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剛剛聽說這吳大郎的冤魂殺了十一口人,連城隍衙門里面的這些鬼差鬼役也都是一起出動,因為這時候這冤魂已經發生了質變,拿時髦的話來說就是轉職了,已經可以被稱為刾鬼,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因為被惡業纏身,哪怕是魂體的形狀也是變成了渾身上下潰爛而遍布惡瘡的跡象,并且若老人一樣的佝僂。
不過,這刾鬼此時的根本還是屬于吳大郎,因此,文判官打算將其從這尋州的籍貫上面勾銷的話,還是會對其造成重創的。
這其中會造成什么重創呢?
因為有一句話叫葉落歸根,古代的風俗當中,為什么一定要死在家鄉里,死了也要回鄉安葬?以至于為此衍生出來了臨時停尸的義莊和湘西趕尸兩大職業?
那便是由于做了異鄉之鬼,乃是莫大的懲罰,既無法與死去的親人團聚,從此也是很難再獲得投胎的機會,當地的土地,城隍肯定是會向著本地的人,因為他們本來也就是本地的陰神,所以死了要進祖墳都是老人念念不忘的事情。
但是,現在這文判官卻是根本都勾不了這吳大郎的名字了!他的名字變成了血紅!
這就表示這廝竟然又升級了,他殺了足足十八個人,此時已經可以被稱為是名副其實的厲鬼,能夠混到這份兒上,普通的土地公公見到了它都只能繞道走,至于鬼差鬼役之類的見到了它只有被凌辱的份兒。
文判官為什么勾不了吳大郎的名字了?因為這說明此人已經是被天意給盯上了,已經入了“劫榜”,連這尋州也脫離不了與之的因果。
當吳大郎殺到三十六個人的時候,就需要渡一次風火小劫,殺到七十二個人的時候,就需要渡一次風火大劫,最后殺到九十五個人的時候。就要渡一次雷劫。
渡劫渡得過,那么從此就被稱為鬼仙了。
這其中的道理,頗有幾分“屠萬則為雄”的意味在里面。
說實話,在林封謹前世的世界里面,盡管法律高度發達,科技健全,人口爆炸,但也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殺一個的叫殺人犯,殺十個的叫窮兇極惡的歹徒。殺幾十個的叫喪心病狂,但真的是不折不扣能殺上了一百個人的,恐怕大部分都能被叫做是英雄,要立功受賞的......
林封謹也是第一次接觸到了這些信息,聽得津津有味的,見到了那文判官也是氣急敗壞的沖進衙門,估計這種大事是根本就瞞不下來的了,只能找城隍老頭子搞定。見到這幫家伙一窩蜂的涌入到了城隍廟當中,林封謹也是如釋重負。乘機從旁邊溜進了城隍廟。
這尋州城隍廟林封謹也是來過的,也就是分成正殿和偏殿,前面是城隍的塑像,后面是主要佐官的雕像。也就是前后兩進,相當的淺,若是走馬觀花的話,到里面打個來回也就是百來步的腳程。
此時林封謹以中陰身的身份走進去。便發覺這里的正殿已經變成了縣官衙門的模樣,兩扇影壁赫然是呈現出“八字”的形狀,朝著外面開。有道是:八字衙門對外開,有理沒錢莫進來!
往里面偷眼一看,這城隍廟占地估計沒有個七八百畝是下不來的。前面就說過,陰魂雖然沒有肉身,但也是需要調息堅固自己的魂體,同時進補來維系自身魂氣的損耗,這也是對應著陽間的進食和睡眠,所以這中陰界的城隍廟當中,也是建筑物頗多,絕對不會比陽間的官署遜色。
見到了這樣的情形,林封謹偏偏此時又失去了五神臟的支持,五感微弱,忍不住便開始詢問石奴道:
“喂,那泥馬靈狗究竟在什么地方啊?這地方看起來也真是大呢。”
石奴道:
“這種畜生,當然是給喂在后面的畜舍里了,公子你若是不怕事的話,那么就從這衙門口直接走進去就行,這里就算是城隍的老巢,見到了你拿出來的世界的盡頭這種神器,也一定是嚇得屁滾尿流的。何況還有我們在?”
林封謹卻還是做不出這樣強橫霸道的事情來。
雖然說事急從權,但是大家都是無冤無仇素未謀面,自己也不占什么道理,明明是來偷馬干壞事的,偏偏還要大搖大擺的闖進去做強盜。
這是違背了林封謹做人的理念了,事急從權,可以做些無理和無禮的事情,但是人也不能毫無下限到無恥的地步。
所以,林封謹則是采取了另外一種方式,那就是偷偷的潛入了,從城隍廟的旁邊悄悄的翻墻溜進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走,這樣的話還合適一些,做賊還是低調的好啊。
進入到了城隍廟里面以后,林封謹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覺這里雖然應該是對應的陽間的鬧市區,照理說應該是覺得十分嘈雜擁擠很不舒服,奇特的是,不過卻有一種靈氣充裕的感覺,就仿佛是置身于那種人跡罕至山清水秀的地方,他以魂體的方式進入,反而感覺到有一絲絲的清涼氣息滲入到自己的身體里面來,感覺十分的舒服。
這自然就是做城隍的好處了,萬人景仰膜拜,長久之下,這種虔誠敬重之心自然就會將這里改造成了人工而為的洞天福地,這就是人氣旺盛的好處,當然缺點就在于一旦人氣衰弱了的話,那么這里就會還原了。
因為這時候雖然是陽世的下午,對于中陰界來說,卻是相當于凌晨,所以林封謹在這城隍廟當中穿行也沒有碰到什么人,估計就算是有巡邏值夜的,也是被前面氣急敗壞的文判官給吵鬧得吸引了過去。
接下來林封謹便來到了后面的畜舍,見到了欄中的泥馬靈狗,這兩頭牲口和陽間的區別不大,不過顯然魂體狀態下的泥馬靈狗是不會大小便的,并且面前擺放的也不是食物盆子,而是香爐,所以味道要好許多。
林封謹來到了這里以后,很驚喜的發覺這狗居然沒有叫。馬似乎也是很溫順的樣子,不過看起來都是相當的淡定,屬于連正眼也不看一看林封謹的那種,然后便根據石奴說的,要給這兩個家伙點三支香,相當于是喂食或者加油之類的準備工作,接下來便可以順利的馳騁了。
那么問題就來了,香呢?
林封謹東找找,西找找,忽然就聽到了背后有一個憤怒的聲音道:
“你這王八蛋是誰?”
林封謹頓時忍不住嘆了口氣。若是自己的身體還在,有五神臟之力加持,憑借那變態的聽覺與嗅覺,又怎么會淪落到了現在被人摸到了背后才發覺的地步?他剛剛轉身,就見到一個著上身披著外衣的酒糟鼻大漢惡狠狠的看著他,然后狠狠的就是一草叉子捅了過來。看這家伙的打扮,應該就是侍候牲口的馬夫之類的了。
林封謹此時又忘記了魂體是沒有致命部位的這件事,一看這廝的出手便也是惱怒了,這一草叉子若是戳中了。直接就是個透心涼,并且還必須是兩個洞,就算是不死,也是半條命了。你這是要我的命對吧?那我也是不留手了。
他一發狠,立即便是將手一抬,“世界的盡頭”這件與他血脈相連的神器便很干脆的從袖子里面滑了出來,無聲無息的撞到了這草叉上。不過林封謹也沒打算殺人,將這草叉子格飛就是了。
立即就發生了一件很驚人的事情,林封謹這一揮之后。居然那草叉子和握持草叉子的那酒糟鼻大漢都呆滯在了原地,而林封謹握持世界的盡頭那只手居然根本就感覺不到任何的撞擊力道,甚至因為使力太大,高高的揚了上去。
緊接著,那倒霉的草叉子和酒糟鼻大漢便化成了輕煙,直接消逝在了林封謹的面前。
林封謹也是呆滯了一下,這算什么,直接被打成了灰灰嗎?神器之威,竟是一至于斯?
倒是石奴和水娥對這種事情倒是司空見慣,很干脆的道:
“主人,那家伙身上似乎有掉東西下來,看看是什么?”
林封謹便去看,結果是一串鑰匙。石奴道:
“在馬廄這里找不到香蠟的話,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城隍看起來也是手頭不寬裕,將其鎖在庫房里面了,主人你得去找找庫房在什么地方才行。”
林封謹好奇道:
“香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鎖起來做什么?”
石奴立即就否決了林封謹這個說法,很鄭重的道:
“主人你應該聽說過,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注香的說法吧?在中陰界當中,香燭就相當于是人間的金銀,硬通貨,而燒來的冥錢上,雖然有寄托家人的哀思,則是類似于劣錢,交子等等。因為中陰界當中的香燭,乃是由來還愿的人的純凈愿力凝結而成的,里面毫無雜念,拿到手以后,可以補充魂體消耗掉的元氣。城隍用來發給自己的佐官的俸祿,也就是用香燭來代替的。”
林封謹愕然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愿力吸收得越多越好呢。”
石奴道;
“那怎么可能?陽世當中有沒有把補藥靈藥當飯吃的?哪怕是魂體也是有承受的度在里面,過猶不及,城隍的道行越深,那么可以吸收的愿力就越多,神通也就越廣大,卻也絕對不是可以無休止的膨脹下去,并且就算是要提升道行,也只有依靠常年累月的打坐調息,搬運內氣一點一點的增長上來。城隍用不完的純凈愿力,自然就將其做成了香燭,然后仿佛陽間的人存錢那樣,存放起來了。預備以后香火不旺的時候使用,或者說這玩意兒也能起到錢財一樣的作用,和其余的同道中人交換靈藥法寶的時候也派得上用場。”
這時候,林封謹便根據石奴的指點,朝著庫房可能存在的地方走了過去,很快的,便見到了兩名鬼差守在了庫房的門口,看他們的樣子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樣。
說實話,先前干掉那馬夫林封謹也真不是有意的,他也是無心之失而已,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那一棒子敲上去。而且還是對著草叉敲上去的,直接就把人家打氣化了。因此這一次面對兩位鬼差,林封謹便是顯得謹慎了許多,說實話,他也絕對不是一個嗜殺的人。因此便問問石奴和水娥有沒有什么“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辦法。
石奴便很干脆的道:
“那主人你走過去就可以了。”
林封謹便依言而行,兩名鬼差見到了林封謹現身,正是又驚又怒便要上來質問喝罵,誰知道這時候石奴忽然出現,身上光芒一閃,這兩名鬼差見到了石奴發出來的這光芒以后。臉上立即就開始露出來了狂喜或者大悲的神色,有一個忽然跪地大哭,手指都快把地下撓個坑出來了,有一個卻是哈哈狂笑,趴在了旁邊的墻壁上面笑得眼淚汪汪的,完全就把林封謹當成了空氣。
這時候,林封謹便施施然的走了過去,卻是發覺這倉庫上有一個大鎖頭,自己從那死鬼馬夫身上拿來的鑰匙完全就對不上號這想想其實也是再正常不過。一個馬夫怎么可能有城隍府內庫的鑰匙?這就仿佛是政府里面看大門的,能有市委辦公廳小金庫的密碼嗎?
不過這時候也不用什么鑰匙了,林封謹拿出自家的“世界的盡頭”,輕輕一敲。那大鎖頭就直接碎成了幾塊,林封謹走進去一看,發覺這庫房當中的好東西貌似還真不少,雖然很多都是叫不出來名字。但已經能夠感覺到一陣一陣的清涼氣息撲面而來,滋潤得魂體十分舒服。
而放在旁邊的香蠟也是從外觀看就是卓爾不群,相當不凡。完全和林封謹心目當中香蠟截然不同。香頭殷紅若玉,看起來有一種非同一般的光澤和明潤,香桿則是隱隱約約有著微光呈現,而蠟燭則是更顯得若工藝品一般的精美,并且上面還散發出來了隱隱約約的芬芳。
在石奴的指點下,林封謹更是發覺,這香蠟的表層還有一圈隱隱約約的螺旋紋,這就表示了香蠟的品質,并排的螺旋紋越多,就代表里面蘊藏的純凈愿力越純凈,品質就越好。最好的是五紋香蠟,那是將純凈的愿力融合了天地靈氣制作出來的成品,十分名貴。
這時候,林封謹也是為了趕時間,抓了一把香蠟轉身就走。
重新來到了后面的畜欄以后,大概是嗅到了這香蠟味道的緣故,這兩只牲口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不停的碰撞著柵欄,打著響鼻。林封謹按照水娥的指點,在香頭上面輕輕一擦,應該就是擦掉了某種封印,頓時,一縷乳白色的霧氣便是徐徐升騰而起來。
這時候,兩只牲口已經是興奮無比的在畜欄里面人立了起來,林封謹點燃了三支香以后,便將其插在了前方的香爐上,這兩只牲口立即就擠了上去,貪婪的呼吸了起來,看起來乃是相當饑渴的樣子,似乎半點煙霧也不肯放過。
這中陰界的香燭燃燒得可比陽間要快得多,很快的,三支香便燃燒殆盡,林封謹便很干脆的打開了前面的畜欄,將泥馬簽了出來,打算翻身上馬。
這泥馬是什么東西呢?其實就是城隍廟旁邊的偏殿里面城隍老爺的坐騎,雕塑得是十分精美,不要以為這廝乃是牲口就沒人管,在當時可沒有什么畜牧局,獸醫也是根據一些土方來治病。而對于尋常農家來說,很可能死一頭牛死一匹馬真的是比死一個人還要重要,因此找這泥馬來燒香求保佑家里牲口的也是比比皆是。
否則的話,這泥馬也不能有瞬息之間,奔馳千里的神通。
林封謹的馬術是極精熟的了,正要翻身上馬的時候,卻是猛然覺得一股大力傳來,若不是他身手和馬術具精,幾乎都要被掀翻下地摔個面朝地。當下一個前滾翻便是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結果林封謹還沒有說話,卻是聽到了身后泥馬陰陽怪氣的嘲笑道:
“哪里來的孤魂野鬼,也想來騎你家大爺?”
林封謹奇道:
“原來你會說話?”
這泥馬立即就仿佛是受了極大的侮辱似的,怒道:
“我為什么就不能說話,你這個蠢貨,看你剛剛給我弄來的香蠟不錯的份上,趕快滾蛋,否則的話,一旦來人的話,你就慘了?”
“他已經慘了。”旁邊的那靈狗忽然譏刺的笑了起來:“我剛剛已經告訴夜游神了。”
仿佛是為了呼應那靈狗的說法似的,不遠處忽然傳來了鼎沸的人聲,緊接著,一名高達三米左右的巨漢帶著一群隨從大步走了過來,偏偏這巨漢還帶著紗帽,穿著鐘馗的大紅色寬袍,氣象雄闊。而這巨漢手中卻是提著一盞燈,這燈很是有些奇特,燈火只有豆子大小,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照明作用。
一見到了林封謹,這巨漢夜游神就憤怒的大叫道:
“呔!!賊子還不領死!”
說著,這巨漢身邊的那些鬼差鬼役就一窩蜂的沖了上來,林封謹微微的嘆了口氣道:
“我真的很不想惹事,很想低調就走的,為什么你們都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這時候,石奴又撒出來了一團光芒,頓時,被光芒照耀的那鬼差鬼役立即也是混亂了起來,陷入了要么跪地大哭,要么抱著柱子大笑的混亂當中。見到了這情形,夜游神頓時就憤怒了,大聲咆哮道:
“你還敢施展邪術???你這是自尋死路!”
說完了之后,他猛然就將自己提著的那一盞燈舉了起來,本來那豆大的一點燈火在驟然之間大放光明!不知道怎的,林封謹一下子就感覺到那膨脹的燈光里面,居然帶著極其暴烈的味道,就像是大片的汽油一下子被點燃似的,鋪天蓋地的猛烈襲來!!
自身感覺到了威脅以后,林封謹當然不是以德報怨的唐僧,咳咳,所謂的講原則什么的那還是要建立在自家安全不受到威脅上,因此立即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世界的盡頭”就猛敲了過去!
這一瞬間,世界的盡頭這神器本來是被林封謹故意弄得黑漆漆的仿佛是一根短棍似的,極不起眼,被夜游神提著的那一盞燈一照,便立即閃耀出來了驚人的光芒。這光芒當中,更是隱隱約約有一尊無法形容的厚重破損古鼎形象在載浮載沉。
這一瞬間,真的可以說是狂風大作,呼嘯而過。
夜游神的這一盞燈也是有來歷的,叫做業報燈。日夜游神的作用,就類似于是巡警那樣,看到了有什么冤屈不對的地方,就要出手懲戒,只是有的時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怎么來明辨是非或者說是保證自己的處斷具有權威性呢?
那就需要用這業報燈一照,立即就能將雙方身上做的惡業給明明白白的照耀了出來,于是誰是誰非,可以說便是一目了然了。同時,若是夜游神想要懲戒這人的話,便可以立即的激發他身上的業報,來造成很大的傷害。
有一句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很多情況下做下的惡業,因為牽扯到因果,是不會立即出現報應的,甚至會綿延拖延到下一世去,被這業報燈一招之后,就會激發人身上的惡業,就仿佛是將其身體內的定時炸彈引爆了一般。
林封謹為什么會感覺到隱隱約約的威脅?那是因為他身上纏繞的業報也決計不少,跟隨呂羽出征的話,至少都有幾萬人是直接或間接因他而死,而作為三里部的決策者之一,三里部的崛起更是建立在了十分瘋狂的血腥和殺戮之上,這些業報,自然是由林封謹來承擔。
這時候夜游神用這業報燈來照林封謹,要引發林封謹身上的業報,便是觸動了林封謹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