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臨入夜時分,鐵掌幫前院出現了這樣一幕:闖入的不速之客嫌主人家窮,而主人則躲在門外和賊慪氣。
眾人眼前白影一閃,白衣人已經出了前廳,轉身又進了西廂房。王小軍等人一愣,急忙都轉移到了西墻根。
只聽進了屋的白衣人又抱怨道:“這都是什么年代的古董——電視機連背投都不是,這躺柜……嘖嘖,現在誰還用這東西啊?好么,還有個臉盆架,拍民國戲的道具么?”
王小軍終于忍無可忍,他霍然起身站在門口道:“那你想要什么?”
白衣人背對著王小軍并不回頭,也毫不吃驚,懶懶道:“早就知道你們跟了我半天了,還偷偷摸摸地自以為高明,我想要什么會自己找的,你問也白問。”
王小軍嘿然道:“裝,你繼續裝,你就告訴我你現在打算怎么出這個門?”
白衣人道:“如果你是想抓我,何不來試試?”
“你在門口守著!”王小軍囑咐了胡泰來一聲,猛然沖進去胳膊探向白衣人,白衣人看似沒動,肩膀一塌已閃到了王小軍身后。胡泰來眼見他避開了王小軍然后眼前一花,白衣人背沖自己貼了上來,胡泰來斷喝一聲,出手如電地抓向其后領子,白衣人的身子左一扭右一轉,動作未必多快,卻往往在間不容發的關頭躲開胡泰來的手,胡泰來明明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衣服、他的肩膀、他的頭發,卻又一一失手,彷佛只是面對虛幻的色彩抓了一把,白衣人掠過他已到了院子中央。
胡泰來驚異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懷疑剛才就是一場夢境,他想不到以自己的身手守在門口居然還被對方生生逃了出去,白衣人的身法實在是太詭異了!
王小軍跺腳道:“你怎么看的門——”他忽然扯著嗓子喊起來,“抓小偷啊!”
胡泰來大步沖去,白衣人關節不動,身子卻穩穩地飄上了墻頭,就像有人用維亞把他吊上去的一樣,他本來始終不曾回頭,這會聽了王小軍的喊聲猛然轉過臉憤然道:“我不是小偷,是盜帥。”
唐思思抬頭看了一眼,緩緩點了點頭道:“嗯,還行。”
白衣人向她展顏一笑:“小心哦,我也是會偷心的。”他臉部輪廓頗為有型,是現在比較流行的那種剛毅型美男,只是鼻子過高有些帶鷹鉤,使他的面部從側面看上去有幾分可笑,他隨即盯著王小軍冷峻道:“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楚中石,盜帥楚中石!”
王小軍戟指大罵:“帥你娘的腳,有本事你下來!”
楚中石輕蔑道:“有本事你上來!”
“我艸!?”王小軍開始滿地踅摸磚頭。
楚中石俯視院落,淡淡道:“鐵掌幫居然是徒有虛名,不妨告訴你們,我以后還會來的。”說完飄然而去。
王小軍眼望墻頭良久無語,愕爾開口道:“我現在有點懵逼——剛才那貨是不是會蹦高?”
“早聽我師父說輕功并沒有失傳,想不到今天真見著了,而且神奇至此!”胡泰來悠然神往。
“輕功?什么輕功?哪有這種東西?”王小軍滿頭霧水。
胡泰來苦笑:“我明白,在我之前你甚至不相信有功夫。”他凝神道,“這個楚中石知道這里是鐵掌幫,說明不是瞎撞進來的,你們鐵掌幫有什么好東西值得偷嗎?”然后他補充了一句,“比如說武功秘籍之類的。”
王小軍愈發茫然:“秘籍?這東西就更沒有了!”
唐思思悠然道:“鐵掌幫的第四繼承人,是一個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也沒有他的傳說的江湖人。”
“……你不黑我會死啊?”
躺在床上的時候王小軍回想了這一天發生的事,腦子里可謂紛繁復雜,今天聽到頻率最高的詞就是“武林”“江湖”,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和這兩個詞距離這么近,可又絲毫理不出頭緒,一切仍像夢境般虛幻不可捉摸。
他模糊地記得自己是16歲那年才正式加入鐵掌幫,爺爺搞了一個看起來就很敷衍的入幫儀式,那時大師兄也在,父親則全程冷眼旁觀,父親是從小就堅決反對他練武的,對此王小軍也沒什么特別的感受,反正他對所謂的武術也沒有興趣,他對父親的行為自發地理解為“木匠家庭不希望后代繼續當木匠”,或者“廚子世家不希望后代繼續當廚子”,僅此而已,于是后來他把鐵掌幫改成麻將館也沒任何心理負擔,不過是謀生的手段不同罷了,對于胡泰來的出現他也沒多想,中國有那么多人,出幾個奇人也沒啥大不了,至于楚中石,此人跳高的能力倒是讓他有些吃驚,不過還是那句話,中國人那么多,沒啥大不了。再后來,他就睡著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王小軍迷迷糊糊覺得胡泰來像是出了屋,他又睡了一覺起床后發現胡泰來已經在前院把自己練得汗津津的——他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快速移動著,步距大頻率慢,配合著這種步伐胡泰來雙拳虎虎生風,每次經過身邊都能感覺到一陣小寒。
“老胡,練了多長時間了?”王小軍端著牙缸問。
胡泰來緩緩收步、撤拳、調息,這才微微一笑道:“兩個來小時,今天的基本功做完了。”
“你每天都這么練嗎?”
“是的。”
“嗯,你練吧,哦哦哦哦哦——”王小軍含了口水準備刷牙。
胡泰來收了架勢,仍然晃著膀子在院子里溜達,眼睛不時地往門口張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噗——”王小軍刷完牙把水潑在樹坑里,問,“你是盼著那倆小姑娘呢吧?”
胡泰來愁眉苦臉道:“不是盼,是怕!我真不知道她們要是來了我該怎么辦,但愿她們就是一時興起吧。”
他話音未落愿望就落空了——大門一開,霹靂姐領著藍毛快步走進,霹靂姐笑嘻嘻道:“師父,我們來了!”
胡泰來只覺頭皮發緊,使勁擺手道:“先別叫師父!”
跟在霹靂姐和藍毛后面進來的這個人卻讓王小軍也大跌眼鏡,居然是陳靜。
“你怎么也來了?”胡泰來奇道。
“我也想跟你學功夫。”陳靜怯生生道。
藍毛不屑道:“你是怕我們學會了找你麻煩吧?”
“你們今天不上課嗎?”王小軍問。
霹靂姐夸張道:“今天星期日啊大哥,你還給不給我們留條活路了?”
胡泰來站在臺階上,有些尷尬道:“正式拜師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
霹靂姐道:“師父你說。”
胡泰來有些結巴道:“這個……學功夫是件辛苦事,如果你們只是覺得好玩想嘗嘗鮮就跑的,我勸你還是趁早別來,另外我們的門派叫黑虎門,入了我們這個門就得聽門里的規矩,如果做出什么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事來我這個當師父的可翻臉無情。”
霹靂姐嘿嘿一笑道:“我們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師父你就直接講重點吧。”
胡泰來道:“好,那我就把黑虎拳的規矩說一遍,第一,凡我門人要另投他師須得師父點頭,這你們能做到嗎?”
藍毛道:“就是說跟你這報了名就不能再去跆拳道館之類的地方了唄?”
胡泰來愣了一下道:“跟同道切磋學習是另一碼事,只要不叫對方師父就行。”
三個女孩一起點頭。
胡泰來道:“第二,藝成之后要開山立派也須得師父同意,你們做得到嗎?”
霹靂姐和藍毛面面相覷,忽然一起咯咯笑個不停:“我們開什么山啊又不是愚公。”
胡泰來表情認真道:“你們能不能做到?”
女孩們又點頭。
胡泰來道:“第三,同門之間仁義友愛,不得恃強凌弱,你們做得到嗎?”
王小軍插口問霹靂姐:“你不找陳靜要說法了吧?”
霹靂姐不耐煩道:“多大點事兒呀,我霹靂說過就過了。”她斜眼看著陳靜道,“以后我見了你躲著走行了吧?”
王小軍蹲在臺階上笑嘻嘻道:“躲著走不行,沒聽你師父說么,要仁義友愛!”
霹靂姐無語道:“怕了你,我錯了行嗎?”
胡泰來忽然有些臉紅道:“第四條,弟子有義務奉養師父……”
藍毛似乎最為關注這個問題:“說到底……一個月要多少錢學費呀?”
胡泰來愈發不好意思道:“這……當年我交我師父的是我每個月工資的三分之一,你們也照辦吧,以后每個月零花錢三分之一交我,逢年過節隨便拎點東西也就是了。”
霹靂姐笑嘻嘻道:“有趣,我們一定照辦。”
胡泰來道:“鑒于你們的情況,我得額外問一句:你們跟我學功夫家里同意嗎?”
霹靂姐胳膊搭在藍毛肩膀上道:“我們兩個都是在家里說了就算的那種,就是不知道別人什么情況了。”說著瞟了陳靜一眼。
陳靜一字一句道:“我跟您學功夫,我爸是親自同意了的。”
王小軍頗感意外,他看得出霹靂姐和藍毛屬于不好好上學破罐子破摔的所謂問題學生,但陳靜這類學霸在高二這么關鍵的時候陳長亭居然肯放她出來瞎胡鬧就不好理解了。
胡泰來道:“拜師得向師父磕頭,你們沒有問題吧?”
霹靂姐和藍毛對視了一眼,似乎覺得更有意思了,一起道:“沒有!”陳靜也搖了搖頭。
胡泰來道:“好,既然都沒問題,那我再重申一遍,入我黑虎門,就是黑虎拳的傳人,以后要遵守門規勤奮學藝!跪下磕三個頭!”
霹靂姐似乎是被他鄭重的語氣感染,這時毫不猶豫一起跪在胡泰來面前磕了三個頭。
胡泰來滿頭大汗道:“起來吧,以后你們可以叫我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