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晴不是沒想過這么說的后果,可是眼前這架式擺在這,負隅頑抗應該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所以還是坦白從寬吧,反正她也根本做不成這個“天醫”,早點說開了說不定還能轉做污點證人什么的,以后她也好能更專心地研究玉佩。
想到玉佩顧晚晴又是一陣激動,她想出的那個新方法說不定就會有效,一旦成功了,她就要和封建主義說永別了,還怕什么白眼嘲弄啊?根本不值一提了!
顧長德等人聽了她的話又是互視一眼,顧長德面色凝重地道:“還珠,此事不是兒戲,你可知道你這么說的后果?”
顧晚晴一攤手,“二叔,躺在床上的這個是我母親,如果我還記得針法藥理,怎么會袖手旁觀?況且我若不是真的忘了一切,又怎么能見奶奶臨終前飽受折磨而無動于衷?總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那次悲痛過度暈倒之后,我的腦子里就跟空了一樣,什么都沒有了,其實這件事我一直在說,可是你們一直不信,現在我最后說一遍,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她這一番話使得顧長德驚疑不定,雖然心中已有認定,可面對顧晚晴,他總是不能輕易放心。
“這件事我們暫且放下,還是先救人要緊。”顧長德說罷轉向和樂,沉聲道:“去請五小姐進來。”
和樂看也不看顧晚晴,轉身便出去了。
顧晚晴心里嘆氣,同樣是背叛,有些人就叫漢奸二鬼子,有些人就叫棄暗投明,很顯然,和樂是棄暗投明那拔的。
沒一會,污點證人和樂領著五小姐顧明珠走進房間,和樂回來后依然站在顧晚晴身邊,不過看那架式,防范她的意味更濃一點。
顧晚晴無奈,誰讓她的標簽是“罪人”呢?短時間內算是甭想摘掉了。
至于顧明珠,進了房間后就站在一側低頭不語,一副謹小慎微之勢,顧長德問了問她的身體狀況,她也是淡淡應對,絲毫不提顧晚晴請她洗冰澡那事,讓顧晚晴心里更加過意不去,這顯然是被黑惡勢力打怕了嘛!
不過雖然顧晚晴早在記憶中知道顧明珠的樣子,也見過她一面,可那時離得遠,不像現在就在眼前,給人的感覺也很不同。
顧明珠與顧還珠一般年紀,兩個人的容貌也俱是上佳,只是顧明珠的神情之中很有些溫婉雅致,像是一顆柔和瑩潤的珍珠,顧還珠卻更光彩明媚,神情中也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之色,明美得仿如一顆璀璨寶石,二人在京城中都是有名的美人,又全都精通醫術,外人提起時俱以“顧氏雙株”相稱,只不過對“雙株”的態度有點差別,不說別的,只說提親一事,來顧家向五小姐提親的人絡繹不絕,而六小姐么……大家都懂的。
顧長德簡要地向顧明珠說了一下情況,又道:“顧家女兒中除了還珠,以你針法為佳,為你大伯母施針一事便由你來進行吧。”
顧明珠聞言略有躊躇,遲疑地看向顧晚晴,似乎不太明白為何不由她出手。顧晚晴卻是力求表現爭取寬大處理,見她抬頭連忙把手中的針包遞了過去,“拜托你了。”
顧明珠神色中的驚疑更甚,不過卻也不再推辭,接過針包后并不馬上出針,而是以食中二指輕按于周氏腕間,不消片刻收回手來,回頭與顧長德道:“二叔,依侄女看,大伯母脈像平緩,并無紊亂之象,再看她神態安和,似乎不像是因悲痛而致昏迷,侄女想再問問大伯母的丫頭再做定論。”
顧長德微微點頭,任由顧明珠去問,自己則仔細觀察顧晚晴的神色,見她一臉茫然,絲毫沒有做假之象。
沒一會,顧明珠回來,顯然心中已有定論,不過她沒用顧晚晴交給她的金針,而是另拿出個針包打開,取針施針動作嫻熟流暢。
可顧晚晴看了半天,直到顧明珠又將針包卷好,她才在心里合計……也沒解衣服啊,就在周氏的手腕間扎了兩針,看起來完全沒有顧長德所說的又得治昏迷又得護心脈那么有技術含量。
顧晚晴迷惑之時,顧長德等人卻是都露出些許的贊賞之色,大長老更起身走到床邊,仔細看了看周氏腕間的落針處,輕輕點了點頭,回頭又看著顧晚晴,神情顯得失望至極,跟著語氣都嚴厲許多,“身為醫者,怎可只聽旁人意見便下結論?你母親昏迷的原因并不是因悲痛之故,而是因為誤服了九轉安神丸,你母親體質內虛,誤用實藥故而昏睡不醒,只需像明珠一般于神門、大陵下針,配合按壓勞宮穴,使其降心火、安心神,熟睡之后藥效自解。加之你母親素有心疾,這三處穴位皆有護心脈之功,明珠此舉可謂一舉兩得,根本無需再為你母親做更繁復的治療之法!還珠,你竟連你母親昏迷的原因都看不出來,著實令人失望!”
大長老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顧晚晴只聽到他不停地在說“你母親”、“你母親”、“你母親”的,聽到最后,顧晚晴弄明白了大概后,差點沒跟著說一句“你母親的”!
這幫老頭兒是不是閑得忒無聊了?非得使這么變態的招術來試她嗎?而且還是一環扣一環的連環計,簡直惡毒至極!欺負她不明醫理啊!末了他們倒挺有理,拜托!她一早就說過她醫術無能了,頂不住他們不信啊!
算了算了,顧晚晴也是看出來了,人家不信她的原因多半還是和她的人品有關系,怕她這會說不會,取消了她的繼承人資格后她哪天再興頭一起又會了,以她那脾氣,他們防范她也是應該的。
于是顧晚晴賭天誓地的說她真的醫術無能了,就算以后吃了大力神丸也不會恢復了,真的。
顧長德的心思很復雜啊,他到現在,才真正相信了顧晚晴說的都是真的。
剛才他有意叫顧明珠進來一顯醫術,依顧晚晴的性子,若非真的失憶又怎肯讓顧明珠一人出風頭?況且她居然還遞出了天醫金針,須知那套金針是顧家祖傳之物,也是歷代天醫專用之針,是以少量的純金混以其他不知名的材料鍛造而成,比銀針彈性更好,也更為柔韌,數百年傳下來至今仍是針體晶潤沒有一點瑕疵。顧家曾投入極大人力物力仿制,可因其鍛造材質與方法早已失傳,雖意外地研制出被眾多醫者奉為“神針”的銀玄針,但針的研制卻始終難以成功,所以這套金針世間無二,是專屬于天醫之物!若不是心虛,她怎肯把金針交出!如此看來,她失去醫術一事,是確有其事了!
“還珠。”顧長德再開口時聲音雖然沉重,可面上卻多了幾許不易察覺的輕松色,“你把手伸出來,給我們看看。”
顧晚晴不明其意,朝著他們將手伸了出去。
顧長德并沒有動彈,而是看了顧懷德一眼,顧懷德便走上前來,示意和樂將顧晚晴的手翻過來,掌心向上。
顧晚晴立時便明白了他們想看什么,是她手心上的那兩顆紅痣。對這兩顆紅痣,顧晚晴是從剛剛才重視起來的,她認為回去的契機與紅痣定有關系,可現在一看,顧晚晴卻是一呆。
雖然她也發現這兩顆痣褪了色,但她清楚地記得剛才在轎中拿著玉佩時,這兩顆紅痣還是很紅的,可現在,她白晰的掌心中竟只剩兩個豆沙色斑點,淡淡的,似乎馬上就會消失。
看清了她掌中的紅痣,站在稍遠的顧長德“啊”地一聲極為驚詫。他今早得了和樂的通報,說顧還珠掌心紅痣漸有消褪之時還是將信將疑,后來借著扶她起來的時候偷偷看了一下,果然顏色已沒有之前那般鮮艷,可固然如此,卻也仍是紅色,哪像現在,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光了其中的顏色似的。難道說,老太太死了,也將她繼承人的身份帶走了么!
不止顧長德,顧懷德也是萬分驚訝,大長老的神色更是難看,盯了顧晚晴一陣,冷哼一聲甩手走出房間。
顧晚晴……還是一頭霧水的。
她倒是知道奉手握紅痣之人為“天醫”是顧家的祖訓,封建迷信一點說就是顧家的列祖列宗指定的人選,據說這樣的人都能帶顧氏蓬勃發展,為了方便后人尋找,就在其掌心按兩個章,有章的就是天醫繼承人了。而顧還珠之所以這么囂張跋扈,除了老太太的偏袒外,掌心帶章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大家都知道她將來必會繼承天醫之位,所以對她多有避讓,對她的所做所為也都忍氣吞聲。
可是,有這么嚴重嗎?大長老剛才看她的眼神似乎想殺了她似的,她也對紅痣的消褪速度感到驚訝啊,而且他們不也是又出謀又劃策地“揭穿”了她根本醫術無能的事實嗎?她做不成天醫是理所應當之事,怎么現在……好像這紅痣消褪也成了她的過錯了?
“我們出去說話。”顧長德說這話時似乎有點激動,說完就急著轉身出去了。
顧晚晴正郁悶著,不過估計也沒人想跟她解釋,于是跟著顧長德等人離開房間,剛到了清水園雜草叢生的院中,顧長德猛然回頭,當著一眾家人之面,硬聲道:“還珠,你于掌心偽造紅痣蒙騙老太太與諸位長老,可知其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尚有私語的小院頓時靜得針落可聞!
如果可以,顧晚晴很想把眼睛瞪得比牛眼更大以示冤屈,可惜,她眼周長有限,瞪了半天也沒讓家人明白她的意圖。
不過基于對自己以前人品的懷疑,顧晚晴還是仔細看了看掌心。
這個……是山寨的?
顧長德見她這樣子,痛心疾首地長嘆一聲,無奈而蒼涼,“還珠,你年紀還小,二叔相信你必是受人蒙騙才做出這種糊涂決定……本來以你的醫術,繼任天醫又有何難?只是你現在醫術盡失,就算勉強擔‘天醫’之名又如何能使族人信服!還珠,你是大哥留在這世上的唯一骨血,我們絕不會為難你,你……就先暫時搬出天醫小樓吧。”
顧晚晴估么著……這一串話的意思就是她被罷免了吧?
一時間院內族眾的臉色精彩萬分,每個人臉上俱透露著難以置信之色,而后又轉化為各種爆發,有的面露喜色,有的義憤填膺,還有的痛哭失聲!
顧晚晴聽到哭聲本來是應該覺得感動的,但是看那人一邊哭一邊笑的詭異模樣……顧晚晴覺得他應該是喜極而泣的。
至此顧晚晴也松了口氣,總算是卸下這擔子了,就算暫時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也不用擔心耽擱人家家族的發展了。
過了良久,吵嚷的議論之聲才在顧長德的壓制下漸漸平息,家人們的激動情緒也有不同程度的緩解,看著她的目光仍是以嘲弄譏諷居多,但有個別的、極個別的幾束目光,譏諷之中糾纏著幾絲同情,送給了她,顯然是已經預見她在失去了老太太的庇護,又失去了“天醫”這個身份之后,將會遭遇的困境。
對此,顧晚晴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堅強。
木有事!只要那塊玉佩還在,她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辦法!相比于回到未來,現在的一切負累都是虛無飄渺的……
“還珠,”顧長德以家主身份再次開口,“在你恢復醫術之前,先交出‘天醫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