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也是正在收羅與造船相關的人才,吳作城乃是完全依靠海運生存的城市,與船的關系密不可分,若是連一些與海船的附屬產業:比如修船,造船,改裝之類的都支撐不起來,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這樣看來,這西起石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才,值得培養。
既然確定了此人有用,那么林封謹也就和顏悅色了起來,好好的安撫了他幾句,接下來便開始套他的話,西起石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也沒摸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這時候,水娥忽然對林封謹發出了一道消息過來:
“那塊石頭說,公子要找的答案,應該就在這人脖子上。”
林封謹卻是知道,自己身邊的這一水一石雖然來歷神秘,卻是各有神秘無比的異能,更難得的是對自己也沒有什么二心,否則的話,自己的尸體早就爛成灰了。這還是石奴很難得的主動出面說話,當然是十分重視,頓時便仔細看去,立即就發覺西起石的脖子上掛著一圈黑線。
這黑線初一看是黑色的,但是多看幾眼,里面就隱隱約約的透出了紅來,不難看出應該是紅繩制作的。至于為什么黑,這就不用說了,這西起石本來就是做體力活的人,加上從傲來國來到了這邊,漂洋過海幾個月,船上哪里會這么奢侈的拿一本讀小說水給你洗澡?肯定是被體垢汗液染黑的了。
林封謹沒有潔癖,多看了幾眼以后,便指了指西起石的脖子上道:
“在脖子上掛著紅繩是貴地的風俗嗎?”
聽林封謹忽然問起來這句話,西起石便將那脖子上的繩索給拉了起來,頓時就見到了下面系著的卻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雕像,想來是貼身攜帶的原因,上面的包漿都顯得很是厚潤,油光水滑的。
西起石拿著這雕像正要說話。忽然之間,卻是見到了那雕像傳來了“喀拉”的一聲輕響,接著居然從中裂開了一條縫隙,最后碎裂了開來。西起石見到了這狀況,頓時驚呆了,滿臉都是痛惜之色,連雙手都在不停的顫抖著,喃喃的道: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說著竟是渾身一軟,癱坐在了地上。眼淚都忍不住流了出來。看那模樣,竟是如喪考妣,比死了親人子女還要傷心。
林封謹急忙前去好生勸慰了一番后這才知道,原來西起石乃是一名信奉佛教的居士,十分虔誠,這佛像乃是他二十年前親手鐫刻,卻是在他們當地有名的理叡山鑒真大師處開過光,從此晨昏都日日持咒,從無懈怠。這面掛墜也是護佑他事事能逢兇化吉,可是沒想到今日卻忽然裂開毀掉了!!
林封謹聽到了這里,綜合前因后果,心中自然已經有數。明白了這西起石為什么可以握持神使舍利走那么久,便是因為他戴著的這佛像掛墜在默默的護佑著他。民間有“鬼上身”的說法,而當時西起石的性命遇到了極大的兇險,就類似于鬼上身的狀況。這開光佛像內積蓄了整整二十年的念力和業力,便自動釋放出來護主,相當于是佛上身護佑他的狀態。所以安然無恙。
但是,估計是神使舍利上面的兇煞之氣態過強烈的緣故,超過了這佛像的承受范圍,所以最后也就難免破裂了開來。林封謹也是閱人無數,發覺這西起石也確實是個老實人,看得出來他也真的是十分虔誠,寄托了二十年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受到的傷害自然是非比尋常。
既然弄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林封謹也就不多說什么了,先安慰了他幾句,告訴他這邊也是有上師的存在,再去做一個開光就好,接著又找了斡離手下負責內政的人過來,給西起石弄了個小官,然后再從牧奴和戰俘里面挑選了一下,給他配上了兩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侍候,接下來差不多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這一招已經驗證過,幾乎是百試百靈的,男人都是偷腥的貓,怎么會有見了女人不弄的?當時又沒有什么避孕措施,估計很快就能將其肚皮搞大,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不為婆娘多想想,也要為自己的娃心疼了。
心疼小孩子怎么辦?那就逼著他要積極的融入三里部的體系來多賺錢。
而三里部的體系還是相當公平公正的,多勞多得,若說完全沒有克扣黑幕的自然是不可能,但至少九成以上可以做到公平公正,而且有林封謹在這里鎮著,就算有私心的也不敢做得太過分。總體來說,不知道比其余的地方要強出多少倍。
在這樣的局面下,無論是外來的人還是戰俘牧奴,都會在這樣的體系下竭盡全力的發揮出來自己的最大力量,這就是吳作城現在最可怕的地方,實力若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強大,自身又仿佛是若海納百川一樣的饑渴吸收著外來的精華,否則的話,也不能在寥寥幾年內成長的如此強大。
此時西起石離開了以后,林封謹便陷入到了沉思,此時他自然是知道的,東海諸國當中的民眾,其實也都本來是從中原流放過去的,所以無論是生活習俗還是風俗習慣,都是與中原大同小異。
那么問題就來了,為什么此時中原與東海諸國的佛門都是已經式微,為什么東海諸國的佛門就如此靈驗呢?中原的佛門,那簡直就已經是幾乎快要淪為了和巫婆神漢一類的東西,并且名山上的佛寺幾乎都要被其余的教派完全排擠掉了,偶爾有一兩處香火比較盛的,都是被當成了類似于名勝風景的游玩處。
這是和當年的滅佛一役有關嗎?
林封謹已經不止聽說過一次“滅佛”這兩個字,可惜都是語焉不詳,或許也是太過久遠的緣故,所以連歷史上的資料記載都是十分破碎。
在這里沉思了一會兒之后,林封謹聽得外面有通稟的聲音,便是再次坐直了身軀,這一次卻是斡離親自前來匯報,他在內政上有所長處。此時前來,便是為了林封謹親自交辦下來的重要事宜,那便是關于那繳獲來的越光蓮霧米的。
斡離做事十分沉穩踏實,知道林封謹親自說出來的命令是必須要格外的重視,盡管他手上也是千頭萬緒,在得了結果后也是第一時間來回話:
“公子,俘虜當中,已經甄別出來對這越光蓮霧米比較了解的有四十六個人,親手種植過的是七個人,根據他們的說法。這東西培植起來乃是相當的艱難,必須要在深山當中開鑿出來一個山洞,山洞的深度得超過百丈,并且山洞的通道還要必須是雙“弓”形,就是至少都要轉折十次,每一次山洞轉折的地方,也都是得懸掛上草簾子,擋住外面的濁氣。”
“最后山洞的盡頭,至少要鑿出來一個至少三十畝的大廳。大廳里面必須要有自滲出來的山泉水,否則的話,從外面引水進來的話,種植出來的越光蓮霧米就要低上那么一等。這已經成了個口訣。叫做雙弓十彎,鑿廳旬寬,泉出為靈,引水自遜。”
“同時。這越光蓮霧米在開花之前,每隔十天施肥一次,開花之后。每隔三天施肥一次,施的肥料卻是特制的,并且分成葷素兩種。”
說到了這里,斡離也就端起來了茶水喝了一口,林封謹見他兩眼當中全部都是血絲,神情也是萎靡,知道他少年時候在做牧奴的時候饑一頓飽一頓,青黃不接的傷了元氣,此時身體十分虧虛,想了想就從內室取了兩粒丹藥出來,一顆固本培元的返真丹,一顆則是強身健體的滋元丹,很干脆的就對他道:
“吃。”
斡離也早就知道公子的丹藥十分神妙,二話不說拿過來就吞了下去,然后就覺得林封謹在他身上的幾個穴位慢慢推拿,藥物的效力就徐徐的散發了出來,只覺得體內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林封謹對外面呼喝了一聲,喚了個人進來道:
“等我和斡離將事情說完以后,你就送他回去,告訴蘭夫人,讓斡離將手中的事務先行丟開,不能吃東西,但是可以暖上半斤好酒,慢慢的喝下去,喝完以后便會睡過去,喝下去的熱酒便會繼續徐徐的散發藥性,這一覺就不要喚醒他,讓他睡到自然醒,醒來以后多半要沐浴更衣,準備好熱水和干凈衣服。”
斡離感激的叫了一聲“公子”,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林封謹揮揮手道:
“接著說。”
斡離便立即打起了精神道:
“這越光蓮霧米的素肥,卻是要用黃芪,黃精,山藥,白術這四樣藥物浸水一日,煮開后晾冷澆灌,只是其葷肥乃是最重要的,卻還沒有打聽到相關的下落,根據旁人所說的一些資料上可以看得出來,乃是要用活人血祭,進而引誘出某種邪物,最后再用這邪物來調制葷肥。并且很重要的是,若是沒有這葷肥的話,這越光蓮霧米d的賣相也就和普通的扁豆之類的相似,只有澆灌了這種葷肥之后,才會脫胎換骨,化成此時的這幅模樣。”
林封謹點了點頭道:
“難怪得這越光蓮霧米的各項種植過程都很容易流傳出來,并且還那么詳細,看起來種植的人根本也沒打算要保密,嘿,他們只需要將這葷肥的秘密掌握在了自家的手里面,那么自然是高枕無憂,旁人便是千方百計的模擬了出來,沒有了葷肥的支持,那就是白白靡費掉了前期的投入。”
斡離皺眉道:
“是啊,我看公子對此物似乎很看重,但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么一個關竅在,這就真的是讓人有些惋惜了。”
林封謹此時卻是哈哈一笑道:
“東海諸國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都是一群井底之蛙,堪稱是坐井觀天的東西,他們以為那葷肥的秘密我就查不出來?這才真是天大的笑話!”
沒錯,林封謹此時這還真不是虛張聲勢,換成是旁人還沒那么大的信心,但是不要忘記了王敬之啊,他的格物致知神通,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林封謹只需要將這月光蓮霧米帶回去給他看看,那么多半是應該能順藤摸瓜找出來其中的奧秘的。
林封謹是個行動派的人。趁著吳作城還沒被圍住的時候,便很干脆的拿了一份越光蓮霧米的樣本,附上自己的親筆信一封,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鄴都去。
接下來因為斡離要好好的休養兩三天,所以各種事情也是集中到了林封謹處,不過這些內政事務,對于林封謹來說就仿佛是走流程一樣,端的是走馬觀花就可以處理,只有一件事情有些要緊,那便是東海聯軍在陸地上吃了個大虧。此時已經是派遣出來了好幾艘六桅巨艦在外海巡游,看起來應該是要來找回場子的了。
對于這件事來說,林封謹只是笑了笑,只是批示了一個“一切照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十二個字。
此時林封謹對東海聯軍的各種裝備戰具已經有所了解,基本就是和中原的水準持平的,但是在造船方面卻是相當了得。
畢竟東海諸國是四面環海的國家,就算是上次沒有神祭引來蘇我使者護佑。平時也經常是派遣出戰艦護送,威脅獵殺深海當中的遠古巨獸,為漁船占領漁獵的空間,因此至少有三分之一強的糧食資源要朝著大海伸手。這樣一來國家重視起來集中對造船業進行重點開發開發,那肯定要比中原民間小打小鬧的強出許多。
在這方面的話,東海諸國可以說要強出一兩個檔次,也就是說。和對方打水戰起來的話,那真的是十戰九敗的份兒。
不過,東海諸國的資源還是有限的。集中在了船只的大噸位制造和遠洋航行方面,在武器方面的開發未免就要遜色落后了許多了,巨艦上面裝備的床弩和投石機的射程大概都只有神武炮的三分之二,精度就更不要說。
并且東海諸國的重型武器目前還停留在以拋投出來的石塊,弩箭傷人的階段,但是神武炮目前的弩箭都被細分成了燃燒箭和爆炸箭兩種,前者自然不必多說,不過后者是類似于霰彈的效果,箭頭碰到了桅桿,人體以后會碎裂開,里面的鐵釘,鐵砂分散開來對水手造成傷害。
在武器方面本來就領先不止一籌,而那些六桅的巨艦看著嚇人,其實質還是地面炮臺和海上艦隊對轟,這很顯然是地面的固定炮臺占盡先天優勢,也難怪得林封謹如此淡定。
將一干事務處理完畢妥當了以后,林封謹便想起來了被浸泡在黑狗血里面的青梅嗅器胎,回去了以后一看,林封謹頓時大吃一驚,原來之前林封謹乃是留了人下來,讓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將這器胎從黑狗血里面撈出來,用清水洗滌,接著再繼續丟進黑狗血里面去。
結果此時林封謹一回來,便發覺這執行命令的親衛居然直接撲倒在了血泊當中,翻過來一看,竟是右眼應該是被什么利器貫穿,深深的刺了進去,深達腦中,眼見得是不能活了。
此時林封謹心中一凜,第一個反應就是這里來了奸細,但是吳作城當中此時連老弱病殘什么的都徹底清了出去,只留有一戰之力的兵將,還有能包扎運輸的健婦,這樣若篩子濾過的也似的城中。自己的住處更是防范森嚴,怎么可能還有奸細?
就在他一愣的時候,猛然那盛著清水的盤子里面,嘩啦的一聲輕響,一個鵪鶉蛋大小的銀白色金屬圓球漂浮了起來,正是那件神器器胚,猛然發亮,便是一道光芒直刺而來,那光芒說不出的光芒萬丈,凄厲逼人,這屋子里面叮叮當當的一陣亂響,只要是金屬制品,竟是全部都齊聲共鳴了起來。
水娥在這時候,已經是刷拉刷拉在林封謹面前制造了出來三道冰障,更是發來了一條惶急無比的信息:
“主人小心!這是先天庚金之氣!”
林封謹倉促之間一仰身體,只覺得眼中微癢,竟是眼睫毛都被斬斷了幾根,飄落到了眼眶里面,額頭上的肌膚更是涼浸浸的森寒,雞皮疙瘩一點一點的冒了出來,總算是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這一下,非但如此,他身后的臉盆大小的木頭柱子居然是被這先天庚金之氣徹底的穿透了過去,透過了一個手指頭大小的洞眼,足足可以看到對面的景象,真的是令人為之咂舌。
接下來那器胚居然再次連續射出了三道先天庚金之氣,好在這一次林封謹已經有了防備,加上天狼也是及時從須彌芥子戒當中現身,及時遮護,連續閃躲,也是有驚無險的躲避了過去,只是聽到這房中“嗤嗤”作響,可憐手下給林封謹找來的不少古籍遭了大殃,被刺得零落亂飛,十分狼狽。
這器胚連續射出了三道先天庚金之氣以后,便當啷的一聲落了下來,砸在了木頭地板上面,滴溜溜的旋轉,然后便停了下來,林封謹只見上面光華流動,慰為壯觀。
“這是什么鬼東西?青梅嗅的器魂呢?”林封謹這時候才抹了一把冷汗道。
此時石奴和水娥都知道林封謹其實是對青梅嗅的器魂格外的重視,因此雙雙現身了出來,隔了好一會兒才給了林封謹一個答案:
“應該是自焚掉了。”
原來器魂這種東西也是一樣有高低之分的,像是青梅嗅,吞蛇這種神器的器魂,那就幾乎和人一樣,要分為三魂七魄!
最普通的器魂,大概就只有一魂或者一魄,能夠兼具魂魄的,就又要高出了一個檔次。
青梅嗅的器魂乃是最完整的三魂七魄,分別是胎光真魂、爽靈思魂、幽精意魂,七魄為尸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這其中,主掌其情緒思維的,便是胎光真魂,就類似于人的大腦。
這青梅嗅的器魂本來就是秉乖戾之氣而生的,所以格外的偏激,卻是被林封謹丟到了黑狗血里面去折磨,這簡直就像是將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這樣雄才大略的君主扒光了丟到生蛆的糞坑里面去浸泡一般。在憤怒之下,急火攻心,導致了胎光真魄自燃了起來。
這樣的話,這未成型的神器器胚立即就被真火內斂,進入到了小成的境界,因為這器胚乃是天上的隕金煉制的,所以就生成了先天庚金氣,兇悍銳利無比,乃是天生的殺伐之氣,遇到生靈就會隨時釋放出來。
當然,這樣一來,青梅嗅的器魂一燃燒胎光真魄后,就相當于是從此在這世上煙消云散了。這聽起來有些難理解,不過打個比較貼切的比喻就好了,就仿佛是一個人急怒攻心,直接腦溢血中風,大腦的記憶區域損壞,成為了植物人。
從古到今,無論是人/魔/妖拿到了神器器魂這東西,肯定都是珍之重之,小心呵護,唯恐有什么損傷的地方,能下狠手將其拿來長時間浸泡黑狗血的,多半也就林封謹這么一個奇葩而已。
所以,這后面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估計就是神仙也難以推算得到。也是林封謹身邊的這石奴和水娥無論是見聞還是能力,都是格外廣博外加稀奇古怪,否則的話,也很難推斷出事實的真相來。
林封謹聽了二者的講述后呆了一會兒后便道:
“那這件事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石奴的回答也是很微妙的:
“既是好事也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