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開出了七八公里,前面就沒有了路,土山鎮鎮委書記馮振三和鎮長陳向貴當著向導,在前面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干部為穆國興一行引路。
所有去九山村的人員,全部換上了永田縣委事先準備好的迷彩服,看起來一個個也都顯得精神抖擻。
路越來越難走了,和穆國興一起來的市教委主任胡德利,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文人,這一次能和穆國興一起來調研,讓他著實的興奮了一陣子,他以為,市委書記下鄉,無所謂就是走走過場,裝裝樣子,坐在車上,隔著玻璃看一下也就完事了。
當他聽到穆國興真的要翻山越嶺徒步走十幾里山路去一個小山村的時候,感到吃驚了。不要說這么大的一個干部了,就是一個縣長在沒有車的情況下也絕不對不會徒步走這么遠的路的。
從來沒有鍛煉過的胡德利,可是吃盡了苦頭,剛剛爬上了一個小山坡就如同一條被甩到了沙灘上的魚一樣,長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如果不是跟著市委書記,他真想就此掉頭返回城里,他才不想受這種洋罪呢!想了解情況,讓他們村里來人匯報一下不就知道了,干嘛非要跑一趟呢?
翻過一座山頭,又是一座山頭,十幾里的山路整整走了兩個多小時,一個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山村終于出現在大家的視野里。
從村里飛奔出十幾個村民,每兩個人抬著一個類似于滑竿的東西,來到眾人的面前。一個村干部摸樣的人和馮振三用當地話嘰里哇啦的說了一通,一乘滑竿就放在了穆國興的面前。
這些人干部當中就數穆國興的官大,但是,也數他的年齡最年輕,馮振三讓村民們抬他的緣故并不是因為穆國興沒有體力了,而是因為他官大。
穆國興年紀輕輕身強力壯,正愁找不到泄精力的地方呢,那里會坐這個東西啊,可是他不坐,下面的這些官員們也沒有一個敢坐的,誰都想在市委書記面前好好的表現一下自己,又有誰愿意給市委書記留下一個體弱多病的印象呢?
讓了半天,這些官員們是沒有一個肯坐的,村民們只好又抬著他們的滑竿跟在了大隊人馬的后面。穆國興回頭望了望,這個隊伍更加龐大了,大約的數了數估計有七八十個人,在山間小路上前前后后拖了有一里多。
村口站了一群前來迎接他們的老百姓,最前面是一個六十多歲,帶著一副眼鏡,頭有些花白,不過看起來身體還是挺壯實的一個人,他的身后整整齊齊的站著兩排大大小小的孩子,穆國興知道,這個人就是給他寫信的那個九山村小學的校長兼老師楚飛揚,他身后的孩子就是他學生。
楚飛揚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封信竟然真的把市委書記給驚動了,剛才鎮政府來人通知,市委書記要來他們學校視察的時候,他還不相信,現在看到真的有人來了,一顆心終于放下了,他覺得這些孩子們終于有希望了。
村口響起了鑼鼓聲和一陣陣的鞭炮聲,村民在村干部的帶領下,使勁的鼓著掌,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們的歡迎是真誠的。這也難怪,自古以來這個小山村就是山高皇帝遠,到這里來的最大的官就是鎮長。
在馮振三的介紹下,穆國興和這里的村長書記還有小學的老師楚飛揚,一一握手,和站在遠處的鄉親們微笑著打著招呼。然后,在書記和村長的帶領下,像村子的西面走去。
走了一里多路,一座破敗的廟宇出現在穆國興的眼前,如果不是院子中間豎著一根飄揚著國旗的竹竿,穆國興還真的不敢相信,這個地方竟然就是一個學校。他覺得他小時候上學的地方就夠了簡陋的了,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在這個經濟達城市里,竟然還有著這么一個學校。
這座廟宇的大殿已經坍塌了一半了,只有東廂房還保存的相對完好一點,一個大一點的房間好像是過去廟里主持住的地方,用青石砌著一溜溜的土臺子,穆國興明白這就是孩子們學習的課桌了,他想起了有人曾經這樣描寫過貧困地區的學校:黑屋子,土臺子,里面坐著泥孩子!
這個所謂的教室旁邊,有一間七八平米的房間,里面擺著一張三條腿的八仙桌,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擺滿了學生的作業本和一些自制的教具。最里面是一張用竹子搭成的單人床,靠近門口的地方還有一個灶臺。穆國興揭開鍋蓋看了看,里面煮著半鍋紅薯飯。
看到這里穆國興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也有些動了感情,緊緊的握住楚飛揚的手:“楚老師,難為你了,也苦了這些孩子了,這是我們失職啊!”
穆國興轉身對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嚴肅的說道:“你們自己看看吧,這里的情況是坐在辦公室里聽聽匯報就能得到的嗎?看到這一切,你們不認為自己的工作失職嗎?就是這么一個孩子們賴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有人還想把他給收回去。我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
此時的楚飛揚眼里已經沁滿了淚水,只是拼命的抑制住沒讓它流出來,對于他寫的那封信,他根本就沒有報什么希望,他曾經想過,假如市委書記真的能收到他的那封信,能夠在信上批示一下,讓縣里不再讓那些和尚回來也就夠了,卻沒想到,這封信真的把市委書記給召到了這個小山村。
“穆書記,也不能怪這些領導們,我們這個學校本來就是村民自己成立的,沒有列入教育計劃之內,所以政府沒有這方面的開支也是正常的。再說了,我們也習慣了!”
穆國興語氣沉重的說道:“楚老師,您在給我的信中說的那句話很好,學校是沒有列入教育計劃之內,但是,這些孩子總有受教育的權力,他們也是我們安江市的一員,更是這個國家的未來。我們講了多少年了,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可是我們究竟做的怎么樣呢?你們有沒有認真的反思過這個問題?”
穆國興最后說的這句話就是對他身后的那些官員們說的了,在他目光下,這些官員們一個個的低下了頭,再也不敢面對穆國興了,也不敢面對這位楚老師和這所“黑”學校了!
縣委書記言羽秋覺得自己應該出面說幾句了,語氣沉重的對穆國興說道:“穆書記,您批評的對,這是我們的失職,我請求市委的處分!”
穆國興看了看言羽秋,慢慢的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至于對你的處分嘛,現在暫不作考慮。你們縣、鎮兩級的主要領導都在這里,現在就出去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我在這里和楚老師好好聊一聊!”
穆國興和楚飛揚找地方坐了下來,穆國興說道:“楚老師,接到你的來信,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今天我到這里就是想來看看,能為這些孩子們做點什么,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講出來,我一定想辦法辦到!”
楚飛揚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床頭,打開了一只不知那個年代制造的小木箱,取出了一沓稿紙,遞給了穆國興。
“穆書記,我的全部心愿都在這上面,如果領導能滿足了我這個心愿,我這輩子也就算是沒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