖走,以往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

“哎,原本我在城郊的清風山上給岳父大人找了一塊風水寶地,價錢都談好了,但岳父大人說,仁者樂水,堅持要葬在江邊。”

鐘無淚也無奈的搖搖頭。

“無妨。”

就在這時,一道平靜而低沉的聲音響起。

“嗯?!”

幾人大驚,左顧右盼,最終將目光匯聚在了白澤的身上,都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滕庚辰呆呆道:“白叔……你、你說話了?”

白澤沒有回答,而是在幾人的注視下,一步步的走到幾人身后,在墓前十步之地停下。

然后,他抬起右前爪在地上畫了一條線。

“從今以后,春江水位,不過此界。”

他沒有張嘴卻有聲音回蕩開來,那聲音平靜而沉穩,似乎理所當然,又帶著莫大的威嚴。

似乎他的話,就是天理!

“嘩啦啦!”

前方的春江似乎有靈一般,江面顫栗,就好像燒開的水在鍋里沸騰、跳動。

“這,這……”

幾人看著這一幕,嘴巴張大了。

他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預感,恐怕,從此以后,春江之水真的不能越過那條線了。

縱然是蛟龍入海,洪水漫灌,也得繞開那條線,繞開這座矗立在江邊的……小小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