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姐姐,我打擾崔姐姐很久了,若不是……”秦淑玉話未說完,外頭便已經有丫頭進來回話:“夫人,三爺過來了。[本文來自]”如今家里住的人崔薇自己夫妻之外,能稱得上三爺的也就只得崔敬平一個了,羅玄自己是已經被聶秋染弄回了宮中盯著太子,根本出不來,因此這丫頭話一說完,不止是崔薇愣住了,連秦淑玉臉頰也一下子就通紅了起來。只是她臉剛剛紅起,便一下子又變得蒼白,抿了抿嘴唇,本來以她身份,這會兒崔薇要見兄長了,她該回避一下的,但秦淑玉不知道是身上沒有力氣了,還是有著其它心思,竟然坐著動也沒動。
崔薇看了秦淑玉一眼,也沒有吱聲兒,如今秦淑玉已經嫁了陸勁,不管是造化弄人也好,還是世事無常也罷,但她畢竟已經是嫁了,如今她雖然說要與陸勁和離,但其實陸勁現在人在哪里還不得而知,兩人畢竟還沒有走那個和離的過場,她名義上其實還是陸勁的妻子,她跟崔敬平之間是一點兒可能性也沒有了。
一想到這些,崔薇雖然也替她可惜,但仍是與丫頭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崔敬平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諾大的堂屋里頭,這會兒天色已經不早了,外頭太陽不小,崔薇看他一路從陽光里大踏步走進來,頓時有些恍惚。她曾無數次看到過崔敬平在陽光下行走的模樣,年少時的,甚至記憶中幼年時的,還有他長大之后每一個不同的模樣。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在陽光下龍行虎步般,走得一派沉著冷靜的樣子。
這個少年早已經不再是當初被許氏一番侮辱時還能強忍著屈辱的人,他早已經變得如同一把隱藏在劍鞘中的鋒利長劍一般,沉著而又危險。
崔敬平進了屋里來。目不斜視,并沒有看屋里的丫頭們一眼,目光在秦淑玉身上定了瞬息功夫便已經移了開去,看著崔薇笑了起來:“妹妹。我這趟過來是想跟你說,再過幾日恐怕我就要起程回西涼了。”事隔多年,崔敬平的聲音并不像是當初那個含著陽光,能做糕點,仿佛還會做好多好吃的,在秦淑玉心里無所不能又對她十分包容的男人,可為什么過去了這么多年,他都能做到只看自己一眼,他都變了這樣多。自己還是光聽到聲音。竟然感覺比起以前青澀時還要難受?
秦淑玉低垂下了頭去。因為心中太難受了,竟然沒有聽到崔敬平所說的要回西涼去的話。崔薇倒是聽到了,頓時有些吃驚:“三哥。你才回來幾個月呢,西涼那邊又不是離不開你。又何必如此著急要趕回去?”崔敬平好多年沒有回到京城來,兄妹兩人好不容易才見到一面,如今他匆匆就要離開了,這會兒可不是現代,一想念一個人了,多的是方法可以聯系,要想見面,一個飛機最多隔天便能看到。在這古代,通訊幾乎只能靠信,交通只能靠馬,而地道也不發達,等崔敬平下一次再回來時該是哪個時候了?
“你放心就是!”崔敬平笑了起來,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旁蒼老了許多的秦淑玉,突然之間深呼了一口氣:“再過幾個月便是秋收了,那些蠻子每年都愛在秋天的時候回來搗亂,我總得領著兄弟們回去,恐怕今年年底還會再回京中來一趟。”崔敬平說到這兒,神色更堅毅了些:“我現在年紀不小了,如今總歸是要成家的,在外頭我雖然不在乎,可往后萬一哪天戰死了,總得有個替我捧靈跪哭的人。”
崔敬平話一說,一旁秦淑玉臉龐便已經白得駭人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搖晃了兩下,動作實在是太大了,崔薇便是想騙自己說假裝不可能沒看見都不行,崔敬平顯然也是看到了,抬頭看著秦淑玉就笑:“秦姑娘也是多年未見了,陸勁那廝我總有一天要找出來,到時若是秦姑娘再有喜事,崔某必定會上門討杯喜酒喝。”這便是說他絕對于秦淑玉無意的意思了,雖然說崔薇對于這種事情并不如何介意,但其實想想就算崔敬平心里真對秦淑玉有意,要想娶她,往后陸勁在兩人中間也只是一個疙瘩而已。
“我,妾身先回去了,崔姐姐,我晚點再來看你。”秦淑玉慌亂的站起身來,沒等崔敬平再繼續說下去,也顧不得自己有些失禮,慌忙就朝外頭跑。等她人出門兒了,崔薇才吩咐碧枝跟了出去,怕她慌亂之下出事兒,人都走了,崔薇這才看著崔敬平嘆氣:“三哥,我知道你……”
“妹妹你不明白。”崔敬平搖著頭打斷了崔薇的話,目光朝門外看了幾眼,才轉了回來,臉色隨即變得堅毅:“我跟秦姑娘無緣,事實上年少時候是曾有過一些心思,但秦夫人其實說得對,我們兩人不一定合適,再者秦姑娘喜歡的也許是當初的我,如今我已經不一樣,我現在可不是會圍著婦人轉在灶臺間,一心討好她的人。”去了西涼之后,崔敬平才明白自己以前的那點兒羞辱與打擊在每天嚼著粗糧,有時吃不好,甚至還得與蠻人打仗,有可能朝不保夕的生活下,那點兒少男少女間的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如今已經想要在西涼定下來,大慶朝西涼亂得很,不止是有流放的民眾,更有外來的襲擊,那些蠻人的兇殘若不是崔敬平親眼瞧見,恐怕一輩子都不敢去想像。那些蠻人雖然不是傳說中能活吃人的怪物,可是卻也個個兇殘,不將大慶朝的百姓們當人看,一般許多大慶朝的百姓被蠻人抓到,不是被做為奴婢,從此凄苦一生,如同牲口一般沒有尊嚴的活下去之外,便被當場殺死,頭顱做為戰利品掛在馬后,直到發臭才扔下。
在邊關許多年,崔敬平開始時害怕過,也恐懼過害怕自己哪一天就這么死了,但他從一開始不甘心,不愿意被人輕視不愿意被人小瞧,又想活著爭一口氣以報當初正德帝對自己的奪妻之恨外,漸漸在后來,他開始喜歡邊關。喜歡起西涼許多純樸的百姓們,也喜歡軍營中與他同生共死的兄弟與士兵們,他在西涼呆了好些年,總覺得自己以前的二十年都是白過了。崔敬平現在知道崔薇心頭的感受,一邊目光又朝門口處看了過去,但與剛剛不同的是,他這會兒目光里已經沒有了焦距,像是透過門口在看哪一邊般:
“男子漢,大丈夫,卻一整天哪兒有只知兒女情長的道理,我是想要保家衛國,縱然以后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尸,我也覺得快活,跟兄弟們大塊吃肉,大塊喝酒的,不知道比在京中好過了多少時間。”崔敬平剛剛所說的什么找女人留后代,只是故意說給秦淑玉聽,讓她死心的而已,事實上像他現在這樣的情況,哪一天死了都不確定,又哪兒有資格去連累人家女人,讓那些嬌滴滴的婦人在京中為他守活寡,崔敬平自己都不會去干那事兒。
“三郎莫非是在說我?”聶秋染的聲音傳了進來,隨即他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外,估計不是從外頭過來,而是直接從院子走廊處過來的,剛剛院中都沒瞧見他的身影,聶秋染人一進來,目光便落到了崔薇身上,眼睛頓時一亮,便朝妻子走了過去:“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在胡說些什么!”崔薇一下子有些羞惱了起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沒見著自己三哥還在嗎,就胡說八道的。聶秋染的目光溫和,似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態度一般,直看了崔薇臉頰發燙,懶得再看他,故作鎮定道:“你今兒怎么有空回來了?”
“沒什么大事,自然就回來了,其余若是有重要事情,自然有人會給我送過來的。”皇帝現在被駕空了,每日的政務大部份都是聶秋染在處理,這事兒他也算架輕就熟了,前一世時聶秋染最后其實也坐到了左相位置上,這一世不過是將前一世的事情提前了,又將以前本來屬于自己后來該干的事兒弄到手中而已,對他來說并沒有多困難,幾乎不費什么功夫,也不用成天的往宮里跑,如今正德帝一死,災民又安頓了下來,除了皇帝心里不舒服之外,一切都上了軌道,每日要做的事情也不多,緊急等待處理的就那幾樣而已,相比起來,竟然比以前在翰林院中時還要清閑得多了,難得跟妻子冷戰了這樣幾個月,好不容易和好了,他自然得多回來。
“對了。”聶秋染抓了崔薇的手放在掌心里,屋里除了下人便是崔敬平了,又沒外人,他也沒有避諱,直接就道:“秦家的人現在也在京中。”他說到這兒,看崔薇表情有些茫然的樣子,一心都放在想將手掙脫出去的動作上,聶秋染將她捏得更緊了些,指尖在她掌心里劃了劃,這才又道:“許氏與秦淮等人都在京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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