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克海訕訕一笑，說：“這也是從機關里工作多年之后養成的習慣。”
說完，拿起茶杯，忽然察覺莊嚴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常年在機關里工作讓老康養成了察言觀色的超凡能力，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些不對。
于是趕緊糾正：“噢，我說的是以前我在機關當干事，那會兒我是負責寫材料的，有時候晚上要熬夜趕稿子，也熬夜啊，離不開兩樣東西，要么是煙，要么就是酒。煙這東西有害健康，我就不抽了，不過茶是戒不掉了。”
莊嚴笑著呷了口茶，贊道：“很不錯的烏龍。”
康克海也陪著笑，說：“既然不抽煙，剩下那點煙錢全買了茶，所以干脆買好點，其實也不貴，行家眼里算不上什么東西。”
莊嚴微微笑了笑，表示贊同，然后問：“教導員，我聽說你是主動來偵察營的？怎么？機關比不上這里好嗎？”
康克海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說：“長期在一個工作崗位上工作，是會產生疲憊感的，也會感到乏味，我從當兵開始就一直在機關，后來考學回來也是安排在機關，這一轉眼都將近二十年了，說句不好聽的，這屁股都在機關的椅子上做出痔瘡來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當兵的時候本來是分配在戰斗連隊的，我也在連隊里待了小半年，當年的我在同年兵里也是嗷嗷叫的人物……不過后來被首長看中才調上了機關工作。”
莊嚴當然也聽說過這件事。
籃球嘛！
機關平時閑暇也會組織打籃球，如果領導喜歡，當然要弄點水準高的兵過來才解癮。
康克海當年的調動，興許就是這種。
這只是莊嚴的猜測，他也不好問。
“教導員，你以前了解過偵察部隊嗎？”
他覺得這是自己和康克海相互了解的好機會。
好好聊一下，畢竟都是搭檔，在一起工作。
他想知道眼前這位教導員選擇主動來大草原上，主動進偵察營當政治主官是一時興起還是三思而后行。
“了解！”
康克海回答倒是足夠快。
“以前我在機關，也經常會陪首長去偵察營，他們的訓練很艱苦，這一點我知道。”
“可你知道他們苦在哪嗎？”莊嚴問。
“這個……”康克海遲疑片刻，然后含糊道：“訓練強度大……”
莊嚴心里暗暗苦笑。
光是從康克海這么籠統而且遲疑的表情看出來了，他是真不懂，也真不知道。
老康從前是在坦克師的師部機關里工作，僅僅只是一個坦克師。
他見的只是坦克偵察專業的士兵的訓練強度。
別說對特種偵察或者兩棲偵察的理解，就算對步兵的武裝偵察和裝甲偵察這類，他都不明白。
“教導員，你看過我列出來的課程表嗎？”
莊嚴制定的理論課程表已經貼在了每個連隊的值班崗邊上樓梯間旁的墻上，來往的人誰都能看到，而且，每個排里都發了一張，貼在門后面，誰都能看到。
“看過！”康克海這回來勁了，贊道：“我說營長你可真是個行家啊，我一看那么多科目，好家伙！幸虧嚴參謀長把你給調來了，否則我可真是要抓瞎。“
莊嚴說：“教導員，你以前學過這些科目嗎？”
康克海搖頭：“當然沒有，我以前讀的是政治學院。”
莊嚴說：“有個事，我得跟你說說。”
康克海喝著茶，大方道：“你說吧。”
莊嚴說：“偵察營每一個人都要接受偵察專業訓練，當然，術業有專攻，每個連隊的訓練內容不同，不過至少都要學。”
康克海剛喝了口茶，很享受地品嘗著茶水在舌尖和口腔之間流動給味蕾帶來的感覺。
“唔唔……”
他點著頭，表示自己同意莊嚴的說法。
莊嚴接著又道：“這其中包括教導員和指導員。”
“噗——”
康克海差點一口熱茶從嘴里噴出來，趕緊捂住了嘴。
“啥？”
他似乎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莊嚴說：“每一個干部，哪怕是政工干部，都要學習特種偵察專業，不求你十分精通，也不求超過訓練尖子，但是必須要懂，要吃透。”
康克海愣了。
他沒料到莊嚴會跟自己說這么一番話。
自己也要學專業？
“等等。”康克海放下茶杯：“我說營長，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那些有過帶兵經驗或者本身就是偵察專業出身的干部還好說，我這種……”
他為難道：“我這種讀政治學院出身的，你讓我從頭學起？”
莊嚴看出來了，老康有些不高興。
也難怪他不高興。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堂堂正營教導員，要去跟士兵們一起從從頭學習……
康克海畢竟師機關干部出身，本來就有種屬于機關干部的小優越感，這也是他一直沒有參加體能之類訓練的原因。
其實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身體狀況已經不是當年的巔峰狀態了，背著背囊和槍跟著兵一起跑五公里？
落在人家身后八百米遠，當后進分子和重點幫扶對象？
有意思嗎？
說到底，老康就是那層薄臉皮抹不下來。
所以，他寧可在飯前飯后多組織機場籃球賽，而且每場必上，美其名曰搞搞文娛活動放松放松，實則就是奢望暗地里保持體能狀態。
“營長，軍事是你管沒錯，但我這種老哈哈的兵，就算了吧……難道讓我跟著人家那些十八二十的小年輕一起跑？那不是讓我出吉巴洋相嘛！更何況了，我每天都有打籃球，你是知道的，我這也是鍛煉啊。”
莊嚴盯著康克海，沒有馬上給他一個答復。
康克海覺得面前這個營長的目光也實在太銳利了，自己也算是常年在首長身邊工作的人，居然被他盯得心里發毛。
莊嚴平時看不出啥，笑瞇瞇的，可是一旦盯著人看，而且表情里沒了笑容，會讓人感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
“要不，我自己平時自己訓練……偷偷的……”
老康退了一步，妥協了。
莊嚴終于搖頭了，說：“教導員，我在特種大隊待過，在甲類部隊的偵察部隊里待過，在國外的特種部隊學校也待過，我的經驗告訴我，如果按照咱們基地首長的指示，要打造一個能夠媲美集團軍特種大隊水準的藍軍特戰營，光靠打打籃球，光靠悄悄跑幾趟五公里，那是絕對不可能達標的。”
他緩了口氣又道：“從前我所在的營里，五公里只是一種熱身運動，說實話，如果不是我剛來，覺得營里的訓練水平實在還沒達到一定的程度，所以我才安排五公里訓練，否則，按照我從前所在的部隊標準，十公里是常態。”
“十公里？”康克海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了。
片刻的沉靜后，他問：“你說的是徒手？”
莊嚴搖頭：“當然不，是全副武裝。按照我的標準，十公里全副武裝我們當年在集訓隊是36分鐘優秀，我不求這么牛逼，畢竟那是全軍性質的集訓，我想……咱們先把標準定在40分鐘優秀，那還是可以的對吧？”
“40分鐘！？”康克海再也忍不住了，人唰一下從椅子里站起來：“營長，你瘋了啊！？40分鐘全副武裝十公里？！你……你……你當這里是你們特種大隊啊！？咱們營里現在的連隊，五公里越野最好成績是2連，也只能全員22分21秒，還是歷史最好成績，你讓他們十公里武裝越野跑進40分鐘？！有這本事，他們早就把五公里越野跑進20分鐘內了！”
莊嚴不動聲色：“沒練過，誰也不能說不行。”
康克海說：“不，這個營的兵我清楚，沒那么高水準，你這么練，會把人練壞的。”
莊嚴說：“都是十八二十的年輕人，為什么別的部隊可以，咱們部隊不行？”
“這……”康克海急了：“因為咱們是坦克部隊。”
莊嚴寸步不讓：“現在不是了，現在是藍軍旅特種偵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